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接近傍晚时,见得前面横着一条河,河水淙淙向东而行。
李若儿道:“是不是到了,这条路不知是不是那老先生,所指的河。”
叶弘怡道:“我们走了一天多了,这三百里路,估计也差不多就这般行程。”说着,策马过了桥,绕过数株遮目的参天巨树,放眼远眺,见得眼前,山峦重重叠叠,险峻突兀之峰,已不下十座,这沽兀山竟是那一座,实在难寻。
三人再前行百二十步,见得一片桑树林后面,数亩良田,映现眼帘。同时,远远瞧见有一农夫,正在田中务农。
叶弘怡指着那农夫,对萧李二人道:“我们去问问那农夫,或许他知道沽兀山在何处?”
叶弘怡来到那农夫跟前,作揖道:“敢问老伯知道沽兀山在何处么?”
那农夫也拱手回礼道:“姑娘,前往那沽兀山,不知所为何事?”
叶弘怡心想,昨晚那老郎中说,这杜折良只教人医术,不愿行医救人。心中嘀咕,若是自己一开口,便说寻医而来,这农夫多半会说不知道,若是像那郎中一般,前去学习医术、聆听教诲,说不定,他会指引前去。
于是,拱手道:“我们三姐弟,乃是西安府人氏,祖上世代习医救人,前些日子,家父说,西安南行三百里处,有一沽兀山,山上竹林中,有一名叫杜折良的神医,故此,较为三人前来聆听杜先生医术方面的教诲。”
那农夫听到是来研讨医术,立时嘴角含笑,点头道:“老农知道这沽兀山在何处,但是,今天恐怕你们是去不了,还是明天一早去的为妙。”
叶弘怡心系东里乜伤势,不愿再做拖延,急道:“为何去不得?”
那农夫捋须笑道:“这沽兀山,乃是兀立险峰,极为陡峭,夜间甚不好走,山上也有虎豹出没,若是今晚,尔等上去,估计没到那杜神医住所,已是化为了孤魂野鬼。”
叶弘怡道:“我们既是行医之人,也是善武的练家子,那山中虎豹虽猛,亦是不足为惧。”说着,笑了笑。
李若儿犯嘀咕了,心想,怎地小姨讲话竟是这般老成,一点也不像她平时,倒是奇怪得很。
那农夫,听了叶弘怡之言,亦是笑了笑,说道:“姑娘,既是练武之人,那不怕虎豹虫蛇,难道不怕这山中毒瘴气,路上毒花草不成,杜神医,乃是隐士,习惯清净,害怕他人打扰,故此,布下这重重障碍。而且,就算尔等侥幸无事,到了神医居所,估计他也不愿见你,这夜间访客,谁敢待见啊?”
叶弘怡听了,觉得有理,自己去求人,总不能把他绑回高阳府吧。于是,心中颇为沮丧,只好等上一晚了。
那农夫笑道:“三位若是不嫌弃,可到在下寒舍住上一宿。”
叶弘怡见这荒郊野外,除了到这农夫家中,住一宿,以外,只能露宿荒郊了。于是,拱手道:“既是老伯不嫌,我姐弟三人便在此谢过了。”
那农夫,带着叶弘怡三人,走了半里路程,见得孤零零一处房舍,那房顶烟囱正冒着徐徐青烟。
那农夫领着三人进了前院,便高声喊道:“老婆子,出来迎一下客人!”
喊了一句,房门推开,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农妇,她挽着两个袖子,笑盈盈地走了出来,见了叶弘怡三人,笑道:“老头子,你怎地带着这么多客人来,我这米下得可不够!”
那农夫笑道:“不够就再煮一锅,莫要怠慢了客人。”
叶弘怡拱手道:“老伯,多谢了,这里是五两银子,权当我三人宿食费用。”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五两银子。
那农夫也不做推辞,见得他笑答:“既是姑娘赏赐,我若不领情,岂非驳了姑娘面子。”接过银子后,就带着三人进屋。
叶弘怡四下细细观察了一番,自觉无甚异常,再往窗外看时,已是星斗满天。
农家皆是些粗茶淡饭,自求得温饱,不需有多美味。叶弘怡和萧开,乃江湖中人,倒是没事。而,李若儿,一个绣户千金,头一次吃这粗米饭,兀自觉得难以下咽,那秀眉紧皱,一脸难受,没吃几口,就不愿意吃了。
那农夫笑道:“小姑娘,对不住,这农家米饭,向来如此,若是不惯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主上昏聩,阉党横行,这税赋甚重,我可是连鸡鸭也养不起咯!”
