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陈家的车夫把陈道送到了宋家村。看到自己那十亩地时,陈道气的血都快吐出来了。明明自己父亲留下的是一百亩上好的水田。你黑了九十亩就黑了九十亩吧,可给的十亩竟然是地势较高的旱田。看着两个佃户冒着大太阳,不停的往这十亩田里浇水。陈道快要疯了。
“这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等陈家车夫走后,陈道问自己一个叫宋大财的佃户。
“年成好,雨水够的话,能打二三百斤。”
“只有二三百斤?”陈道把后世一亩一千七八百斤的产量放到了明朝。
“我们可没骗老爷啊,就是上好的水田,一亩最多也就四五百斤。这旱地,能有三百斤就是最好的了。要是年成不好,只能打两百来斤。”这佃户怕陈道以为他们隐没,连忙解释到。这佃户租地,是按收成给付地租的,五五分租。
“别紧张,我只是问问。今年能打多少?”
“今年夏天太旱了,估计两百斤出头。”
“那个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弟弟,宋狗蛋。”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小时候一生下来就得了一场大病,家里怕养不活就叫狗蛋。说是好养活。”
“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还有个老娘、去年娶了个媳妇。我弟弟还没娶媳妇。”这个宋大财一五一十的说道。
陈道要宋大财带自己到房子里看了看。这村子里本有几间房子是陈家的,但是长久没有人居住,已经杂草丛生、荒废了。这个宋大财到是热心肠,“要不东家就到我家去住几日,明天我就带着弟弟帮您修缮房屋。”。
陈道只有先去宋大财家里住下,但是到底是定居在这里还是在城里,陈道还要想想。
等到了宋家的时候,已经申时快过了。宋母见主家来了,赶忙要媳妇杀鸡做饭。宋家媳妇姓吴,就是同村人。粗手粗脚的,一看就是个干活的好手。知道是主家,宋吴氏也没有埋怨,赶忙的烧火做饭。
陈道也不客气,踏踏实实的吃了两个大鸡腿,两晚米饭。这农家的鸡、地里摘得的新鲜蔬菜,确实比城里的要鲜美。只是陈道特意留意了一下,宋家杀的是母鸡。要是公鸡,陈道不一定敢吃。
想了一晚上,陈道认为明末这个时候很乱。虽然是湖南南部了,可是吴三桂最后应该还是打过来了。住在乡村里应该比城里要安全。因为一旦打仗围了城,自己会被抓了壮丁不说,甚至连饭都有可能没有吃的。
第二天,问了宋大财盖一间三间的大瓦房要多少钱。宋大财告诉陈道,三间的房子加上茅房和厨房,就是五间。这时请村里人帮工,并不用给钱,管两顿饭就行。但是需要请几个大师傅,就要工钱。像这样大概二十来天盖好,请两个师傅大概得四两银子。若是十个人的话,每天一斤粮食就得二百斤粮食,又是近一两。购买木头、石料也得银子,大概要十几两。总共下来要二十来两银子。
陈道手里的银子在武昌城被偷了,后来谭老太爷给了一百两。路上吃喝住用了十两、到陈府拜访买礼物用了十两。陈府大老爷给的二十两银子,给了柳管家五两的回扣,县衙二两,只剩十三两。现在手里总共不到一百两银子,陈道觉得要省着点用了。
心里想着省下银子,可该花的钱还是得花。晚上在宋家吃饭的时候说“明天大财就找人盖房。大财也去帮着盖房,地里就交给狗蛋。大财媳妇帮着做饭,你们一家这二十日就在这一起吃。盖房子是体力活,每日饭菜都要有荤腥。”说着拿出五两银子“这是菜钱,大财媳妇拿好先用,不够再管我要。米,你们先垫上,秋后打下粮食扣出来。”。
宋母这时说道“东家可别,这里找人做工,都是掺杂粮给帮工吃。做完了工,吃一顿酒也就是了。哪有天天大米饭,还给人吃肉吃的。”。
陈道说道,“没关系,我也是想大家多出力,早点把房子盖好。大财媳妇,钱够吗?”。
宋吴氏眼睛都笑眯了道“够了够了,这五两银子都够买一百多斤肉了,我每天早上去镇上买新鲜的肉。至于菜,家里地里多得是,这夏天长得快着呢。我们一家跟着一起吃饭,哪能再跟东家算菜钱。”。
“可有一条,以后不准再喊我东家,都叫我陈道、或者陈大哥,不然我可不应。我只是花了银子买了陈家的几亩地,怎么成了东家了。”陈道并不想没事的时候攀扯道州城里的陈家。他不想以后有什么变故,受到牵连,他父亲就是受牵连才下的狱。
普通村民也并不知道州城里的陈府有多大势力,只知道是一个大户而已。几个人看陈道说得认真,大家也就同意了。
可是光找师傅,就用了几天时间。到真正开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第一天中午吃饭,大家看到宋氏送来的菜饭里居然有肉,都欣喜不以。这个年月,能吃饱饭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有肉吃,是大家想不到的。帮工们感激涕零,纷纷表示要多出力,快点把房子盖好。
