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露水微出。
安定坊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慢慢离去,方家与钟家的少爷xiǎo jiě们也与钟惕、庞原生打了招呼也坐上自家马车归去了。
原本钟秀与钟升还想跟着钟惕一道回府,却被钟惕拒绝了。
用钟惕的话来说,夜深了,小孩子应该早些睡觉。
却被钟秀翻眼皮子,指了指祁寒彦。
钟惕脸皮挂不住,才拿出家长的威势,让他们二人跟着方家的马车回家去。
赶走了这些小屁孩,钟惕才与庞原生相视一笑,留下来晚间的安定坊常客,才知晓这安定坊深夜最后一场才是醉仙儿姑娘拿出绝活的表演时刻。
只可惜能受得了前面凡曲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忍得住寂寞,方能见到真神哦!
一中一老两个老不修抚掌而笑,看着身着清凉的醉仙儿再一次登场,忍不住又多喝了几杯酒。
祁寒彦看着身上只剩下几块青衫罩身的美丽女子醉仙儿,立刻捂住自己的眼转过头去,这种画面,对于少年郎来说实在是过于香艳了。
一曲而起,靡靡之音引入祁寒彦耳中,居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的祁寒彦感觉小腹一阵火热,心中佩服钟惕与庞爷爷的定力十足。
一刻钟之后,醉仙儿盈盈一拜,感谢各位老爷等待自己最后一曲,甜甜的声音让祁寒彦忍不住睁开眼多看了几眼,心想这才是书上说的颜如玉吧,至于钟秀这种小女孩,还带着公鸭嗓,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钟惕与庞原生心满意足的带着祁寒彦出了安定坊,坐上马车,还意犹未尽。
祁寒彦打着哈欠,心想着虽然今天没看到神话话本故事,但是却看到如仙女般的醉仙儿,也是不虚此行,正要靠着马车睡一下,却被钟惕弹了一下额头。
少年不明所以的望着精神奕奕的钟惕,钟惕仰着头笑道:“还未带你看神话话本故事,就想睡觉了?”
少年脸上一喜,随后心中惭愧,想不到惕五叔安排的这般好,这么晚了,还有戏班子愿意给自己唱神话本子听,当真是用心。
钟惕与庞原生也没想到少年居然是心中是如此想法,要是知道了,脸皮估计都会红的不像样。
马车跑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停下来了。
钟惕告诉马夫在原地等候即可,便和庞原生带着祁寒彦下车,往前方的庄园走去。
这个庄园祁寒彦也是认得的,是城西那座山下最大的庄园。
庄园里栽种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还驯养着家畜、猎狗等活物。
尤其让祁寒彦喜欢这里的一处便是小时候与钟升钟秀他们一起下田插秧。
那时候双亲健在,一晃便是八年了。
走过花圃,身穿过家畜舍,就连农田也沿着小路过去之后,祁寒彦便看到了青石山体旁边搭建好的戏棚子。
城西之后的山峦连绵不绝,中顺镇的人虽然勤恳开拓,可惜遇到这些高山天堑,也是毫无办法,这里便是城西的尽头,青体山壁了。
看到点着火把,戏棚子里表演的戏班正在整顿,祁寒彦欢喜的说了一声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便在其中一张板凳上准备看戏了。
钟惕一脸漠然的站在祁寒彦的身后却没有坐下去,而原本站在一旁的庞原生越过坐在凳子上看戏的众人,居然往戏棚子之后钻了进去。
祁寒彦有些疑惑的看着老头子,转头看向钟惕。
钟惕笑着回答这戏班子可是庞老爷子请过来的,专门演戏给你看的,算是还你这么多年来照顾他们二老的报酬。
祁寒彦顿时眼角湿润,这么多年来,谁照顾谁,少年岂有不知晓的。
默默的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不在言语,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戏台。
敲着鼓点、吹着唢呐,一行行身着戏服的戏班子就上台了。
此戏祁寒彦一看开头,就知晓是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的话本。
只见台上一人青面獠牙,双手持着矛,不断的乱刺。嘴中呜呜咽咽的叫唤着。
最后正前方出来一人,面容端是正气盎然,气宇轩昂,单手按住腰间神剑,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向这青面獠牙者,二者似乎在讨价还价。
少年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话本,刚想问他们说的什么话,自己听不懂,就看到那腰间按剑之人抽出神剑,一道白光划过,那青面獠牙者居然身首分离!
