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钩沉——历史与我何干》 谁说富贵不可求？

    燕王臧涂有位孙女，名臧儿，嫁给槐里（地名，原名废丘，刘邦改名。）人王仲，生一个儿子王信，跟两个女儿——王娡、王息姖。不久，王仲逝世。臧儿再嫁长陵田家，生儿子田分、田胜。

    汉文帝刘恒时，臧儿长女王娡，嫁给金王孙，生了一位女儿，名金俗。臧儿请巫师卜卦，卦辞说：“你的两个女儿，都贵不可言。”臧儿了解，除非攀上皇家，就不可能贵不可言，于是要求女儿王娡离婚。金王孙对这种荒唐事，惊骇羞怒，一口拒绝。臧儿不理会女婿态度，直接把王娡送进太子宫，生了个儿子刘彻。当怀孕刘彻时，王娡声称：她梦见太阳投到她怀里。等到刘启登极，因为薄皇后没有儿子，这才指定庶长子刘荣当太子。

    刘荣的母亲栗姬，是齐国人。刘启的姐姐长公主刘嫖，打算把女儿陈娇，嫁给刘荣。可是皇宫měi nǚ们，差不多都由于刘嫖的推荐，得到刘启的召幸。栗姬妒火中烧，深恨刘嫖，为了报复，立刻拒绝了这门亲事。刘嫖退而求其次，打算把陈娇许配给刘彻，做母亲的王娡，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

    刘嫖开始反击太子母亲栗姬，在弟弟刘启面前，日夜诋毁栗姬，而陈赞刘彻英俊聪明，刘启自己也深爱刘彻，又加上王娡所声称的太阳入怀的梦境，遂有意更换太子，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王娡知道刘启正在衔恨栗姬，怒气仍未消失，于是，采用激将毒计，秘密请藩属事务部长上奏章给刘启，请立栗姬当皇后。刘启暴跳如雷，吼叫：“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诛杀藩属事务部长。

    栗姬心胸狭窄，妒心如焚。刘嫖警告弟弟刘启说：“你那么疼爱王娡，喜欢刘彻，可是你一旦去世，栗姬当了皇太后，恐怕‘人彘’惨祸，将再次重现。”刘启打了一个冷战，于是向栗姬试探，拜托她照顾其他小老婆生的孩子。栗姬一听到那些狐狸精，热血立刻沸腾，马上板起面孔，一言不发。刘启暗想，栗姬还没有当上皇后，便如此强硬，连一句温情的话都没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皇宫岂不成了屠场？刘启跺脚而去，栗姬妾在皇帝刘启后面骂“老狗。”，偏偏还没走远的刘启竟然听见。那年刘启才三十八岁，离“老狗”还差一大截。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娡女士恰恰让藩属事务部长推荐栗姬当皇后，刘启火气正盛，砍下此人人头。

    公元前150年，罢黜太子刘荣，封临江王（首府湖北江陵。）刘荣师傅窦婴极力抗议，无法挽回。只好声称有病，免职。栗姬悔恨而死。本年四月二十九日，封王娡女士儿子胶东王刘彻当皇太子。（柏杨先生评论：个性造成悲剧，栗姬女士是一个标准的例证，她的美艳绝伦，不在话下，如果不美艳绝伦，就不能把皇帝抓到手心。可是，她既没有见识，又没有头脑。皇宫之中，无论皇后也好，小老婆群也好，只要心怀嫉妒，一定付出可怕代价。刘嫖女士不断向老弟刘启先生推荐měi nǚ，栗姬女士当然不高兴，说明她的头脑远落在她的美貌之后。皇帝不是小民，皇帝丈夫无法独占，必须分割给其他měi nǚ。栗姬却像一只呆头鹅一样，一味自生闷气。刘嫖女士提议把女儿许配给栗姬女士的儿子，正是化解嫌隙的契机，求都求不到，现在却主动敲门，而栗姬女士竟把它一棒打出，可谓天下第一等愚不可及。刘嫖女士考虑到将来栗姬女士当了皇太后自己危险的处境，当然射出毒箭。栗姬女士最大的错误，是把跟皇帝之间的关系，当成民间夫妻。民间丈夫一旦打发雷霆，不过痛揍一顿，而皇帝丈夫一旦翻脸，那可是人头落地。）

