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竹一边往办公大楼走,一边说:“姐,什么事儿啊?”
“你那儿怎么这么吵,在外面吗?”
“快别提了,叶君舟的妈妈来找我,刚跟她见完面。”
“她找你干嘛?”
“东拉西扯的,感觉像来做我思想工作的。算了,不管她。你找我什么事儿?”
“哦,有件事儿要拜托你呢,何明做事儿真是效率,说给步步介绍了男朋友,他又做主约了今晚见面,也没问问我们是不是有时间。我和你姐夫恰好今天出差去外地……”
“什么事啊,你们俩都出门了?”吴竹疑惑问道。
吴梅两口子经营一家工厂,平时若无大事儿一般都会留一个坐镇。
“没什么大事,想着我们俩一起出去也算旅游了”吴梅笑道。
“你和姐夫还真是浪漫。”
“行啦,比起你和老谢差远了。不跟你闲扯,晚上吃饭,你带秦步去,听说对方的母亲也去。”
“对方条件这么好啊?看你这么重视。”
“我跟你说,听何明的描述,是个海龟,人长的还好,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自己开公司的,你还真别说,步步这次没准儿真的捡到宝。”吴梅的声音透着喜悦期待。
“别太乐观,何明的话总是有些夸张的,何况现在海龟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些条件都是硬性的,做不得假。退一万步说,又不是现在就确定,先见面再说嘛。”
“也对,见见总归没事儿。你放心好啦,我一定办妥这事儿。”
姐妹俩说定,吴竹也到了办公室。
她不想承认听到秦步的相亲对象如此优秀时自己内心涌起的酸涩。她想自己女儿条件不比秦步差,某种程度上反而更好,如果没有男朋友,大家介绍的资源也差不到哪里去。又想起朱红柳,那一把红红绿绿的钞票,以及直奔单位找自己的缘由,吴竹的心沉到谷底。
朱红柳看着吴竹出去,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里。她忽的涌起一股沮丧,整个见面过程和她设想的种种场景没有任何重合。她忽然不确定自己的目的有没有达到,只好安慰自己推心置腹谈话需要的环境,是各种情感、关系不断烘托综合后酝酿出来的,她这么冒冒然平地一声惊雷地出现,吴竹不如预想地亲热友好也是正常的。
质朴不等于傻,她感觉得到吴竹并不友好。如今也无它法,只等回去再做打算。她又看了一眼来时以为威严高耸的办公大楼,现在觉得也挺普通,然后怅然招车离开。
晚上,吴竹陪同秦步来相亲,相亲对象叫陆崛,由姑妈陪同。秦步直觉是由于自己的母亲不能同来,所以对方临时换了人选。这就是相亲不可爱的地方,称斤校两,务求匹配。然而,这也是相亲最大的优势。
两位长辈你来我往了一阵,告辞出来,将空间留给两位年轻人,惯常的套路。
出了包厢门,吴竹与陆崛的姑妈分道扬镳。吴竹的心跳如擂鼓,陆崛的条件确实不错,无论样貌,气质,条件都是出挑的。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满腹心事地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最终她似乎心一横,下定决心拿出了diàn huà。
长辈刚走,陆崛就接到了diàn huà,他致歉后走远点接起。秦步怒,心想过会儿肯定过来说有急事要走,套路,没诚意。秦步的生气不是因为他不是诚意相亲,而是……没人买单。
过了几分钟,陆崛回来,并没有提到要走,而是礼貌地将菜单递给秦步,让她点餐。然后,给秦步和自己的杯子倒入白开水。
因为长辈在,选了中式的餐厅,双方都开车,默契地以水代酒。秦步偷眼瞄他的一系列动作,感觉这次相亲对象素质尚可。
点好菜,包厢只余二人。
秦步笑道:“刚才还以为你要走”。
陆崛淡笑,绅士地问:“我为什么要走?”
秦步说:“套路呗,看到不喜欢的相亲对象,让朋友diàn huà救场。”
陆崛笑道:“啊,还可以这样。新技能,get。”
秦步说:“这都是老段子了,到你这儿还成了新技能。”
“这说明我是一个正经人。”
“好冷的笑话”,秦步说:“能冒昧问下你为什么来相亲吗?感觉你并不需要相亲。”
这句话不是恭维。陆崛身高至少180以上,居住面积刚才据姑妈“无意间”透露,也在180以上,其他方面,咳,并不知道,但是能满足两条180,也算上品了。更何况,他还兼具颜值、气质、学历等均在线的特质。想要找女朋友,简直分分钟的事。
陆崛笑道:“这么看得起我。看在你眼光不错的份上,我就诚实一点告诉你原因,一呢,目前我确实没有女朋友,二来,我认为适当地顺从父母的安排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决定权在自己手里,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
陆崛也问秦步:“你为什么来相亲?”
