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楼里,宋妈妈安排了众小厮打扫了场地,继续着歌舞。那熊大林拉着董姑娘的手不放,在低语着什么。若说两人有奸情,到不一定。但是这熊大林对着董姑娘有意,那是一定的。出人意料的是那凌月儿下台,朝着陈道和熊大林缓步而来。
“今日之事,打扰二位了。幸得两位出手相助,否则那岳公子还要口不择言。”说着向二人行了个礼。
陈道回忆了一下,好像那岳公子正骂凌月儿的时候,陈道一茶壶丢了过去。
“月儿姑娘不必客气,请坐。”陈道也客气的道。
那凌月儿微微一愣,她本想来客气两句就离开。不想,陈道却要她坐下。她可是从不会在这大厅陪客的,甚至基本就是不陪客。不过既然自己过来了,对方又说了请坐。她也不好意思就走,于是哑然一笑,坐在了一侧。
这凌月儿本就是冰山仙女般的清冷,虽说过来致谢,那语气也是冷淡清澈。此时不自觉的一笑,落在了陈道眼中,陈道只觉得就宛如那冰山上的雪莲花刹那般的盛开了一瞬。不自觉的看得呆了。
凌月儿想是见到这种场面见的多了,也不在意,转过脸去看向别处。这时陈道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了心神,灿灿的帮凌月儿倒了杯茶。
见陈道有些不知所措,凌月儿主动打开话题“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小生姓陈,名道,字天宇。”陈道文绉绉的装逼道。
“好名字。陈道,陈天宇。”凌月儿喃喃的道。
这青楼女子向来喜欢些文人墨客,这陈道的名字一听就是世家子弟,抬头看了陈道一眼。陈道本就年纪轻轻,又长得比较阳刚帅气,凌月儿倒是心里有些喜欢,。
“别看我这兄弟年纪轻轻,可已经是九品巡检了,正正经经的朝廷官员。”旁边的熊大林不失时机的递上一句。
正所谓,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熊大林这话一出,就暴露了陈道并非士子,而只是朝廷一名杂官。
这凌月儿一听,就对陈道失去了兴趣,于是敷衍了几句离席而去。
陈道倒也不怪熊大林说错了话,本来他就不懂诗词,即便一时装逼成功,也难以得到凌月儿的青睐。不过熊大林倒是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脸上灿灿的不好意思。
“啪”。一个青花瓷的茶碗被摔到了地上。
已经过了十来天了,可是应拨给的军粮和一应军需物资还没有到齐。这朝廷年初就已经做出了剿匪的决定,并责成湖广府按察使司限期剿灭。可是直到二月底了,按察使衙门连大军粮草都还没凑齐。
几天前,熊大林带着武昌卫的官军在武昌城外搭建了临时军营。陈道去看了看,这个所谓的官军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重wǔ qì。几个一窝蜂的机关已经坏掉,箭矢也不足。仅有的两门小佛朗机炮,也是锈迹斑斑。那一xiāng zǐ炮弹满是灰尘,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扔货。别说打出去了,能不炸膛就算不错了。
自打明朝建国以来,这武昌卫就没打过什么仗。熊大林搜尽了整个卫所,也只带来了六名弓箭手。陈道看这实在是无法打仗,只得如实回禀了蓝大人。基于现状,只得向蓝大人建议多找按察使衙门多要点弩箭。只有这个,才能短时间形成战斗力、给土匪以远程打击。
于是蓝大人找到按察使衙门,要了许多均需物资。除了弩箭,还包括盔甲、刀枪、粮草。可今天上午送到军营的粮草只有三石。当然,签收签的是五石。押粮官说,大军在湖广境内作战,一应粮草由所到地方gòng yīng。能给这五石的粮草,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弩箭倒是带来了五十付,箭矢有十框。熊大林并没有去数,直管按照押粮官的单子签收。至于盔甲,象征性的给了十几套锈迹斑斑的。还说“听闻那后金的老奴,十三套盔甲起家。熊大人今既有精兵强将、又有精良装备,想来必定会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等晚上,陈道把情况报告给了蓝大人。这蓝元山气愤的摔碎了一个茶碗后气愤的说“这大明朝就误在这些贪官污吏手里。弄不好,我就会重蹈卢督师的覆辙啊。”。
“蓝大人,这倒不会。一是这次我们只是剿灭一伙土匪,不是与后金作战;二是卢督师因为一匹良马与那高起潜交恶,被高起潜掣肘。才导致兵败身亡的。”。陈道也听说过一些卢象升的事情,于是分析着道。
“呵呵。贤侄虽办事谨慎、精于实务,但是对大明朝的guān chǎng还不是很了解啊。这高起潜向卢督师索要马匹,岂是真正为了一匹马?”。看着陈道不解的眼神,蓝元山道“这高起潜在崇祯五年登莱之乱时就任朝廷的督军,后又备受圣上重用,现在又是关宁军的督军。这样一个久居高位,且又是管军之人,岂会缺了宝马?”。
陈道听蓝元龙这话有理,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迟疑的问道“那这是……”。
“这高起潜是要卢督师交投名状、是要卢督师慑服于他、与他沆瀣一气呀。他这是逼着卢督师表态呀。可卢督师身为我东林一脉,岂会与这等奸臣佞党同流合污?”。踱了两步后蓝元龙又说道“嗨。可惜了这一代名臣呐。”。
说道这里,陈道明白了,这是站队问题。陈道当然不会傻傻的认可什么国事为大、放弃党争的言论。不过他认为这卢象升还是拎得清的。投靠了太监,即便是打了胜仗、升了官,以后也会被文官集团清算。而站在文官集团一边,即便自己身死,自己家族也会得到整个文官集团的庇护。毕竟,大明朝历史上还没有宦官集团得势能长久的,这大明朝的行政权力一直牢牢的把握在文官集团手上。显赫一时的立皇帝刘瑾、权势熏天的九千岁魏忠贤,就是大明朝文官集团战胜宦官集团的例证。