少年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大叫出来,眼前这一瞬间实在是太惊悚了!
青面獠牙那人的头颅掉落地上,但是嘴巴依旧在诉说什么,身体弯腰,居然将头颅又安置了上去,将双矛插回后背,往天生一顿,便消失在戏棚子上。
第一幕戏便落下帷幕了。
祁寒彦被第一下吓住之后,立刻恢复了心智,指着那个凭空消失的青面獠牙者笑道:“这一手以前我见过。那人装扮的青面獠牙并不是凭空不见了,而是被一块黑布罩住了。不过五爷,这黑布找的真的黑,我都没看到在哪里。”
钟惕一脸的愁容,恩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等待下一幕。
不一会儿,留在台上的神人一转头,就看到另外人上台,上台的不再是青面獠牙的长相,相反却是一个与祁寒彦身材差不多的少年。
那少年装扮也古怪,右手拿着冰糖葫芦,左手却是一把滴血的菜刀。
这古怪少年一开口,不仅祁寒彦听懂了,那些坐在台下的观众也微微发出惊呼声。
只听到这少年拿着菜刀指向那仿若神人的剑客道了一句敢于我战否五个字。
剑客眉头一皱,却不再言语,直接出剑。
祁寒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神话话本,那剑客出完剑之后,古怪少年的糖葫芦断裂了,那少年居然直接坐在台上痛哭流涕,撒泼。
最后被戏班子派人接了下去,重新递给他一根糖葫芦才止住了哭泣声。
祁寒彦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到这一幕,这个神话本子到底要说什么呀,这小戏班子明显是破戏了。
接下来形形色色的角色粉墨登场,有拿着鱼骨头的老妪、有穿着铠甲的士兵、甚至还有一条狗与那剑客对话,最后在空中翻滚了一个圈,就下台了。
祁寒彦哭笑不得的转头想要问问这个神话本子叫什么,却看到钟惕满头大汗,脸色更是铁青,快比的上自己的脸色了。
少年当钟惕可能被寒风吹的有些不舒服,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准备问道何时归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白衫女子上台了。
当祁寒彦看到她手中箫、鼻梁右边的黑痣的时候,全身的汗毛竖起,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出。
而钟惕则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这尊神请来的可真是太难了,难为那老头子了。
剑客看到这白衫女子,口吐神语,似乎在告诫与警告什么。
白秋鹿笑脸盈盈的看着剑客,旋即眼神飘向下方,当看到祁寒彦的时候,忽然笑的更加开心起来,对着祁寒彦挥手道:“公子,你说那些人该不该杀?”
祁寒彦亡魂大作,刚想后退,却被钟惕的大手顶住,一个霸气十足的声音对着自己道:“男子汉大丈夫,怕这些干甚?告诉她,到底该不该杀!”
少年也想告诉白秋鹿该不该杀,至于杀谁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此女有健忘症,说完就忘记了,就怕说完依旧会纠缠自己。
少年咬咬牙,想起当初说的那四个字,依旧只说这四个字:勿入歧途。
白秋鹿听到这四个字,立刻收起笑脸,恶狠狠的看着祁寒彦,寒气大作道:“妾身是问你该不该杀!”
“你放肆了!”
还没等祁寒彦转头就跑,那一直在台上的剑客终于吐出了一句祁寒彦听的懂的人话了。
你放肆了。
四个字一出,祁寒彦就看到四周的看客纷纷口鼻喷血,惊恐的看着剑客。
而钟惕也是闷哼一声,将咽喉的血硬生生的咽下去。
白秋鹿死死的盯着这尊剑客,忽然咆哮尖叫起来,双眼的血泪流了出来,哭喊的一直重复一句话。
为什么就没人愿意回答我的话!