叶弘怡一听,觉得这人不可能是目不识丁的乡巴之人,于是,道:“听老伯谈吐,绝非乡野粗汉,莫遮是秀才举人。”
那农夫笑道:“不瞒姑娘,我曾当过,这西安府巡抚,那是在宣德年间,当时杨士奇、杨荣、杨溥,三杨辅政,政治何其清明,百姓何其安乐,怎料得,现今这个皇帝,年少不经事,听信阉宦王振,残害忠良,横征暴敛,实在可恶。老夫,实在不堪受阉党驱使,故而,辞官隐居。”
萧开听后,心中甚为感慨,说道:“老伯为人高清,实为我辈楷模,请受小子一拜。”说着,果真向那农夫拜了一拜。
那农夫,想要拉着,可惜自己不识武功,刚想出手扶住,怎料得,如抬万斤磐石一般,竟不能动其分毫,只得受了这一拜。
李若儿问那农夫道:“不知老伯姓甚名谁,我倒想听听?”
那农夫,捋着那白黑相间的胡须,笑道:“这山野之间,与鸟兽为伍,要这名字作甚,我早已将名字忘记了,你们叫我老伯就好了,这不就是我的名字了么?”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萧开觉得此言甚为精妙,名字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贵也好,贱也罢,好听难听,终是身外之物。生来赤条条,归去也是赤条条。多个名字,只不过为了让后人铭记,但若是与鸟兽为伍,虫鱼为友,确是多余了。
吃过饭之后,那农妇笑道:“这山野乡村,我们只有这区区寒舍,只有两间房子,一间是自己的,一间是预备给,那些上山聆听医学的郎中的。”然后,笑着对萧开道:“今晚可得委屈你在这长凳上歇息了,不知可情愿?”
萧开笑道:“我乃江湖中人,荒郊野外尚且不介意,能在这屋中歇息,还有什么情不情愿的。”当下作揖,谢过借宿之恩。
叶弘怡和李若儿两姨侄,同躺在同一张床上,可有得玩闹了。那月夜之下,这房子中,简陋无比,床上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床板下还传来老鼠的吱吱声。
李若儿极是害怕,觉得这里又脏又乱,还生怕床下的老鼠跳上,是以,一直搂着叶弘怡不放,觉得住在这里极是难受。她向来住惯香暖闺阁,这次住在这乡村野宅,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叶弘怡对这个娇气侄女,实在不欢,见得她这般搂着自己,恼道:“你个小妮子,这是干什么,别搂我,快放手,否者,我可要打你了。”说着,挣扎着,但又不敢运功,生怕伤到了她。
李若儿使劲抱着叶弘怡,泪眼汪汪打转,她娇声道:“你干嘛打我,要不是为了你的东里大哥,我会来这里么?”
叶弘怡觉得这话极是好笑,道:“你说得到好听,你一个娇滴滴的大xiǎo jiě,我要你跟来作甚,你能干什么,连个屁用也没有,只会拖累人,还臭美得好像是我求你来似的。”
李若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一下,说道:“我……我要是不来,小开哥哥也是不愿意来的,你要是一个人来,这荒郊野外的,危险得很,我们也是担心你,故而,就跟来。”
叶弘怡道:“谁要你担心了,你还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提半桶水,都嫌重的臭丫头,我不担心你就不错了,要用得着你担心,说这大话,真是不怕丑,喂,快放开手,你小姨我,被你搂得难受了,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一脚踢你下床。”
李若儿,也是气极了,不但不放手,反而搂得更紧,含嗔道:“你要是踢我下床,我就哭,将老伯大娘给吵醒,让他们来评评理,你是长辈,怎能跟后辈斤斤计较,你也是不怕丑。”
叶弘怡,一脸无奈,长长吁了口气,含怒道:“好吧,你楼我也可以,但是,不能搂那么紧,快让我喘不过气来了,你放轻一点儿,我真是怕了你,这么一副娇贵模样,还想行走江湖,真是做春秋大梦。”
李若儿把手松开一点点,然后问道:“小姨,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叶弘怡不耐烦道:“想问什么,快问,要是小姨累了,你再吵我,我先拿块布,塞住你的嘴,然后狠狠地打你一顿,让你既挨揍,又哭不出来,嘿嘿!”想着,她觉得这般对付李若儿,甚为好笑。
李若儿道:“我可是很正正经经地问你,你也得正正经经地回答这才是,这般嚼舌根,明明是你自己不对,还要打我,你也太欺负人了。”
叶弘怡觉得这话也对,又想知道她肚子里有什么坏水,便道:“有话快说,否者,你问我,我也不搭理你了。”
李若儿道:“你今天在路边酒馆,还有与那老伯照面的时候,怎地,说了那么一番话,怎不像平时的你,倒像个中年妇女一般。”
叶弘怡,伸出手去拧李若儿的脸蛋,怒道:“好你个小坏蛋,敢骂我老,小心我割了你舌头,我说的那些,是江湖客套话,若是不那么说,得罪了人,你可就凄惨了,还有,你问路求人之时,这礼貌客套都不会,看谁会睬你,你若是不会,跟你的傻哥哥学,他师父可是说客套话的老江湖,做人圆滑得很,在江湖上备受尊敬,我估摸着你的小开哥哥,定然学得一成两成,你问他便好了。”
李若儿“哦”了一声,两人这般拌嘴了一阵,觉得累了,就都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