杜折良听叶弘怡讲述,东里乜的伤势后,皱眉道:“恐怕小东里,难以支撑到明天晚上。”于是,一行四人连夜赶路。
到了第二天晌午,快到南门之时,见得官道前方有一个身穿白色孝服的中年妇人。
她将剑横在胸前,似乎要以一己之力拦下这四人。
此时,正烈日炎炎,官道周围,成排栎树枝叶繁茂,投下一片隐蔽,那中年妇女刚好站在路中间,半边脸被树荫遮住,半边脸暴露于太阳之下。
四人见此情景,当即勒马伫立,叶弘怡急道:“你是谁,干嘛挡我们的道?”
那妇人不冷不热,淡淡道:“你是叶弘怡吧?是若儿的小姨是不是?我叫岩彩衣。”
李若儿一听,骇然道:“你……你是彩衣姑姑?”
萧开亦想起,高阳叔叔曾说过,他最小的师妹叫岩彩衣,既然我母亲是高阳叔叔的三师妹,那么她也是我的姑姑,说着当即作揖道:“彩衣姑姑好,我叫萧开,我妈妈……”
岩彩衣冷笑一声,打断道:“姑姑,我可不敢当,你还是不要和我套近乎的好,否者,以后你想杀我的时候狠不下心。”
萧开一惊,道:“为什么我要杀你。”
岩彩衣道:“现在你自然还不想杀我,以后就难说了。”
叶弘怡见他们啰里啰唆地,恐误了时辰,东里乜难以救活,忙道:“喂,岩彩衣大姐,有什么事能不能不要在这说,我们等着去救人,可没时间和你唠嗑家常,还是请让开路来!”
岩彩衣道:“是救圣火神教的右使者,玉扇郎君东里乜么?”
叶弘怡震骇,心想,这人神神秘秘,还穿一身孝服,看起来甚为诡异,估计来着不善。于是,右手按着剑柄,笑道:“是又怎样,你是来与我们为难的么?”
岩彩衣笑道:“我来与你为难作甚,东里乜是东里云之子,东里云又是我师父的至交好友,我又岂会阻拦,我来,是给杜折良,杜神医,送一封信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将信封夹于食中指之间,然后将手腕内转,再运劲一射,这信轻轻巧巧地飞到杜折良胸前。
杜折良,伸手接过信封,手上感觉这信封余劲未消,不由额头冒汗,心想,若是飞来的是一枚暗器,自己必然难以活命。
他缓了缓神,将信封缓缓打开,看了信封上的字后,脸露喜色,自语道:“我等了九年,恩公终于要用我了。”接着,对岩彩衣作揖道:“岩女侠,在下定当按时赶往江南,只是东里公子,我……”
岩彩衣道:“杜先生莫急,这东里公子,你是一定要去救的,东里云先生,恩公也是尊崇敬仰,但是,希望你救治好之后,当即南下,不容耽搁。”
杜折良再次作揖道:“杜某自当从命!医治好东里公子后,即刻南下,绝不耽搁。”
岩彩衣,作揖道:“即使如此,我便告辞了!”说着,往右侧一纵,已飞出数丈,渐渐远去了。
叶弘怡等人见状,也不好询问,值得继续驰骋,赶往高阳府。
等到了高阳府,太阳下山,星斗满天。府门中,灯火摇拽,隐隐见得,鱼得水在院中踱来踱去,丁永逸于院中阶前,托腮坐着。
悟悔大师则正在厅中念佛。叶弘怡见了,嚎啕大哭地冲了进来,喊道:“东里大哥,他怎样了,东里大哥,他怎样了!”
鱼得水和丁永逸,立即迎了上来,喊道:“神医请到了没,神医请到了没!”
叶弘怡抹着眼泪道:“神医请到了,神医请到了!”悟悔听了,心中大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那快请到东里那里,东里现在只剩半口气了!”
叶弘怡听了,拉着杜折良的手,直奔后院。推开门,见得东里乜昏迷不醒,嘴里喃喃着:“怡儿,怡儿,你听我说,怡儿,怡儿,你听我说……”叶弘怡见了,泪水如同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心中道,若是你能活转过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东里大哥,你可别死啊!
杜折良放下背上药箱,打开,取出一盏小灯,拿出数把锋利细长的小刀,还要一包药粉。再取出一个小瓶,拧开瓶塞后,取出三粒丹药,递给叶弘怡,说道:“你快将这三粒保命丸给他服下。”说着,点燃小灯,将一把小刀放到上面烘烤。
叶弘怡助东里乜服下丹药后,见杜折良在烤小刀,不解道:“杜神医,你在干什么?”