    公元前148年，刘荣被罢两年后，被指控扩建王宫时，侵占汉文帝刘恒祭庙外的空地护墙。刘启下诏，命刘荣前往首都长安警备司令部报到。刘荣报到后，立即被囚禁，他要求借一幅刀笔写信给老爹刘启。（当时还没有纸张，写字不是用笔，而是用刀把字刻在竹板上，所以必须用刀当作笔使用。）监狱领导郅都（郅都此人必须介绍。郅都当宫廷禁卫官副司令时，勇于向皇帝进言规劝。曾经跟随刘启游览御花园，贾姬去厕所，一只野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跑出来，向厕所闯去，皇帝刘启用眼神示意郅都，郅都动都不动。刘启着急，跳起来抓住兵器，就要亲自去救。郅都跪下拦住去路，说：“死一个，再换一个，天下女人多的是，难道只有贾姬？陛下纵然自己不顾性命，却没有为国家跟皇太后着想？”刘启只好停止，而野猪也终于被赶走。窦太后听到这回事，赏赐给郅都黄金一百斤，自此对他十分倚重。郅都对人非常严厉，从不拆阅私人信件。做事廉洁公正，任何馈赠或任何礼物，以及人情慰问，都不接受。请托晋见，也都不理会。被任命当首都警备区总司令后，执法严格——甚至到残酷的程度。不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是不是侯爵和贵族，见了郅都，都不敢正眼相看，唯恐冒犯。大家给他一个绰号“苍鹰”。）下令看守，不准给刘荣刀笔。魏其侯窦婴派人偷送进去，刘荣才得以写信，写完之后在监狱自杀。窦太后得知孙子惨死，怒不可遏。

    后来郅都当雁门郡郡守时，匈奴汗国用反间计，使郅都先生跟刘荣先生一样，也陷在法网之中，刘启说：“郅都是忠臣。”打算赦免。窦太后听到说：“难道你儿子刘荣不是忠臣？”于是，诛杀郅都。

    （柏杨先生评论：侵占皇帝祭庙外空地护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当初晁错先生就干过这种勾当，宰相申屠嘉上奏弹劾，晁错连夜进宫自首，刘启安慰他没事，第二天上朝，宰相申屠嘉上奏指控晁错，刘启说：“是我让他这样做的，与晁错无关。”何以对臣属如此之宽，对亲生之子如此严苛？显然里面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可追溯到王娡女士跟刘嫖女士，她们难逃撺掇刘启斩草除根的嫌疑。）

    公元前141年，正月十七日，太子刘彻十六岁成年，加冠。正月二十七日，刘启在未央宫逝世（享年四十八岁）。太子刘彻继位，尊皇太后窦氏“太皇太后”，皇后王娡“皇太后”。三月，刘彻封皇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田分“武安侯”、田胜“周阳侯”。

    （柏杨先生评论：王娡女士真是一个chuán qí性人物，使人难以置信。依古时早婚年龄计算，王娡女士当皇太后时，不过三十六七岁左右，前夫金王孙先生应该还在人间，真不知道这当年的一对恩爱夫妻，是否仍偶尔念及。然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女人在天上，男人在地下，便永不能复合。有人认为当初拆散鸳鸯，王娡女士是被老娘所逼。当然有被逼的成分，但如果她不怦然心动，老娘也无法把他绑进太子宫。我们并不是责备她水性杨花，而只是感叹人间富贵逼人。

    现在，世界上最快乐的人莫过于老娘臧儿女士，她用女儿一生幸福做赌注，而今全盘都赢，大小通吃。最荒谬的行为，却获得最丰富的幸福，历史上恐怕只此一遭。然而，有一点难以证实的，皇后的尊位是不是可以代替中年丧夫？假使换了柏杨先生，我可是宁愿选择妻子，不当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