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哥是最后到达考场外的人,考生共排成四路纵队,送礼的家人则站在旁边,黑压压的满是人头。
三通鼓响,县学大门洞开,在兵卒的搜检下,考生按序入内。
以前经历过kǎo shì的,并没带多少行李,除了带足食物和一套笔墨砚台,纸和被褥等物都不准带进去,就连身上的夹衣,脚上的鞋袜均一一细捡,头巾去掉,散开头发,以防夹带。
等我瘦小的身影提着食盒、挽着装有文具的竹篮走进大门,身后哐啷一声,大门复闭,三天后才会打开。
采儿等三人身边堆满了大包小包,他们被赶离了五十步开外,一队队手持长枪,腰挂佩刀的兵卒在提辖的带领下,围着县学周闺往来巡逻。
我径直朝着天字号考区第壹拾柒号房间走去,等我进入房间后,守在门外的兵卒从外面将门锁上。
这三天,考生们将只能看到巴掌大块天,屁股大块地。
一阵锣响,辰时已到,早有兵卒从台上将写有第一天题目的试卷和一叠白纸取来,由小窗递入考号内,由考生自行掌握做题进度。
第一天的考题是帖经,共五道题,均是从厘定的经书中抽出的章节,每题约五百字,中间断断续续有五十个空格需要填充,和后世的填空题相类似。
看似这需要填的二百五十个字简单,只需熟背既定的经书即可,可是真正熟背经书且能将字一个不差的写对的人,一百个人都没有一个。
当然,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知道考题且不说,电脑中考题的标准dá àn罗列得异常清楚,不到十分钟,我就做完了题目,将dá àn写在答题纸上,就等着明日发第二道题时交卷即可,答卷上必须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考号。
我百无聊赖之下,盘腿坐在床上,运起精神力,感知着真力的轨迹。
细线已走了数个时辰,仍在向前延伸,天眼展开,线头已将无数星球远远抛在身后。
内视丹田,金龙可怜巴巴地压在底部,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
真元在丹田和经脉中快速流动,修为一分一分地提升着。
我在这上千人kǎo shì的考场内,尝试看能不能利用天眼一眼多用,一下能看到多处场景,如电视上的画中画功能,能在当前一个台的大背景下,观看多个台的即时节目。
我先将精神分成两半,而后四分之一,而后八分之一,而后十六八刀之一,我发现,我能同时看到六十四间房里的一举一动。
有的在对着试题发呆,显然是那种想投机取巧的,以碰运气为主;
有的对着试题沉思,那是花了一些功夫,但记忆不准确,以唤醒灵感为主;
有的奋笔疾书,是少量胸有成竹的,以填写准确为主;
再有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显然是举棋不定,冰火两重天的人。
kǎo shì虽不尽能反映人的能力,但能反映人的刻苦程度,除了天赋超常之人,都是用时间和汗水拼的图。
时间不会骗人,汗水会证明一切。
我是个例外,但我是用生命在赌。
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其他六位兄弟答题的样子。
包拯在一个时辰内已将dá àn完全写上,口中兀自念念叨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这kǎo shì题怎么和我书桌上自己不知何时猜的题高度吻合我昨晚鬼使神差,翻阅经书,一一核对,偏是白日喝酒极少,脑子比平日清醒活跃了三分,今日看来,帖经试题做得一字不差。不是菩萨显灵,安得如此!反正时间多的是,我何不将题目所涉经文完整背下来,做个记念。”说到口拿到手,他真摇头晃脑,开始了背诵之旅。
吕夷简、种世衡、耶律其材三人中规中矩,慢条斯理地在草稿上写下dá àn,多的答了两题,少的答了一题,在我天眼扫视之下,错漏极少。
虽然中秋过了,天气已转凉,但石介头上冒出滚滚热气,双颊通红,他的答题已做到了第四题,在后面两句中卡了壳。越着急越乱,草稿上涂改的地方很多,有时倒把正确的dá àn改错了,我看着干着急。
lǐ péng举做题也挺快,虽然做到了第三题,但他的草稿上,答错的地方占了一半左右。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他写下的每个字、每个词、每个句子,无不是最佳dá àn。
接下来,随意的扫了下其他人,无从下笔者有,怔在当场者有,下笔如神者也,痴痴傻傻状若疯癫者也有好几个。
我注意了一下,人字号第叁拾壹室、和字号第六号竟然趴在铺板上,睡得正香。
金龙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我将其身躯剥离丹田,让其沿着副脉一路上爬,到达到我右手腕关节处,他缓过劲来,决定在此安营扎寨。