杜折良没有转过头去看她,继续烤着小刀,烤完了之后,将小刀浸在一罐烈酒中,连续烤了好几把,同时对叶弘怡,慢悠悠道:“小东里现在受了重伤,这伤口已是腐烂溃脓,我要将之切去,在用细线将伤口缝好。”
叶弘怡惊道:“你这般刀切,东里大哥岂不会疼死?”
杜折良淡淡笑道:“放心,我有这麻沸散,小东里不会感到疼得。”
接着又道:“你且出去,我这般切割,怕你心痛,同时会有外人,我不好动手,你且快出去,莫又在这,否者,小东里就要没命了。”
此言一出,惊得叶弘怡当即快步走了出去,在将门关上。此时,门外悟悔等人已都赶至,见叶弘怡掩门走出,忙上前道:“东里,现在怎样了?”
叶弘怡低头默言,只是摇了摇头,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双手合十,凝望着天空那轮圆月,低声念道:“请佛祖保佑东里大哥,保佑他逢凶化吉,保佑他福大命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喃喃地说个不停,同时,泪水亦是不止。
众人见了,皆是惋惜慨叹,只得静静望着,不知如何安慰。
隔了半晌,悟悔大师走到叶弘怡身旁,微笑道:“阿弥陀佛,叶姑娘请放心,佛祖以慈悲为怀,定会护佑东里的。”
叶弘怡道:“大师,你说东里大哥真不会有事么?”
悟悔迟疑了一下,双手合十,颔首道:“阿弥陀佛,尽人事,听天命!”
叶弘怡忽觉一震,低声喃喃道:“尽人事,听天命,又是这天命,这该死的天命!”
悟悔听了,长叹了口气,摇摇头,缓步走开。
其实,叶弘怡想到,若是这天命是真的,即使东里大哥醒过来,自己也是无法和他在一起了,自己生来就是克夫,定会再一次将他克死,若是和他分开,再也见不着他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与死了的好。
如此想着,两腿一软,摇摇晃晃,几欲倒去。李若儿见了,急忙上前将叶弘怡扶住,在院中石凳坐下。
萧开接着皎洁月色,见得李若儿显得神情憔悴,心中这才想起,李若儿跟着去沽兀山,又跟着回来,这三天只在那农夫家中歇息了一夜,其他时间都这般来回奔忙,又想到,杜神医说她身体虚弱,寿数难长。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差不多就要流出泪来。
萧开来到李若儿身旁,软语道:“若儿mèi mèi,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李若儿,自己也感觉这几天没睡,精神着实不佳,头脑晕晕,如同铅块般沉重,但是她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叶弘怡,当即摇了摇头。
李若儿抚着叶弘怡的背安慰她,道:“小姨,没事的,东里小叔叔福大命大,怎会有事,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老天又怎会阻了这好姻缘,老天会开眼的,小姨,你就别担心了。”
叶弘怡听了,将脸靠在李若儿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自怨道:“都是我害了他,那天晚上,我……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又是追,又是打,我怎么能这么对他,呜呜呜,若是……若是他没事,我,我什么都能原谅他,呜呜呜!”
李若儿,微笑道:“小姨,东里小叔叔一定会没事的,他武功那么高,内力什么的,一定是很好的,再加上,杜神医,医术高明,说不定,说不定,等一下,那门一打开,东里小叔叔就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搂着你,喊‘怡儿,怡儿’”说着,两眼,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叶弘怡听了,抹了抹眼泪,双眼也看向那紧闭的房门,说道:“若儿,是么,那混蛋糊涂虫,马上就能出来么?你没骗我么?要是,要是,他出来了,我不打他,也不骂他,我决不再发一点儿脾气。”
说着,双眼直直望着那房门,心中极是希望那紧闭的门,能“吱嘎”一声打开了,然后东里乜仍是嘻嘻哈哈的,最好是能跑过来,抱住她,亲她一亲。
李若儿抱着叶弘怡,叶弘怡靠在李若儿肩上,显得楚楚可怜。
院中众人皆是忧心忡忡,每个人双眼都在注视着,那紧闭的木门,又见得门中烛火明亮。
此时,高阳府院中,却显得漆黑,众人在月夜下,在微风中,或立或坐,或倚或行。
约莫三个时辰后,房门缓缓推开,杜折良边擦着汗水,喘着粗气,边从房中走出。
众人见了,赶忙围了上来,杜折良见状,张开双手横在门前,怒道:“你们想干什么,病人在休息,你们若是这般匆匆跑进,会影响病人的,快走开走,都给我散了。”
叶弘怡眼泪扑簌簌地流,颤颤巍巍道:“杜神医,东里大哥,他……他没事么?”