剑客不为所动,神剑一出,在白秋鹿的身上点了几下,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一下手中箫。
白秋鹿一脸惊恐,有妖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居然将戏棚子都压垮了。
祁寒彦被震的耳膜鼓动,只感觉自己的七窍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一摸,一手的血。
钟惕也不好过,忍住的嘴角血也缓缓流出来,染红了胸膛。
“何必执念如此之深。你是死后魂魄所化冤魂,好好的散了怨气,上了天方,岂不快哉?”剑客用剑在白秋鹿的门面上刻了一个送字,古朴而强势。
白秋鹿惨笑连连,鲜血狂喷,但是呜咽哭泣的声音不绝入耳,这声嘶力竭的声音,让七窍流血的祁寒彦身心大作,这一幕,在当年,父母为了自己活命,身死水灾的时候,自己与其是多么相似。
不甘、不舍、不忍这一系列的情绪涌上心头。
祁寒彦也不知道是怎么挣脱钟惕的双手,冲上戏棚子,抱住白秋鹿,道了一声住手!
钟惕没想到这小子失心疯,想要拉他回来,却没来的及,怒视着跑到戏台上抱着白秋鹿的祁寒彦。
那剑客见到少年抱住惨叫连连的白秋鹿,那悬在空中的送字字形消散开来。
“少年郎她曾害你,也曾逼迫你,你为何还要维护她?要知道,若是送不了她上天方,她日后还是会纠缠你,甚至是一生一世。”
剑客收剑回鞘,注视着少年。
少年抱住满身血污的白秋鹿,心中微微叹口气,知晓刚刚白秋鹿的举动和悲壮刺动了当年一幕,自己才做出这番傻事,可是少年不后悔。
“放过她吧,她只是寂寞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祁寒彦抬起头,勉强的露出微笑,青白的面孔血迹横飞,让人觉得他才是此中的妖魔。
钟惕不可思议的听着少年话语,指着他怀中的白秋鹿怒吼。
“小子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吗?这可是阴。。。”
“住嘴!”
剑客双目凝神注视钟惕,钟惕立马闭嘴不说话,但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在发抖。
阴神,阴神啊!
送走还来不及,这小子是失心疯了才会把她请来家中吧!
剑客与少年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剑客败在了少年那坚毅的目光下,摇摇头,单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符篆自动飞到少年手中。
“这是请神符,你若是想要保护此。。。此人,就让她将生辰八字以及眉心血写入此符中。”
祁寒彦看着手中的请神符,有些迟疑问道:“这样她以后就不会来找我了?”
钟惕冷哼一声,在旁冷眼嘲讽道:“对,她以后是不会找你了,只是永远都住在你家里,陪在你身边罢了!”
什么!
祁寒彦吓得立刻站起来,连连摇头,诉说自己只想她不受苦难,并没有想要收留她的意思。
剑客不语,少年转头看向钟惕,钟惕直接转身,无视之。
少年暗暗叫苦,自己的恻影之心倒是害苦了自己。
无奈之下,祁寒彦只好战战兢兢的问自己怀中颤抖的白秋鹿,愿不愿意写下生辰八字和滴入眉心血。
白秋鹿收敛一身的血污与眼中血泪,望着少年,又望了望剑客,咬咬牙,望着剑客问道:“显神可敢保证少年日后不会强求妾身养于踵穴?”
剑客嗤之以鼻,直接散做星光离去,并没有给出dá àn。
白秋鹿低头不语,看着抱着自己一动不敢动的祁寒彦,忽然想起自己与夫君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幕,也是这么似曾相似啊!
不明所以的少年看着白秋鹿忽然对自己笑了笑,就看到白秋鹿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了请神符上,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瞳孔,一滴紫色的血珠便滴在了请神符上。
请神符汲取了这滴眉心血,忽然凭空而动,咻的一声飞回少年手中,不再动弹。
“还请公子滴入自己的血,让妾身有容身之地。”
白秋鹿盈盈一拜,没有了之前的凶恶,剩下的只有让祁寒彦欣赏的礼节与气节。
看到钟惕臭臭的脸,祁寒彦也不敢问他什么,连忙滴入一滴血,顿时白秋鹿面庞有一股血色游动,走遍周身之后,化作一滴殷红,与那黑痣重叠,不分彼此。
看到这一幕,钟惕阴阳怪气的嘿嘿道:“恭喜你啊,臭小子,请来了一尊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