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九月初一,比赛正式开始。
首先,孔道辅代表主办方作了热情洋溢的动员讲话,不到十分钟的谈话有四次提到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六次提到奖品。
接着,玉瓶装着的两枚火焰丹样品递到数十个有选手参赛的带队者面前,接受真伪的检验,得到的是阵阵惊叹。
随后,梅山七子的老大梅亦奇代表裁判员讲话,强大的天师府背景让大家对比赛的公正性有了高度的认同。
最后,天师府老祖出面对奖品作出承诺,更让大家吃了颗定心丸。
在报名的时候,每名参赛选手都签了生死状,如有死伤,门派不得因此而进行报复。
随着一声锣响,第一场比赛在同列十二大门派的崆峒派和峨眉派之间展开。
一白衣白裤的少女仗剑而立,对面是一个黑衣黑裤的持刀少年。
互相一抱拳,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一黑一白两团人影缠斗在一处,剑气刀光纵横,杀得难分难解。
少女的剑飘逸灵动,使的是峨眉派镇派之宝《金顶十三式》,将人带入峨眉绝顶的峭壁之上,招招不离对方大穴,稍有不慎,就会坠下悬崖,剑光绘就的普贤菩萨,稳稳地立在虚空,泛起一圈圈真气波。
黑衣少年铁背kǎn dāo一招一招递出,浑不理会出现的幻景和真气,后来竟微闭双眼,一步一步脚踏七星,将门派飞龙刀法幻成一条条真龙,张牙舞爪,冲向少女剑招幻化的悬崖峭壁和菩萨法相,龙口吐珠,将真气荡开。
两人频繁变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打得难分难解,但没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出。
一上场就是独门绝技,一出手便是厉害招数,缠斗了一个时辰,仍然招式绵长,未见疲态。
梅山七子老二梅花党飘到场中,手中拂尘向中间一拂,幻相消失,少男少女各自退开三步,将刀剑收了起来。
经评委会一致认定,崆峒派飞绥子与峨眉派陈若战平,暂时各自归于门派驻足处,待后来胜出者挑战。
第二场由九凤门和鸳鸯门对战,双方打斗时,飞鸟咸集,似百鸟聚会,最终九凤门弟子略胜一畴,将鸳鸯门弟子踢下擂台。
比武继续在友好而热烈的气氛中进行。
宋真宗感到非常疲惫。
朝议时,有人提到东封西祀的事,算上毫州之行,耗银近千万两,使国库空虚,加之今春以来,自然灾害频繁,天下十五路只有四路没有发生饥馑。
宰相王旦因身体原因,提出cí zhí退养,王钦若继任宰相,与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等四人交好,但士林颇有非议。
现在在寝宫中,没有必要如朝堂上那样强打精神,两只朝靴胡乱踢落在地,半躺在补榻上,五十岁的君王两颊松驰,鬓角已白了大半,一口痰堵在口中,猛裂地咳嗽起来,随待的小太监赶忙递上痰盂,用手中擦拭嘴角的时候,沾有少许血丝。
浑浊的双眼茫然地望着殿顶,一种无力感传遍了全身,最近三年以来,身体每况愈下,无论御医如何调养,总是大不如前,宫中měi nǚ无数,就是提不起丝毫兴趣。
“将曹公公宣来,让他给我讲讲江湖上的新鲜事!”皇上对小太监开口。
“臣曹善叩见陛下,不知陛下唤咱家何事”曹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
“掌印大太监苟不通已闭关数月,宫中真正贴心的人也就是你了……”挥挥手屏退了左右,室内只剩下了君臣二人。
“蒙皇上厚受,老奴诚惶成恐,就怕办不好您吩咐的事,现在朝中大臣思想混乱,分成了好几股势力,王旦宰相退位,钦若大人刚上位,还镇不住台面啊!特别是全国大面积饥荒,有些人蠢蠢欲动有攻诘陛下之语,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亟待将大家引向另外的事情上去,形成合力,才利于朝廷统治!”曹公公恭敬地垂首站在榻前,甚是为当前局势担忧。
“西夏、吐番、辽国、高丽、刚暹罗诸国,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数年前的檀渊之盟,萧太后倒也守信,每年二十万两的白银,比起战事起时,消耗数百万两,实在是大大的划算。可少数耿介如寇准等人,硬是不理解,每年都要在此事在议论,几大国公府,也往往认为宜战,这些人就怎么如此不开窍呢?”真宗说着说着又喘息起来。
曹善看着服待了多年的圣上,从青壮年到垂垂老矣,从意气风华到万事求稳,但心底还是有想在史书点留下好评的野心。并不是在圣上登基后国家没有变化,轻赋税、重农商,创新科技,发展工业,整个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综入国力翻了数倍,引得万国来朝,陆上、海上丝绸之路加大了各国之间的交往,大宋国民走到哪里都被尊为上等人,大宋也放衷心地尊为天朝。