等到第二天,帮工们大多带了个大碗来。中午一餐都使劲吃饱,晚上一餐的饭菜就都带回去。陈道一问,大家才说,家里老婆孩子很久没吃过肉了,带回去大家尝尝。
农民大多都是朴实的。果然每日出工的人都拼命的干,好对得起自己那两餐带肉的报酬。结果二十天的活,十五天就干完了。但材料钱却超出了预算,原本陈道只想盖个普通的瓦房就行。可是开工前和几个师傅一讨论后决定,三间正房都是用大青砖垒砌而成,只有茅房和厨房才用的是土坯墙。再加上一个又修了马棚,又用了不少木料。这就跟后世的装修一样,本来计划简装的,最后都弄成了精装。
最后一算,材料用了三十五两、菜钱五两、还欠着宋家二百斤粮食。不过,看着一排三间明亮的大瓦房,陈道也高兴不已。
不过这还没完,等陈道到镇上买齐了家具等物件,又摆了酒席请四邻乡亲过来吃了酒。最后一算,九十来两银子,只剩了不到五十两了。
“置办产业不易啊”,陈道数着剩下的银子,心里感叹到。
秋后,十亩地打了两千四百斤粮食。陈道分了一千二百斤斤,还了宋家两百斤,还剩一千斤。本来以为这粮食能卖些钱的,可是等收粮食的来了才知道,根本卖不了多少钱。因为收粮食的粮商,三石粮食才给一两银子。明末这个时候,江南是二两银子一石粮食、而湖广一两银子能买到两石。一石一百二十斤,北京大概要四五两银子一石。后金一度要卖到二三十两一石。但是皇太极登位后,勾结山西晋商运送粮食到辽东。粮价下降到了二两银子一石左右,比北京城都便宜多了。
道州这儿的粮食,主要是卖给广西桂林府的。因为东面的广东不缺粮食,北面的湖广更不用说本身就是粮食出口大省。但卖到广西都是人扛马托的,损耗很大,所以粮食运输价格昂贵。这就导致了粮食的采购价低,而xiāo shòu价格高昂。
这自己吃,一年也要个五百来斤,剩下五百斤根本卖不上钱。于是接受了宋家的建议,把粮食存放了起来。这个时代大家都是把粮食留的足足的,害怕饥荒。而陈道通过这次秋收,看到了粮食价格的便宜,就知道自己不能依靠粮食赚钱了。幸好这里到处都是山,陈道准备先打猎。一是恢复一下自己的技艺,二是赚些银两,免得自己的钱越来越少。这时陈道明白了五两银子意味着什么了、当初为什么宋母不让自己花银子买肉给帮工吃了。
可是,接下来陈道算是知道自己的困境了。衙门的衙役下来收税的时候,一开口就是五两银子。陈道这十亩地是旱地,赋税加上辽饷,最多也就三两。不知怎么算出了五两。后来陈道把那个带头的官差拉到一边,给了五钱银子,又抬出了金师爷。那官差才大笔一挥,把五两的税银改为了二两。这还是看在金师爷的面子,否则最多改个三两。
嗨,人生处处都是坑啊。陈道晚上数着星星感叹道。
山里村庄猎户多,陈道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张猎弓、五十支羽箭。这都是猎户们做的,卖给陈道也并不贵。只是性能也很一般,射杀猎物还行,若是打仗,是不中用的。陈道打猎还是跟肖劲学的,当初是为了时常有点荤腥吃,现在倒成了赚钱的手段了。
起先,陈道打猎只是在山的边上,不敢进入太远。一是免得迷了路,出不来;二是怕里面有蛇,南方的蛇很毒。于是只是打点野兔、山鸡什么的,还不是天天都能打到。可这些东西也卖不了几个钱,自己又是个吃货,打的还不够吃的。再加上虽然村口唯一的那家肖记杂货铺子收些猎物,但是价格极低,所以陈道就没有怎么卖,大多自己留着吃了。
一只野兔只给五十文,连一只鸡都不如,一只活鸡拿到镇上都能卖到七八十文。后来跟宋家几人聊天时才知道,那肖记杂货铺还是看陈道盖房子时肖老头去帮工,才给的五十文。别的人去只怕最多四十五文。因为平常村里很少村民家里吃肉,所以野兔很难卖出去。一般农户都是农忙时吃三餐,农闲时吃两餐。能够吃饱白米饭,就算是不错的生活了。
陈道在这个村子住了也有两个多月了,知道这是实情。整个村子二百多户、近千人,土地有一千三四百亩。虽然没有什么豪门大户,但是也有几家小地主,这几家地主就拥有四、五百亩土地。剩下的平均下来,村里一人也只有一亩地。这只能说平均了。因为有的家里五六口人,有个二十来亩地;有的人家却一亩地都没有,只能当佃户。
平均算下来,一人一年能有三百来斤粮食。这个只能勉强吃饭,还不能餐餐大米白面吃饱。幸亏靠山吃水,能打打猎抓抓鱼。有的村民再去镇上或是州城里帮帮工,才能有些活钱。这才能换些油盐和一些家用之物。若想给家里人到了年底做件衣裳,就得抠抠搜搜的从嘴里省下钱来,所以大多数的农户人家平常都是吃些杂粮饼子和稀粥。若是家里遇上办红白喜事,即便是不去借钱,也要脱层皮。
其实这样的景况在大明朝已经是属于很好的了,不说中原的饿殍遍野,就是整个大明朝最富庶之地——江南,小民百姓也只是吃饭多两条鱼干。这说的还是万历初年的江南,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江南的米已经卖到二两银子一石,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样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