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隶易州府的驿道上,一位少年骑着骏马,一路向南飞驰而行。
此时已临近晌午,驿道上零零落落有几个来往的商旅,一派消散寂寥景象。
李卫怀揣着四贝勒给戴铎的密信,不敢有丝毫懈怠和马虎,只待早日返回九峰山复命。
行至易州府城南不远处,忽见前面人头攒动,传来一阵锣声。但见前面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十数个官府模样的人拥着一辆马车徐徐前行,正与李卫迎面而来。
李卫心急赶路,勒住缰绳时已到对面一行人近前,那马掀起前蹄、嘶叫一声,方才立稳。
那马车前的衙役已是做好了躲闪的准备,却是虚惊一下。
“什么人?竟敢惊了知州大人的尊驾。还不下马,路旁跪拜!”举着牌子的一名衙役走到李卫马前呵斥道。
李卫见状,心里想着不要横生是非、误了正事,于是下得马来,垂首肃立在道旁。
“唉呀呵!你这小厮的耳朵莫非是被驴毛堵住啦?!让你路旁跪拜,听见没有?”
李卫垂首站在道旁,没有任何反应。
“我家知州老爷今天刚刚来此上任,快进城了却遇到这么个糟心的东西,岂能让你给我家老爷添了晦气。爷们儿们,过来把这厮绑了,待会儿到堂上给他上几下夹棍,倒看他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
“我看你们谁敢?!”李卫陡然抬头,双目如电般喝到。
围上来的几个衙役先是一惊,随即反过神来,为首那人继续说到:“哎呀!爷还就怕你是个怂包,还就喜欢你这愣种的架式。待会儿把我家老爷迎进府里,哥儿几个陪你好好玩玩儿。”
正要一拥而上,听得后面马车里传出声音:“何事扰攘?你等不可扰民造次。”
那衙役紧跑几步来到马车跟前,哈着腰对里面说到:“回禀田大人,前面不远便到了易州城。不想一个小厮骑马惊了您的尊驾。您刚来此地就任,怎能沾了晦气。没想这厮狂傲不堪,不但不在路旁跪拜,还出言不逊,小的们正要拿了他。请大人垂示。”
“既有公然冒犯官威者,你等呵斥几句罢了,何来拿问?!”
“尊大人命。”那人说完回转身,对着李卫说到:“我们田大人大人有大量,你这小厮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今日便放你一马,再若冒犯官威,定严惩不贷!路旁跪着去吧。”
那李卫也是浑没听见的样子,翻身上马,竟要从这一行人旁打马而过。
那为首的衙役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把扭住了缰绳,硬是不让李卫通过。
“小爷我今日路过此地,不想与尔等小吏纠缠,且松开缰绳,你我各行其道便了。”
“嘿嘿!你这小厮,可知道后面车内坐着的大人是谁?说出来怕你得自己从马上跌下来。”
李卫冷冷一笑,也不答话。
“告诉你,这是我们易州府新上任的知州田文镜田大人,乃是此地一州百姓的父母官。今日恐怕你也是休想走得。”那衙役一手扭住缰绳,一手竖起拇指指着后面的马车。
“我当是个多大的官儿!一个小小的知州却要如此的跋扈,你们这些个皂衙小吏也要这么仗势欺人,可见这直隶的巡抚也是调教无方。”
“唉呀呵!你这厮不但辱没了知州大人,连我们巡抚大人也给捎带上了。如此放肆,还不下马绑了你!”那衙役说完,招呼身后几人连拉带拽,把李卫从马上拖了下来,就势绑了个结实。
那为首的衙役又跑到马车跟前:“回禀田大人,此人不但冒犯您的官威,还出言辱没巡抚大人。我等已将此人绑了,拿回去惩治。”
“既是如此无礼,入得府衙再做料理吧。”
一行人绑着李卫,牵着那马,一路进了易州府南门。
到得易州府衙门前,门口的衙役急忙跑过来扶着马车,但见一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着便服从车内下来。
这田大人站在府衙门前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后,扭脸看看被绑着的李卫,招呼衙役道:“且带此人进来吧。”说着,踱步进了府衙大门。
“先把此人看押在偏房。”田文镜说到。
“大人,这已到了正午,您一路鞍马劳顿,我们易州府的上下人等凑了份子,在仙客楼定好了包厢,给田大人您接风洗尘!只等大人您大驾赏光!”旁边的衙役躬身说到。
“本大人没有此等规矩,免了吧。”田文镜面色轻松的说到。
那衙役却是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堵得不轻,继续说道:“这易州府历任的大人都是这般规矩,来时迎、走时送,平日里节庆生日的聚聚,大人要是不去,恐伤了这一大杆子人的心呐!”