但天朝也潜伏着巨大的危机,没有了建国初期那些灿若朗星的名将,周边各国均虎视眈眈,亟待有一场不大不小的胜利来鼓舞士气、震慑宵小。圣上虽后宫佳丽成群,但除了有几个公主外,一个儿子也没有,储君空缺,太子落在谁家的变数很大,朝野上下盯住各个王室,展开了暗中的比拼,就是定下哪个王室子弟为太子,怕也会掀起腥风血雨,自古争位的残酷,往往带来王室凋零、政局动荡,无数优秀人才互相倾轧,造成历史的倒退。
特别是圣上龙体欠佳,说不定哪天就会去见列祖列宗,最近上朝,多有大臣提出早立太子之事,可偏偏圣上遍寻天下名医,求仙问药,辛勤耕耘,心中始终存在份希冀,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松口。
上次与林泰林大人一起秘密赴河南追踪德芳下落,在天师府九祖的主导下大功告成。
后来转道少林时,又取得巨大收获,回京后,几人待遇均调了一级,九祖在大家的共同举荐下也得以封侯,乃我朝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跟着他,前途不可限量。
定国公府素来以武chuán shì,没有文官集团那种结盟勾连,对皇室忠心耿耿,南浦侯乃文武双全之人,年龄虽幼,但世事洞达,断不会成为谁的附庸,前日圣上派展昭率大内高手前往清江地界,已有了扶持新兴势力的意思,如其再能为国家立下几件大功,得到圣上嘉许,定会成为中流砥柱。
有消息传出,清江侯府出现八歧上神骸骨,天下震动,如九祖能审时度势,因势利导,巩固江湖地位,丰满羽翼,势必成为圣上信赖的重要力量。
心底有一个信念,九祖必能创造辉煌。
作为九祖的人,必须在圣上面前给他做好铺垫。
想到这里,曹善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给圣上进言:“皇上日理万机,当以社稷为重,注意龙体,老奴不才,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朝中多有大臣和各王过从甚密,暗中积蓄死士,恐有异动。诸将散在边陲,朝中没有强势的大将坐镇,一旦有变,祸起萧墙,仅靠宫中大内待卫,恐难支撑长久。
老奴听闻新晋的南浦侯,文武全才,在举人试中皆中解元,明天开春开封府举行的省试,他应该探囊取物,十拿九稳,不如皇上待清江县八歧大神骸骨一事了结,早日将其诏告回京,随侍左右,侯爷精通阵法,可令其在皇宫布下防护阵,以备不虞。”
真宗眼中闪现丝亮光,被曹公公的一番话说中了心事,郑重地对曹善到:“曹善,朕素知你忠心,但朕心中有一事,从未对他人言及,你可记好了。上代天师数年前曾言,观朕面相,不是无后之人,不知是何缘由,有太子散落民间,我意南浦侯在展昭的协助下将其找后,以后朕驾鹤仙去,由他辅助太子登基,都是一帮年青人定会有所建树,再则,现任天师曾对朕讲,南浦侯慧根深种,不会久落红尘,对大宋江山不构成任何威胁,此等贤才,朕必大用。
近两年,展昭通过蛛丝马迹,已大概确定太子所在区域就夔州周边,此次他带入前往与南浦侯汇合,朕期待他们有实质性的收获。
张天师夜观星相,确定西南方有将星闪耀,文曲星现,我大宋会出现一批经天纬地之才。此次夔州州试,晏殊已拟好奏折,对其中数人大加赞赏,言明南浦侯已下了一盘大棋,借八歧大神骸骨一事,正好检验一下这帮年轻人的能力。
朕这几年在宫中也呆得闷了,都说今年灾情严重,何不趁现在秋高气爽,咱们出宫走走,掌握一些第一手资料,也好调整施政策略。“
“皇上龙体欠安,岂可受旅途颠簸,况时局紧张,只能微服出宫,沿途不能让官员知晓,少了许多接应,艰苦程度可想而知,老奴断不敢置您于险地,望皇上三思!”曹公公趴在地上,劝谏不止。
“曹善,别人不知,你难道不知朕的脾性,你别看朕常显疲态,其实是麻痹众王和朝中大臣的一种小计罢了!朕早已在太监中选定与朕相貌体态差不多的,由其在宫扮朕,让其称病卧床,咱们就是走上一年半载,又有谁知!”真宗继位前,也是尝尽人情冷暖之人,登基二十年,早已深谙帝王之术,糊弄大臣,也成了他生活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曹善跟随真宗数一年,深知他觉得可靠之人必是不觊觎皇权之人,太监、道士、和尚、世外高人,正是他最看重的力量。
我在当今圣上的心中,正是最佳人选。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两个人影悄悄出宫,消失在黑雾之中。
清江河上游,貊丘,一个小小的村庄,一个须发皆白的白眉老者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在刚采摘完的葡萄架下散步,小姑娘肤白赛雪,眉毛如画,体态婀娜,初初长成。