杜折良道:“死不了,这小子命硬得很,叶姑娘莫要担心,小东里,再休息个把星期,便能走动了。”
众人听了,长长吁了口气,每个人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都落了地。
叶弘怡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杜折良,道:“杜神医,我……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
杜折良见得她眼神真切,实在可怜,长叹道:“叶姑娘,当断则断,否者,遗患无穷,你可要遵守我们的约定,这样对你,对他,都会好些,难道你不想他活久一点么?”
叶弘怡听了,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她低头忧伤,半晌后,又抬起头来,仍是乞求道:“杜神医,我……我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吧,我想看看他怎样了,可不可以?”
杜折良沉思片刻后,说道:“我在救他的时候,他一直‘怡儿,怡儿’地念个不停,若是他能由你照顾几天,倒是会好得快些,唉,既是如此,你就进去吧,但是,记得我们的约定,这样,对你,对他都会好些?”
叶弘怡点了点头,然后,走进门中。
杜折良将门锁上,然后,与众人一起到了中厅,取出纸笔,写了一些外敷药和内用药的方子,说道:“你们记住,这外敷之药,每日两次,日出一次,日落一次,而这内用之药,需得用朝露烹煮,不能用井水河水,一日三次,切记切记!”
杜折良吩咐完之后,又略稍迟疑了一下,而后,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色瓷瓶,对众人吩咐道:“这时,伤愈丹,若是小东里有什么恶化反复,就用它,这可以缓上一缓,还有,十天之内,不能让他下床,也不能移动,否者,伤口破损,病情就会恶化!”
杜折良说完后,就作揖要告辞。悟悔挽留道:“杜神医,远道而来,我们连杯茶水都未奉上,岂不失了地主之谊,还望杜神医能用过晚膳再走,亦是不迟啊?”
杜折良笑道:“多谢大师盛情,但我恩公令我即刻下江南,我实在不能多做迟缓,请容在下告辞!”
悟悔见得他去意坚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杜神医去意坚决,我等就不做挽留,但愿山高水长,我们能再次相见,若是能有重逢之时,再谢今日恩德!”
杜折良作揖道:“大师果真是世外高人,那我就先行告退!”说着,就在众人相陪下出了高阳府门,骑了骏马,驰骋而去。
悟悔、萧李一干人倚立门前,目送杜折良远去,听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蹄之声,众人不由得叹息。
忽地,萧开喊道:“妈,妈,你们怎么来了?”原来,正是胡仙翁、商雅萱、林巧巧和丁永逸四人。
萧开并没有冲上去,抱住他母亲,而是牵着李若儿的手,立在门前。
李若儿下意识地挣脱萧开的手,然后,高声道:“爷爷,雅萱姑……姑姑!”喊了这么一句,却不敢看向商雅萱,而是低着头,满脸酡红。商雅萱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
林巧巧见得萧李二人这般情景,笑道:“现在可又和好了么?对了,你们在这干嘛?”李若儿道:“我们在这送一位神医。”
“神医?”
林巧巧听了,心中一震,转过头去,望向商雅萱,然后跑过去,投身入其怀中,娇泣不断,低声道:“我……我爹爹,他……”
商雅萱怀抱着林巧巧,叹惋道:“孩子,一切都过去了,你不用伤心,不是还有我们大家么?孩子,你既然当我是母亲,那你就是我女儿,你爹爹既然走了,你还有我这个妈妈,不是么?”
林巧巧,哭道:“教主,我……”
商雅萱道:“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既是如此,我们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林巧巧向萧开看了一眼,道:“可他……”
商雅萱道:“没事的,孩子,慢慢来,不着急!”
胡仙翁问萧开若儿,这几天跑哪去了,两人只得老老实实地复述了一遍。鱼得水则问那丁永逸,刚才跑哪去了,丁永逸则将自己跑去请教主的事情说了出来。
众人听得,东里乜已无性命之忧,皆是畅怀,遂一齐去看望,南宫褚和伏青雨二人,此二人伤得虽重,现已能下地行走,已无大碍,若是在养上十天半个月,便能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