出了驿馆,陈道望着天空的星星,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看过后世的资料,知道了明末东林党并非历史上吹嘘的那么清正廉洁。可是像卢象升这样的东林党成员,却还是令人敬佩的。
大军东倒西歪的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所谓的大军,也就是熊大林带的三百来人武昌卫的官军,加上陈道不到百人的巡检所差役。
这从武昌府往南,山路较多。走了这些天,大军早已经疲惫不堪、杂乱无章。一路上虽然有州县gòng yīng饮食,但这年月各州县也穷,只能勉强填饱大军的肚子。要想人人碗里有片肉,那属于痴心妄想。陈道想象当中的大小富户杀猪宰羊劳军,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所经之处是家家关门、村村闭户。
幸得这些个军户平常都是难以吃饱饭。现在虽然无酒无肉,但是能天天吃饱,已经非常满意了。可是陈道这百来号人不习惯这每天没有肉的日子。一边是本就军纪散漫的卫所军,一边是好十几天天没有尝过肉味的巡检所士兵。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东倒西歪的走在这山路上。
南方的春天雨多,加上这样军纪散漫的军队,一天也就走个四十来里山路。于是拖了近半个月,才过了武昌府与岳州府的交界处通城县。
这次不走水路。蓝大人选择了从武昌城一直往西南先到通城县、然后穿岳州府平江县进入长沙府浏阳县、再经株洲到衡阳府的路线。这个路线距离最短,且又不经过岳阳、长沙两处大城,省却了许多的麻烦。
一路上,陈道与熊大林商量着铁矿生意的事情。这熊大林的两座小铁矿虽小,但是一个月也能有三十万斤的产量。这么大的量,陈道可是吞不下。早先两人也说过,这铁矿不能往长江下游售卖,以免遭了盐商们的道儿。于是两人就商定,先合伙在道州州城售卖铁矿石,等蓝大人站稳脚跟后,就在蓝大人下辖的衡州府、永州府以及郴州把买卖铺开。这时节,商人必须依靠官员在背后撑腰,官员也必须依靠商人敛财。否则官员们哪有钱财往上送礼、支应衙门的开支以及在老家囤积土地?
正经做个生意,还要提防着东林党。这东林党有卢象升、孙承宗这样的民族英雄;却也有更多贪墨祸国之人。所以,这是非黑白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评判标准或者dá àn。即便是现在还远在东北冉冉升起的后金,与已经腐朽没落的大明,谁才能代表天下大义?说得清楚吗?
穿过长沙府后进入了衡阳府,大军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待到中午时分,株洲县的县令刚把大军送出了县境。陈道等人迎面就遇到了率队而来的衡州府知府曹瑜曹大人。
本来分巡道都是挂按察佥事,但由于这蓝大人是从正七品的位置连跳三级升的分巡道,所以只挂了个从五品的散阶。朝廷是等着蓝元龙剿匪功成,再顺其自然的升个正五品。这衡州府是个小府,可是再小的府也是府。这知府可是朝廷的四品大员,亲自到府境迎接一位从五品的分巡道,可是够给面子的了。蓝元山接到陈道的禀报后,连忙从他那二人抬的软轿下来,快步朝前面走去。
“哎呀,怎敢劳动曹知府大驾屈尊。这真是下官的罪过、罪过。”蓝元山见到曹知府后,连忙鞠躬行礼。
“诶,蓝大人怎么如此见外。蓝大人分巡道的治所就设在我衡州府城,以后朝夕见面,不必如此多礼。”边说,边双手托起蓝元山。
两人互相说笑着往前面走到一座凉亭处,只见桌上已备好了酒菜,那曹知府招呼蓝元山坐下,两人对饮了起来。陈道仔细看了看,这凉亭是新搭的,应该是这衡州府知府特意为了迎接蓝元山而修建。
虽然这蓝大人是有酒有肉了,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却没有给军士准备酒肉的条件。于是,这几百人的大军依旧拿出自己随身的干粮,就着白水吃起来。
“娘的,这些天口里都淡出个鸟来了。”巡检所几个军官围在一起吃饭,王二虎啃着馒头,不满的抱怨着。
“已经够好的了。你看人家卫所军,都是吃的杂粮饼子。咱们比他们强多了。”宋有财过惯了穷日子,大口的啃着馒头说道。
“昨天晚上在县城,你又不是没吃肉。”郭有福也说道。昨天在县城外临时军营,陈道跑到城里买了两斤卤肉,叫来几个兄弟以开会的名义吃了。这一个多月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早晚两餐能吃到点热食,中午就是杂粮饼子的干粮。只有陈道时不时摸出去弄些肉和馒头回来,但也仅够几个军官吃一顿的。就这还得避开士兵,免得影响士气。
“那几口肉管个屁用,你看蒙汉都饿瘦了一圈了。”王二虎继续嘟囔着到。
“蒙汉?你自己馋想吃肉,拿蒙汉说什么事?”肖劲总是和王二虎抬杠。
“想吃肉,今天晚上到横山县就有。”陈道的话拦住了本来想还嘴的王二虎。
“今天晚上有肉吃了?”王二虎问道。
“刚才我去拜见县令的时候,县令说的,酒肉都有。这衡州府以后可是蓝大人的治下了,不比那先前些个地方。”到了衡州府,陈道也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先前那几个地方怎么了,先前的州县能给我们准备吃食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