姑娘的腿似有问题,走路时肩膀起伏颇大。
“爷爷,我们真要再等一天吗如果受益弟弟也要去怎么办?他可是个跟屁虫,烦都烦死了!”小姑娘嘟着嘴,对爷爷发着牢骚。
“离落,爷爷多次和你说,受益弟弟是个苦命之人,生下仅三天就被他父母遗弃,幸得你苏序伯伯游学在外,将其捡回,这孩子命大,用糙米和麦麸竟将其命吊了回来,这次苏序伯伯将他带过来,也是想求得一点八歧大神骸骨入药,弥补其先天元气不足。受益宅心仁厚,小小年纪知书达理,一手字写得相当不错,你都一年没见他了,别看只有七岁,可比你矮不了多少。”白发老者捋着白须,白眉跳动,循循善诱对离落说道。
“离落知晓了,受益以前到桃花坞来的时候,都是和小洵子一起来的,两个调皮捣蛋鬼,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捉鱼,浑身上下搞得脏兮兮的,偏喜欢跟着我,有次两个手写不洗,抓起我放在桌上的桃片糕就吃,还分了些递给我,让我恶心了好久。不过,他俩也不坏,有次我卧室进了一只蟑螂,还是他们争先恐后地用脚踩死的。只要两个小猴子穿戴整齐点,跟在我身后我还是愿意带着他们的。”离落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如立在葡萄架上的画眉。
“你苏序伯伯也是,夫人过世之后,竟一直不娶,带着他们两个小的,以写打油诗和替他人写对联过活,偏又喜欢喝酒,两个小家伙跟着他是饱一顿饥一顿,幸好都是小小年纪写得一手好字,不然饿都饿死了,唉!……”老者摇摇头,白眉还是在跳。
接下来,离落在爷爷的监督下开始练功。
离落站在葡萄架下,手握一只玉笔,运起真气,以大地为纸,向地下点去,笔舞银色,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在地下显现。
随着其继续运笔,两间茅屋,一湾水塘,数颗桃树,远山,暮归的牧童,袅袅的炊烟,入笼的鸡鸭,荷锄的农夫在画上出现。
离落的鼻尖沁出了汗水,略一停顿,加紧运起真气提笔,比先前更加认真。
晨雾中,地上冒出碧绿的青草,远山涂上粉黛,桃树抽出嫩芽,塘里的几只小鸭由huáng sè羽翼变丰,小溪里有鲤鱼跃起,不一会浙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农夫在雨中耙田,农妇在室内纺线,小孩在雨幕中时而跑进屋内,时而戴着斗笠、披着簑衣用鱼篓在溪中捉鱼。
雨霁天晴,桃花盛开,柳丝低垂,秧田里的秧可以扯起插秧了。
人们在田边生起火,将栽秧粑粑和茶水送到田间地头。
转眼间,到了夏天,塘中长满荷叶,小船漾泛菱荇,微风起处,桃树、李树都挂满了果子,稻田青忽忽的一大片,各种豆类瓜果竟相生长。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在溪中戏水,撵得鸭子遍扑。
金秋至,各处欢声笑语,秋高气爽,凉风习习,硕果累累,是收获的季节,各处都堆满了收割的庄稼,老人孩子齐上阵,狗在人前人后欢快地蹿来蹿去。
山上的小动物毛皮油光水滑,鼓着圆滚滚的肚皮,在灌木丛中挤进挤出,不时响起吱吱的吵闹声,一只金钱豹趴在平伸的粗壮栎树枝上,眯缝的眼不屑地看着地下刨食的狗獾。
爷爷在葡萄架下打着瞌睡,小姑娘在葡萄架下奋笔作画。
乌云低垂,天上飘下了鹅毛大雪,寒风呼啸,吹得柴门一搭一搭地啪啪作响,一夜间,将一切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腊梅花开,玉树琼枝挂上了点点红,冬日的阳光暖在人的心窝。
一只雏凤从天际飞来,引得百鸟在周围盘旋欢鸣,一只响箭射来,噗地一声,射穿了雏凤的腿,它努力向上扑腾,但血一滴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梅花。
雏凤掉在地上挣扎,一只斑斓猛虎踏雪而来,卷起一团团雪雾。
离落噗地一口鲜血喷出,雪地上洒满梅花,她哭了。
玉笔狠狠地点向虎躯,如戈矛般贯穿而过,虎啸过处,重重地倒在雪地之中,那片血,糊成一片。
离落的画以悲凉而告终,她擦掉额头的汗、眼角的泪水,玉笔再次挥起时,一只帆船在大湖中心如飞而来。
爷爷静静地看着她,她默默地纵手一跃,一条水线如箭般射向帆船。
待得船驶近,有三层楼高,十余丈长,船的骨架不是木头,而是一条鲸鱼的骨,在水面上起起伏伏,透着惨白。
离落从船头走下,从水面凌波微步,走向岸边,一回头,大湖和船都成了一张纸上的画,被吹向空中,越飘越高,渐渐地消失在眼中。
离落的脸是那么苍白,秀眉微蹙,嘴唇上沾满了鲜血。
回转身,一瘸一拐地进了茅屋。
夕阳西下,一匹瘦马上坐着个凑着葫芦喝酒的汉子,两个小男孩,一个牵着马缰绳,一个在旁边踢着路上的泥块,拿着马鞭,不停地向空中挥去,呜呜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