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惕目瞪口呆的看着牵着祁寒彦手走出来的庞原生,半天没回过神来。
退后一步,看了看这扇漏风的大门,确认这是少年的家,才讪讪的与庞原生见了礼。
然后用眼神示意祁寒彦老头子怎么在他家中。
祁寒彦眨了眨眼,就将老头子想和自己一起看戏的意思说了出来。
钟惕被祁寒彦这个心大的主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小子感情没把今晚看戏的事情与那妖女事情联系在一起。
庞原生看着这一中一少眉来眼去的对话,咳嗽了一下,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随后眉目严厉的看了一眼钟惕,然后指了指祁寒彦胸前的青玉。
钟惕嘿嘿一笑,表示自己做的不错吧的意思,却被庞原生下一句话梗的说不出话来。
这青玉不错,你这做叔叔的这些年来也没给孩子送过礼物,姑且这枚青玉算作这十六年的礼物吧。
钟惕连忙摇头,这青玉只是借给祁寒彦,焉有送出去之理。
“我会和老婆子说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庞原生本就生气这么大的事情,少年不与自己说;这个钟惕居然还想着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心态去解决此事,若不给点教训,谁晓得下次遇到这等事,钟惕会怎么解决。
一听到庞原生搬出祖宗,钟惕只能低头认输,但是依旧用眼神告诉祁寒彦,这东西是老子的宝贝,说好是借的!
祁寒彦连连点头,五爷好心借给自己的东西,自己可不能就这么侵吞掉,庞爷爷也太不上道了,居然三言两语就要骗别人的东西。
庞原生不知道祁寒彦这排悱自己,不然定会气的转身走人。
三人坐上钟家马车,迎着月色,朝着南边的勾栏之地而去。
城南边最大的酒肆勾栏名叫安定坊。
里面最红的倌人叫做醉仙儿。
最好的酒叫醉仙。
没有人不喜欢醉仙儿的,无论是庞原生还是钟惕,今日又多了一个祁寒彦。
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粉衫起舞的醉仙儿,祁寒彦第一次对于美丽这个词有了全面的了解。
峨眉粉黛、沉鱼落雁是醉仙儿最为基本的形容,那舞姿犹如天阙仙子一般,身随音走,不落俗套,自带一股风气。
一曲舞完,听到的不是掌声,而是几名才子被丢出去的声音,这样的事情每日都会发生,这是在祁寒彦看来,是另外一种对于醉仙儿姑娘的赞许。
钟惕与庞原生碰了一下杯中酒一饮而尽,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祁寒彦原本也想尝尝这被庞爷爷叫做解忧消愁之物的浊物,却被二人联手否决,只能苦闷的吃着花果零食。
百无寥寂的祁寒彦看到下一场不是醉仙儿姑娘上场表演,也是没了兴趣,随处看过去。
却是与钟惕这一桌不远处的一名少年眼对眼对上了。
另外一桌的少年老气横秋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前面堆满了各种好吃的东西,但是除了那消愁之物外,应有尽有。
与祁寒彦的眼神一对上,少年挑挑眉,狠狠的咬了一口花生,似乎在挑衅少年身前只有一些稀松平常的零食。
祁寒彦哑然失笑,看着少年的体态与举止,与钟秀女扮男装的模样一模一样。
知晓是个女娃,少年并不在意她的挑衅,而是继续无聊的等着钟惕说的神话话本。
远处少女没想到那少年居然无视自己,有些气恼。
趁着身旁人不注意,直接走到祁寒彦的身旁,一把将手中的零食全部塞进他的手中,扯着与钟秀一样怪异的公鸭嗓说了话。
“本公子吃的东西太多吃不下,你帮我吃一点。”
祁寒彦望着手里杂七杂八的零食,木讷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称自己为公子的女子见少年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又是一气,但是忽然发现少年身旁坐着的居然是钟家的五爷钟惕,立刻甜甜的叫了一声惕五叔。
钟惕此刻还在摇头晃脑的回味着醉仙儿刚刚的舞姿,此刻一个有些变调的公鸭嗓打断了自己的回忆,有些气恼的转头想看看是谁打断自己的意淫,却发现一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笑脸盈盈的站在祁寒彦身旁。
钟惕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回了一句:“倪小公子?”
倪小公子抿着嘴,欢快的点点头,心道惕五叔果然上道,没有道破自己女子的身份。
钟惕却没有她见到自己的欢快模样,连忙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左右看了一下,才看到她的那群人,皱着眉头问道:“秀秀是不是被你带出来了?”
倪小公子脸上一惊,立刻收敛,却也被钟惕抓个正着,拍了一下还在乱瞟祁寒彦道:“去把秀秀给我带过来!”