“你等这般排场,呼拥拥的在那个什么仙客楼推推搡搡、弹冠相庆,让那些贫苦百姓看到,朝廷抚恤百姓的心念何在?易州府大小官员的官威、官品、官德何在?即使是吃得自家俸禄,那也是百姓面朝黄土、挥汗如雨从地里一点点刨出来的,坐在那里吃喝,那也是鱼肉百姓、败坏风俗!身为官员,自己先把风俗带坏,世风、民风、世道人心就全得乱了,哪还有甚么公道正义可言!从今日起,这个迎来送往的规矩彻底免了。谁若再提此事,严惩不贷!”
听完这话,一班衙役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无辜、满脸无奈。
田文镜从身上掏出些个铜板,递给身边衙役:“去,到街上买点儿大饼、包子拿回府衙,中午就在这里吃了。哦,给这个小兄弟也买点儿。”
那衙役出去没一会儿功夫,拎着些许吃的回到府衙。
田文镜在府衙内用过午饭,看看跟前侍立的两个衙役:“你们在这儿看着我吃做甚,还不去吃饭,难道你们不饿?”
“我们当差惯了,不饿不饿,看着大人吃饱了,我们心里才舒坦。”
“这是什么道理?!这州道府县的老爷们都是被你们这杆子人给惯坏了,恐怕有的人被你们惯的连路也不会走了、筷子也不会拿了。今后记住,你们只要尽心公事、尽责当差,在我这里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破烂规矩。咱们虽然职责不同,但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事,说起来都是个平常人,各自干好各自的事情,各自尽好应有的本分,不可沾染溜须唯诺的习气。”
“田大人真是明镜高悬的清官、父母官,我等与易州府的百姓真是有福了!那我们这就去吃饭,大人有事随时吩咐便是。”
“去吧,去吧。”田文镜挥挥手。
刚才侍立的两个衙役刚出门去,那个在驿道上扭住李卫的衙役兴奋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您且看卑职为大人发现了什么。”说着,把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放到了田文镜跟前。
“这是何物?”
“方才卑职始终觉得那个小厮甚是可疑,于是卑职在偏房内审问了一番,谁知这厮跟个哑巴一样,问什么也是不开口。于是小人在他身上搜寻一番,才发现了此物。大人您猜怎样?”
“怎样?”
“小人拿到此物后,那小厮横拧竖跳的,竟想挣脱绳索,还出口不敬之语。”
“他说了什么话?”
“那小厮说,这是他家主人的私密之物,说我等要是敢拿走,必要遭天打雷劈。田大人,您说这人张狂不张狂?!”
田文镜闻言也是一愣,沉思了片刻,对这个衙役说到:“把此物放到这里吧,待我详看。你且去吧,不要再难为那人。此事做何处置,本大人自有说法,汝不可贸然造次。记住了?”
“此事有大人做主,小人自是放一百个心。这厮冲撞田大人您的尊驾,定不能轻易饶他。”说完转身去了。
田文镜坐在那里,看着眼前桌上放着的木盒,不禁仔细端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