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几个地方怎么了,先前的州县能给我们准备吃食就不错了。以前跟着曹大帅打仗,哪有给我们准备吃食的。都是我们自己……”说道一半停住了。陈道一看,说话的是蓝元山两个随从之一的何勇。
“何大哥可是有事?”虽然只是一个随从。可陈道知道这何勇是从曹变蛟的军中出来的,所以对他比较尊敬。
“蓝大人要你到前面去一趟。”说完,转头就走了。这何勇一直比较孤傲,看不起这些南方的杂牌军,所以并不怎么礼貌。
陈道一拉旁边就要发作王二虎“吃你的馒头。”,说完跟着何勇向前面走去。走到前面凉亭处,发现熊大林已经在前面等着了。两人一同上前见过曹知府和蓝元山,只听蓝元山吩咐道“承蒙曹知府关照,腾出了县学给我等士卒作为休息之所,今晚更是安排了酒宴款待大家。你二人且各自约束手下,不得醉酒闹事,否则本官严惩不贷。”。
二人同时一拱手,答道“是”。
果然,大军第一次开进了县城。城里的百姓、商家看见这些散漫的军士,也都是谨慎的关门闭户、足不出户。
县学不大,酒宴还分了前院后院才能坐得下这四百来人。军官们才有房子住,士兵们还是搭的行军帐篷。但是这酒肉一吃,热水一洗,士卒们还是十分满意的。
王二虎喝的差不多后,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一会儿呼噜就打起来了。陈道看几个军官也都有了倦意,也就准备回房休息。走到半路,碰到了贺勇。原来贺勇是来找他的,蓝大人有事找陈道去商谈。
到了蓝大人的房间坐好后,蓝大人开始说了“这曹知府带来了衡州府上下衙门筹集的八百两银子,听说你家在道州开有粮米铺子。这银子你拿去,采购些粮米肉食直接发到永州府。这武昌府的卫所军队如此模样,只怕其他三个卫所的军队更不像样子。如不训练些一两月,恐怕难以剿灭贼匪。”。
“看来这蓝大人还是通些军务的,这样的军队拉上去打仗简直就是送死。估计是那个何勇向蓝大人建言的。”撇了一眼门口站立的贺勇,陈道心里猜想。“大人,这两千来人一月就得一千石米,一千石米最少得要一千两银子。这还不算肉食、青菜、作料等物,这就算永州府也筹集了八佰两银子也不够吧。”,陈道好心提醒着。
“无妨,你先去采买。这永州的官员们还赠送了我三千两银子的仪程,你先把粮食运来,不够的我再给你。”。
“这……给朝廷筹集的军费只有八佰两,给您的孝敬却有三千两?”陈道惊讶的问道。
“呵呵呵,所以说你不懂guān chǎng的规矩。”蓝元龙缓缓说道。“这给我的仪程是私人赠送的,是私下的,给多给少全凭个人的关系和心意,与旁人无关。可给朝廷的却是gōng kuǎn,是明面上的,这是不能多给的。若是这衡州府筹集的军费多了,比如有三千两。那永州府呢?郴州呢?就不能比这个少了。再则,这次朝廷的公务你筹集了三千两,那下次再有公务呢?所以,如果给的钱多了,不但没有人夸奖。反而会遭到同僚的记恨,觉得你向朝廷表功,却拖累大家多交钱。一旦成了士林的公敌,以后就难以施政了。”蓝大人把guān chǎng的这个潜规则婉婉道来。
这下陈道总算是彻底明白了。陈道后世听过一个段子:崇祯朝最后无钱募兵,于是找满朝的权贵们募捐,权贵们当然不肯捐钱。这时皇后也很着急,于是给了五千两银子给自己的父亲周奎,要他带头捐钱给朝廷。结果他父亲黑了其中两千两,只捐了三千两给了朝廷。最后李自成进京后,周奎备受拷打,最后交出七十万两银子的巨款。
这个事情当时陈道怎么想也想不通,因为不合逻辑。这皇后是自己女儿,未来的皇帝是自己的外孙。只要大明朝在,自己的荣华富贵怎么会失去?难道会舍不得这区区的两千两银子?今天听了蓝元山这个说法,陈道才明白了里面的问题所在。这个周奎不是不愿意捐钱,是不愿意第一个捐钱。不光是他,满朝权贵没有人愿意第一个捐钱。因为不管是谁第一个捐钱了,就会成为整个权贵圈子的公敌。不带头捐钱,大不了挨皇帝一顿训斥。可要是带头捐了钱,在大明朝的权贵圈子里就很难混下去了。
陈道不知道这个段子的真假,但是从蓝元山的一席话,陈道知道了这个故事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当然,大明朝的覆灭在逻辑上就更加说得通了。
在衡州府城衡阳休息了几天之后,蓝元山率领大军朝永州府进发。一路上蓝大人心情都不错。陈道知道,在衡州府城这几天,各个衙门官员特别是按察司系统下的官员,没少往蓝大人屋里跑。
“蓝大人手中的银子估计又多了三五千两”,陈道心里盘算着。虽然蓝元山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数字,但是说话间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不少给陈道。
“您把这些**都告诉陈道……”。那天晚上蓝元山告诉陈道自己收了三千两huì lù之后,何勇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们初到湘南,没个当地的向导可是施展不开啊。”,蓝元山对自己的贴身心腹说道。“这一来,陈道与文白相交莫逆、而且又有生意上的来往,也算得上是子侄了。这二来,陈道的官位是我帮他争取的,他会感恩、会报答。这三来么,他背后的陈家在永州府一带可是势力不小。有得这陈道相助,我们在湘南立稳脚跟会容易得多。”。
听到这里,何勇有些明白了。这戏文里不是总有朝廷大官到了某地解救个叫花子呀、抬举个受欺负的穷书生呀。原来都是为了找几个当地人作为心腹,以免到了地头,人生地不熟的难以施政。
这蓝元山的心思,陈道岂有不知道之理。这陈道对蓝元山有用,蓝元山对陈道更加有用。有了这个靠山,陈道在整个湘南道两府一州还不横着走?