我的右手背与手腕交界处,鼓起了鸽子蛋大的一个包,现代医学称之为腱鞘囊肿。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多日赶不走的金龙被移出丹田时没有任何的抵抗,整个身子软得像一根面条。
丹田中成了月髓转化成的银色真元栖身之地。
紫金丹自玉地炼化着月髓,丹色越来越深,副脉的金边越来越量,内圈扩大了一倍,精神力往来更是快捷,有肉眼几乎不可辩的小珠在里面碰撞,传递着一**能量。
锣声唱起,将我拉回现实,吐出一口浊气,离嘴三尺,久久不散,我将昨日帖经誉正的dá àn从方洞递出,接过兵卒塞进的墨义试题。
墨义有三题,每题均需做八百字的文章,不仅考核士子的辩才和知识广博程度,更是评定书法高低的最直接方法。
今天的kǎo shì,比昨天的难了倍不止,所写的字数更是达到了十倍,昨日晚上大家没用到蜡烛,今晚则派上了用场。
我将自己对小楷的感悟,尽情地注入笔尖,两个时辰之后,三篇楷书典范之作摆在了我的案头。
我侧倒在床上,按照昨晚吸纳月髓的动作,试图与旭日取得联系。
布下的隐阵将动静遮得严严实实,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立秋后的二十四个秋老虎余威尚存。
我全身被闪着红光的日精裹住,五脏六腑轰的一声点燃,体内的血液被蒸发掉,日精化为液体渗入了血管,奇经八脉被炙热的精刀斩成一小截一小截,互不相连,而后被气化,无影无踪。
身具天绝脉的我,没有了常人的筋脉,丹田浓缩成了另一个鸽子蛋,随着副脉,移向左手腕,与右手腕形成了对称。
五脏六腑移位,失去了筋肉的牵连,悬在内腔。胸腹腔完全打通,逐渐形成了另一个椭圆形的大腔,里面没有体液,只有如岩浆般的日精。
等金乌截断涌向我体内的日精的时候,红日西坠,我全身由火红转为正常,浑身衣裳早已不在。
我从芥子袋中翻出一套一摸一样的衣服套在身上,又取出鞋袜套在脚上,竟发现,笔墨纸砚包括铺板,都在极度高温下汽化,房内除了我人之外,食物、竹篮,就连地底的灰尘,都化为了虚无。
趁天色还早,我凑在方洞口向守在外面的兵卒要了必备的笔墨纸砚,飞速书写起dá àn来。
一个小小固定阵法设定,在我面前一张空白的纸如有人托着铺在我身前,我将毛笔饱蘸墨水,手腕高悬,站直身子一挥而就。
一张接着一张飞向四壁,三篇文章在我全神贯注之下,在白纸上泛着黝黑的光,一缕月光射入,温润入眼,如一粒粒嵌在其上的黑珍珠,字中被贯入月髓,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我如置身在全方位的眼晴之中,一闪一闪亮晶晶。
比白天昨文的时候少用了半个时辰,四周的萤火在我撤掉阵法的时候渐次隐去,梦儿乖巧地游走四壁,将纸张收集叠齐放入荠子袋中。
房间内只留下一斜斜向下的棱柱,小小的蚊虫偶有穿过光体,扑扇翅膀的同时,带起了一片光晕。
我从芥子袋中取出简单的毡毯,在一颗夜明珠的照耀下盘膝入定。
秋虫啁啾,我放开神识感知着考院内的一草一本,一枝一叶,各个房间透出的光,比星星来得近,来得亲切,来得真实,来得急迫。
一片乌云飘过,试院陷入黑暗,橐橐声不时从房间旁边经过,那是巡逻的兵卒在夜巡。
人字号区第叁拾壹号、和字号区第六号的两个人与其他kǎo shì内的人又有不同,他们没有认真的检查核对、没有细心的誉正叠齐、没有担忧的呆坐痴想、没有疲累的合衣而卧。
两个隔了数个考号的人,仿佛约好似的,各自从怀中掏出一只信鸽,将考题缠上鸽腿,鸽子在放落方洞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滑向夜空。
没有人发觉那两团逐渐缩成小点的黑影,没有人注意那两间无灯光透出的木屋。
考院东南角二百米外的落凤客栈二楼走廊,三五个家仆打扮的人翘首向考院方向而望,身后的大厅中,灯火通明,十余名读书人打扮的人坐在圆桌边。
两团灰影扑下,家仆打扮的人赶忙将竹筒从鸽子腿上取下,急急忙忙送入厅中,早有士子接过将里面的纸张扯出。
石介打了个哈欠,将三篇文章压入剩余的纸张之中,上面覆上砚台,小心翼翼地放在铺板里侧,吹熄焟烛,仰面躺下。
吕夷简、种世衡、耶律其材、包拯早已鼾声如雷,梦见周公了。
lǐ péng举没有了昨日的自信,看着刚刚点上的第八枝蜡烛,第三篇文章仅写了八十余字,比前作的两篇文辛,散在四处,有的上面竟有明显的脚印。
真力线一如此前,无限地向前递升。
宇宙大爆炸形成的无限空间,如一重重波纹向外扩张,一个原点射出了诸多颜色各异、长短大小不同的射线。
射线的尽头,或串着多个星球,或不知所终,亦有数条射线弯曲向某个星球,如群龙戏珠。
有的星球被点亮,状如个个太阳,有的星球反射出强弱不等的光如月亮,有的星球或不明区域则如枯坐的老僧,毫不起眼,颜色暗淡,更有甚者,虚虚实实,缥缈不定,若隐若现。