少年顺着钟惕指过去的方向望过去,不仅仅看到钟秀,还看到不远处正在一张宣纸上挥墨的钟升。
倪小公子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着钟惕,自己与堂哥一行人出来玩耍,腻了终日去城西城东看山看花的景色,今日众人瞒着大人一齐来着勾栏之地玩耍,说好谁也不准告密,女子统统易服。
虽然经历了那日勾栏码头惊魂一幕,再被方倪邀请的时候,钟秀与钟升还是应允了,毕竟那种事,也是意外而已。
于是今晚方家与钟家一干家族子弟便在这安定坊喝着忧愁物,观着仙人物,好不潇洒。
却是没想到方倪一个不小心,撞到了钟惕,更是忘记了之前众人的嘱咐,遇到大人千万不可打招呼的事情。
待钟秀与钟升被祁寒彦带到钟惕身前时候,方倪还一直比划着说不是自己通风报信,是这个脸色青白小子发现他们的。
钟惕身旁的庞原生自然也察觉身边多了钟秀与钟升二人,捏了捏钟秀的脸颊,就不管他们,闭上眼睛,老神在在的哼着刚刚醉仙儿唱过的小曲。
钟升一脸尴尬的看着五叔,刚要说话,钟惕将身上的一枚玉佩挂在他胸前,又看了一眼祁寒彦脖子上的青玉,脸上一阵肉痛,却也懒得责备钟升钟秀二人,叮嘱他们一定要跟紧方家人,不要走散了。
二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心中暗想果然是五叔好,要是遇到其他叔伯,肯定是一顿臭骂,让他们回宅子了。
方倪见二人被长辈放行,立刻领着他们回去继续玩耍,然后迟疑了下,居然连着祁寒彦也一起过去吃喝。
祁寒彦有些迟疑,自己是很想去的,毕竟身旁一个中年人和老头子太无趣了,没有同龄人,虽然听着醉仙儿的曲儿是极好的,可是终究是少了与人同乐诉说的乐趣。
得到庞原生的首肯,祁寒彦欢天喜地的跟着方倪走向方家一桌去了。
方家一桌人并不是很多,加上钟秀与钟升二人,就只有方倪以及她的三个表姐和两个表哥罢了。
众人互报了姓名之后,就开始谈天说地。
钟升自然是众人的明星,侃侃而谈,说这个安定坊的来由以及醉仙儿每次唱的曲儿的本意与出处,让方倪的表姐与表哥们连连夸赞,不愧是文曲星。
钟秀也不管钟升的自卖自夸,而是与方倪说着悄悄话,然后时不时看一直在旁边傻笑吃着各种好吃东西的祁寒彦。
方倪有些惊讶的盯着这个脸色有些发青的少年,才知晓原来他就是祁寒彦。
祁寒彦有些不好意思被两个少女的眼神盯住,眼神只要飘向钟升,毕竟此处他也只认识钟秀与钟升。
钟升正在感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却看到祁寒彦的眼神飘向自己,似乎有种不服气的感觉,顿时斗争之心升起,要与祁寒彦斗诗。
众人一听文曲星要作诗,立刻俯首称好,方家之人让一旁的仆人速速取来宣纸,等待钟升腹中墨笔打稿,就付诸于宣纸之上。
祁寒彦可是不会与钟升计较这些,无所谓的点头答应,反正自己输了也没什么丢脸的,继续吃着桌上的零食。
看到祁寒彦的态度,方倪笑的脸蛋红扑扑的,感觉他有趣的很。
钟秀也是一脸笑意,每次看到他与钟升斗嘴,感觉很快乐。
宣纸铺好,钟升也已经提笔了。
洋洋洒洒的挥毫,便是一副七言绝句。
夜照红烛生弥烟,遥看远近半身缘。
有客阡陌询何处,安定坊中听醉仙。
众人高呼,不敢相信这是钟升刚刚打完腹稿写出来的七绝诗,方家的少爷xiǎo jiě此时看着钟升的眼神,更加的崇拜与敬佩了。
钟升也不提此诗的名,示意祁寒彦也来一首,几年前说自己的诗词的评语自己可是依旧记在心头。
祁寒彦本不想对诗,但是钟秀与方倪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基于少年人的自尊心和被少女希冀的眼神攻势之下,少年思索了一番,觉得可以将这些时日遇到的怪事作诗,算作自己的另外一种释放与告知。
于是提笔,下笔,一气呵成。
还没等众人看过去,就被人将宣纸抽出来,卷起来拿走了。
众人大怒正要怒斥,却发现是庞爷爷,方家的少爷xiǎo jiě自然也是认得这个白山羊胡子的光头爷爷,一个个打着哈哈,完全不提看诗的事情,只是一个个心里被磨的痒痒的,想要知道刚刚祁寒彦写的什么。
方倪也是被磨的难受,跟秀秀说了许久,钟秀才不好意思的走到祁寒彦身旁,问他到底写了啥,并且发誓自己只和方倪说,不再告诉第三个人。
祁寒彦想了想,就随口把自己在宣纸上写的七绝诗说了出来。
夜黑风高泪雨飘,一抹惊白化为刀。
与我夜话一扁舟,询问稚子何去从。
甚至祁寒彦将这首诗的诗名都想好了,叫做《夜舟惊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