当然,若是蓝元山的坐师是史可法的话,陈道会敬而远之。陈道才不愿意跟着史可法一起被清兵灭了。但既然蓝元山的老师是钱谦益,陈道就非常高兴了。到时候等钱谦益“水太冷、头皮痒”投降满清,自己顺便不就被收编了?
这种改朝换代都不倒的好靠山,陈道是一定要抓住的。
四月十八,大军终于到达了永州府。
永州卫、衡阳卫、宁远卫的兵马早就在永州城外扎了兵营。蓝元山去兵营查看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苦笑着摇头。
这哪里是军营,这就是一个大贫民窟。一个个军士穿的破衣烂衫、手里的wǔ qì锈迹斑斑、帐篷杂乱无章、到处污水横流。
不过由于陈道按蓝元龙的吩咐早早的把粮食运送了过来,这些瘦的皮包骨的军士精神还是不错的,见到蓝大人来视察,一个个也都很尊敬。这年月,谁能给士兵吃饱,就会得到士兵尊敬。
走进已经搭好的帅帐内坐定,蓝元山宣几个卫所的将领进来。
“永州卫千户林杰、衡阳卫千户赵襄、宁远卫千户王强,拜见蓝大人。”三个领兵的千户进来后单腿跪下,抱拳见礼道。
“三位大人辛苦了,快快请坐。”面子是互相给的,蓝元龙还是挺客气的。毕竟这三个千户要说品级,比自己还要大个半级。
等坐下互相寒暄了一下后,看到蓝元山对自己点了一下头,熊大林说道“各位都辛苦了,蓝大人准备好了酒肉,一会就回从城中送来。告诉所有的士兵,蓝大人宴请大家,晚上都敞开了吃喝。”。
几人称谢了之后,到外面各自通知自己的属下,不久帐外就传来了军士们的阵阵高呼。陈道知道蓝大人这是新官到任,收买人心。
等下午东西送来了,陈道才知道这个收买人心多便宜。看着自己一百来人分得的小半扇猪肉,陈道在猜它有六十斤还是七十斤。
刚才问过送猪肉的押运官后得知,自己分的还是多的,每个卫所五百人只有半扇猪肉、两只鸡。虽然谎报了人数,每个卫所只有三百来人。可是这半扇猪肉,百来斤,怎么够三百来人吃?更何况军官还要多吃多占。一斤十六两,估计一个军士们能分得四两肉,就不错了。至于鸡,肯定是军官的了。好在粮食和蔬菜管够,吃饱是没问题。
可是听到外面的欢呼声,陈道知道。这些常年都难以吃到肉食的军汉们对这样的伙食,是非常的满意了。陈道要郭有福安排后勤班负责做饭,自己晚上是要去蓝大人那里赴宴的,估计那里伙食不会差。
晚上,掌灯时分,蓝元山的大帐中一张大的八仙桌坐满了人。蓝元山和熊大林坐在主位,左右两边是四个千户,对面是陈道和何勇。陈道看着桌上的菜,果然是十分丰富。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是鸡鸭鱼肉也还是尽有。
蓝元龙端起一杯酒站起来,率先说道“今次朝廷派本官来剿灭贼匪,幸得诸位相助。待我等齐心协力攻破匪巢、擒获匪首。届时,本官定上表为诸位大人请功。”。说完,与众人碰杯,干完杯中酒。一众人也纷纷应和着喝干了杯中酒。
经过初时的生疏后,大家开始互相敬酒、推杯换盏。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蓝元龙开始说道了正题,“此次剿匪本官本应身先士卒,奈何却不通军务,战事只得依靠众位了。”。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本官已上奏朝廷,此次剿匪主将为熊大林,副将为何勇,押粮官为陈道。”。
此话说完,几个千户除了熊大林从武昌卫带来的于应元外,其他几个都面面相觑。这主将是熊大林,押粮官是陈道不意外。可是这副将怎么是个随从?看到大家疑惑的表情,蓝大人呵呵一笑道“这何勇原是曹变蛟曹将军麾下把总,久经沙场、战功卓著。因其父与我有旧,故而派其来相帮。”。
大家一听,这才明白这位副将的来头。虽然这把总只是七品官员,但是边军曹变蛟的部队可是朝廷的精锐,非这些卫所种地为主的农夫可比,于是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这何勇也不托大,起身一一还礼。众人一席酒一直吃到初更过了,才散。不得不说,中国人最容易熟络的场合,就是酒席了。经过这场酒宴,大家都已经称兄道弟,恨不得两肋插刀了。
等陈道回到自己的营中,大家都睡了。留下夜晚警戒的士兵,也都是睡眼朦胧,根本不知道陈道从外面回来了。“看来等这次剿匪完了,军纪还得抓抓。”陈道觉得自己的这百十号人,不应该跟那些卫所士兵一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