第三天的朝阳升起,试题塞入,诗词歌赋任选,题目以四季风景为题,竟与史书和电脑上记载的兰荷菊梅相异。
四季风景涵盖之广,已涵兰荷菊梅于其中,也并无不妥。
昨日的dá àn由梦儿在锣声中递出窗外。
这些我根本就无暇顾及。
我的意识完全沉入了最深层次的修炼之中,精神力沿着真力线正向原点进发。
丹田和紫金丹已进入了疯狂的旋转状态,如果用数字来描述的话,达到了每分钟100000转以上。原来压缩在两处被转化为真元的海量月髓,有一半以上沿着真力线源源不断地凝向勇往直前的触头。
触头呈圆锥形,尖端旋转着不停的刺入前方的乱流、星体、虚空,偶有一个个黑洞出现在真力线经过的地方,金色的线条突然消失一段后,又从遥远的地方出现,方向没有任何的改变。
宇宙的中心是一团混沌,与我脑海中最深处的那片灰色区域一模一样,我怀疑那一小片灰色区域取自于这团混沌。
圆锥尖端慢慢地嵌入混沌,既没溅起火花,也没引起波动,在锥体完全进入混沌的一刹那,状若足球的混沌原点体表张出了一层寸余长的灰色绒毛,吸纳着散布于太空中的宇宙能量。
混沌团里似有生命在孕育。
脑海中的紫金丹,慢慢被那片灰色容纳,完全隐入了灰色之中,通过真力线,那片灰色与混沌原点建立了某种联系,紫金丹有了一阵阵脉动。
丹田中一个虚影盘座其中,缩小数十倍的一个小我,赤身露体,皮肤紫红,五寸来高,运转天书中的《洗髓经》,渐渐变得犹如实质。
我不知道的是,真力线在圆锥体进入混沌原点,脑中灰色区域完全包容紫金丹的时候,化为了虚无,但明明感觉还存在于原点、丹田、紫金丹之间。
混沌原点中、紫金丹中,另外两个与丹田中小我一模一样的小人做着同样的动作,闭目修行。
混沌原点周围,一片片空间坍塌、一片片空间凭空生出,远处的星系,掀起了一股股空间风暴,宇宙发生了阵痛。
考场中考生们比前两天明显憔悴了许多,苦思冥想偶得的一两句诗词,抄录在纸上后,没多大会,又被改得面目全非。
文试真正有难度的kǎo shì就在第三天,诗词歌赋限定范围之后,前人所作的烩炙人口的名篇就如一只只猛虎横在路中,让后来者极难近身乃至超越。
其他六位哥哥都将他们平时的积累和急智充分地调动起来,柳三变如鱼得水,在日落前,早已作好了四首留传千古的绝妙好词。
子时,月圆之时,丹田中一阵鼓鸣,小人睁开双眼,起身站立,两脚不丁不八,双手运掌,调息一番,募地脚穿环花,掌运漩涡,如行云洗水般,一套来自混沌虚空的《无极归元掌》经小人演起,带起悬浮的五脏六腑挤成一团,渐缩渐小,化成一粒灰色的珠子,毫不起眼,托在小人右手掌心,体腔中被液化的真元充满。
一股可与天地沟通的微妙感觉从脑中涌起,凝丹境成。
脑海中灰色地带里的小人手中握着缩小了的紫金丹,《无字天书》和电脑融入了丹中,灰色地带扩大到整个脑海。
远在数亿公里的宇宙中心,混沌原点中,小人站起,举手投足间,毁灭一片片星空,重塑一个个银河,两眼神光湛然,扫过了数千颗结丹。
一种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感觉在我脑中升起,三个小人与我,四位一体,各自修炼,总有一天会合而为一,由我支配。
一段来自浑沌的苍茫声响起: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我从玄境中回到现实,天已蒙蒙亮,离最终的交卷和kǎo shì结束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如有镜子在身侧的话,我定会发现,短短的三天kǎo shì,我长高了三寸,几与采儿身高不相上下了。
将思绪收回,天眼过处,目之所及,每个考生都做好了交卷的准备。
拿出四张纸,一如第二场kǎo shì般,悬空铺好,脑中一动,春夏秋冬以诗词歌赋各种体裁与在纸上。
要不是答题只限小楷,我定要来次书法大比拼。
三通鼓响,各人从号房中走出,兴高彩烈者有之,但绝大部分人都面色沉重,一脸担忧,还有几人趴在地下号啕大哭,在兵卒的强拉硬扯下,被叉出了县学大门。
出得院门,包拯亲热地挽着我的手,泪水在他眼中打转,嘴唇哆嗦半天,吐出了四个字:“谢谢九弟!”
我向人群中张望,除了咱们七兄弟和柳三变,另有两个鬼鬼祟崇的士子脸上洋溢着欢笑,我将他们的相貌深深地记下。
几天的kǎo shì下来,大家都甚感疲惫,约定来日相聚后,我和三哥与前天接我的采儿等三人,径直回府。
考院内的郑侠,因连日出题操劳,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高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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