秦步笑道:“同样的原因,为了避免麻烦。”
陆崛举杯,笑:“那么看来我们要喝一杯,致不麻烦。”
秦步笑着与他碰杯。
话匣子一打开,两人很快聊开。陆崛幽默绅士,秦步直爽大方,两人都受到良好的教育,有着丰富的游学经历,所以聊起来颇为投机。
秦步说:“说到不麻烦,我认为婚姻本身就是很麻烦的。”
陆崛马上接口:“所以要找一个不麻烦的人结婚。”
秦步心里“咯噔”一下,坦白讲,她对陆崛印象不错,认为可以作为考虑交往的对象,但听他的意思好像是一定要结婚的,而自己……
秦步又暗暗自嘲地想,相亲可不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求偶行为吗,不是有句话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liú máng,她一耍liú máng的还抱什么奢望。
秦步意兴阑珊地问:“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陆崛了然地看了一眼秦步,笑说:“处在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很容易恐婚,刚刚大学毕业,一个缤纷的世界展现在你的面前,而结婚,或多或少要付出和牺牲,真是想想就痛苦。”
秦步笑:“你还真是了解。”
陆崛笑道:“这是人之常情,过几年自然观点会变化。”
秦步说:“不,我不会变的。”
陆崛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
秦步看他不信,便说:“婚姻真的不在我……”
还没说完,包厢的门被打开,两人双双望过去。
“谢沁,你怎么来了?”秦步非常诧异,起身走到门边问道。
谢沁也是一脸茫然,游魂似的问:“我妈呢?”
晚上快八点,谢沁来到上次家庭聚餐的餐厅,还是上一次的fú wù生,不过不是上一次的包厢。她不明白妈妈怎么又要她来吃饭,还是这么不尴不尬的时间。
diàn huà里吴竹语焉不详,只说她到了便知道。
推开包厢的门,谢沁愣住了。妈妈并不在,秦步正和一个男士在进餐,这个人谢沁不认识,一时间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秦步说:“二姨刚才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快到家了吧。她让你到这儿来?”
谢沁直觉妈妈的行为很诡异,便掩饰性地说:“哦,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刚才打diàn huà她说她在这儿,我想不如到这里来搭顺风车回家。”
从凯风大学到家虽然比到这家餐厅远,但绝不至于为了搭顺风车而来。秦步心底嘀咕,却并未深究。
“这样啊”,秦步说:“你过来一起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谢沁低声问:“这人谁啊?”
秦步也压低声音:“相亲对象。”
“啊,那我还是赶紧撤,才不要做电灯泡”,谢沁充满好奇地偷偷打量了一眼陆崛,便想赶紧逃。
“别呀,你留下来正好帮我参谋参谋。”秦步拉住谢沁。
两人正较劲,听到一个声音说:“这位小妹,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用餐吧。”
初见谢沁,陆崛只觉得眼前一亮。虽与秦步相谈甚欢,秦步却并不符合他理想中的妻子形象。然而,只看了谢沁一眼,身处仲夏他却感到清风拂面。如果秦步是骄阳下的流水,魅力粼粼,却让人有些不敢直面。谢沁则如山间泉流,幽美动人,令人心安。
通过她们的对话,他知道了二人的关系,看到两姐妹僵持,他私心想留下谢沁,便适时开口。
谢沁闻言也不扭捏,随着秦步坐下。
“这是我表妹,谢沁”,秦步介绍道:“这是陆崛。”
陆崛伸出手想握一下,谢沁没有回应,他自嘲一笑,收回去,调整了下坐姿。
陆崛笑道:“谢xiǎo jiě还在读大学吗?”
秦步答道:“是的,凯风大学的高材生。”
陆崛眼睛一亮:“你们家的孩子都是学霸啊!”
秦步笑笑:“基因好。”
若是平时,谢沁不至于不发一语。谢沁从小随父母参加大大小小的宴饮,早就练就了得体的礼仪。只是她现在心情极度糟糕——她已经明白过来母亲骗她的用意。
说白了,这是明打明地抢表姐的相亲对象。这种行为匪夷所思到简直毫无道德底线可言,超出了谢沁的想象和承受。她想母亲到底把自己,把表姐,把所有人都置于何地,她觉得母亲变得如此陌生。
当一个人发现父母都如此陌生时,她会对整个世界产生怀疑和不信任。
此时,她眼里的秦步也是陌生的,陆崛也是同谋者一样的可憎。然而,另外一方面,理智告诉她,这两个人是无辜的。她为此又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以及和他们在一起产生的隐秘的羞愤。她的心里像藏着一个绝不能见光的东西,她怕一笑,一动,一不小心就会露出来分毫,然后她会打落到泥土里,和腐花枯草混为一体。
秦步察觉了谢沁的不对劲,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答的很敷衍。她还想深究,谢沁的diàn huà忽然响了,她飞快地接起来,不一会儿就坚决拒绝了秦步相送,告辞离开。
陆崛开玩笑道:“你表妹就是在践行这个diàn huà救场的套路呢”。
秦步也是云里雾里,只当谢沁做电灯泡不自在,于是笑道:“不会的,我们几个表兄妹,就数谢沁实诚。”
陆崛像是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哦?是吗……”
秦步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陆崛否认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