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浦仙宫》 第三十章 中秋

    我来到北宋的第一个中秋节，不期而至。

    早饭后，帅府中人上上下下都忙着为晚上赏月作准备。

    我白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到县学拿准考证和熟悉考场。

    我是和耶律楚材及府中应试的士子一起出发的，一行十余人，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牟氏稍微年龄大点无法在科举途走下去的，都在军营中谋有差事，大到出谋画策不行，转而给军士们写写家信，倒是颇受欢迎的营生。

    帅府与县学在一条街，充其量就里多路两里不到，等我们一行来到县学门前的时候，吕大哥、种二哥、李四哥、包四哥、石七哥等早就到了，聚在一起小声谈论着什么。

    看到耶律其材，大家赶过来，搜寻着在牟府众读书人中间毫不起眼的我。

    包拯最是直言快语，老远就大声嚷嚷：“老九，老九！给哥哥们长脸了啊，两天不见，曾成了夔州第一说书名家！南浦九爷，名头可响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啊！哈哈哈……”

    他这句南浦九爷甫一喊出，忽喇喇县学门前的上千士子倒有九百八朝我所在的方向挤过来，你道另外二十人哪去了咱自己不是占了名额不是。

    幸好身边有十几个人，在哥几个到我身边后，也在外围形成了屏障。

    包括府中的人都一脸惊奇的望着我，这竟然是讲说“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的南浦九爷!货真价实，坊间传闻是真的，看这年龄和个子，绝对错不了。

    以耶律其材为首的府中子弟将我簇拥着向县学大门走去，前面的人主动给我们让道，在县学大门打开时，守门的兵卒验明身份后，我第一个走了进去。

    进大门右侧有个小房间，里面坐着一位五十多岁，帐房先生样子的老头，窗台仅半人高，靠近窗台的桌面堆满了准考证。

    我将姓名籍贯等告知先生，他给了我半边勘合，上面除了我的基本信息外，还写有“天字第壹拾柒号”字样，这就是我的准考证，上面写的是我的座位号，另一半勘合与我手中的一模一样，用于明日正式kǎo shì进场时比对正误。

    如有出入，轻则乱棒打出，重则逮捕下狱，加以法办。

    当然我这个年龄是不可能有人dài kǎo的了，勘合上没有zhào piàn，鱼目混珠的应该大有人在。

    想到这里，我觉得本就应该帮帮包四哥的就更没有了心理负担。

    县学后面建起了天、地、人、和四大考区，每个考区设五组考棚，每组设五十个号房。

    号房一色的宽四尺，深六尺，铺板兼为书桌，设置有一出恭的便桶，墙角有油灯一盏，蜡烛十根。

    其余再无任何物品tí gòng，文房四宝（纸张除外）、食物饮品自备，以免统一准备有所差池，影响kǎo shì，特别是食物，出了人命可不得了。

    每间号房只在正面设了一个长宽五寸的方洞，以便监考人员监考和收卷所用，要抄袭别人的dá àn是绝无可能，就是监考人员也不准靠进方洞三尺之内，以免伙同考生互通有无。

    州试kǎo shì共考三天，三场kǎo shì每天早上发放当天试题，第二天辰时收集第一天的答卷。所以真要结束kǎo shì，必须第四天才能走出考区，前前后后绝不低于三十六个时辰，吃喝拉撒、作文睡觉均在这狭小的空间。

    四大考区分占东西南北四方，中间则搭有一高约五尺，广逾两丈的高台，以作主考官及其他监考人员临时休息所用。

    四大考区第一个房间外侧，均贴有白底黑字的考生注意事项，不外乎是不得zuò bì、不得喧哗、有事报告等语。

    天字区在正东方，壹拾柒号房在第一排，按着序号找，挺方便就找到了。

    其他考生已陆续进场，寻找自己考号所在，整个考区，显得人来人往，嘈杂异常。

    夔州府辖十县，每县考生名额无论人口多少，均是一百，幸好是北宋时期，读书人本就不多，加之府试只取前二十名，每县参加kǎo shì的人倒是刚好凑到一百之数。

    今年参加府试的只有九百九十九人，有一名考生，奉节吐祥人，因前日母丧，在家守孝，无法前来。

    出得县学大门，包拯悄悄将我拉在一边，询问kǎo shì的事有何安排，我笑答山人自有妙计，放宽心便是，你回府自知。

    好在这件事他并未张扬，也是极通权变之人。

    我昨日晚间就在电脑中查了一下今年夔州府试的情况，主考官确是郑侠，我已将所有kǎo shì题目写在一张纸上，早上出门时封在信封之中。

    花了十文钱让长期呆在十字街的一个小叫化子送往了包府，当然，书写是用的包拯自己的笔迹，他的习字废纸我早让梦儿去悄悄取了几张回来，现在整整齐齐地叠在芥子袋中。

    他急得双脚跳的时候，考题老早就摆在了他的书桌上，不用怀疑，今晚查资料，组织文字，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小四哥，不是为了让你早点考中为民办事，我才不会篡改历史呢!据《宋史》记载，九年后包拯才中举，十年后才进士及第，兄弟一场，我将他仕途之路整整提前了九年，既对得起他，也对得起自己，更对得起祖国和人民。

    是他，是他，咱们的清官就是他。

    反正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中午兄弟们继续到山茅居，早有罗贲、伍元直等打前站守在那里将酒菜准备停当。

    府中之人除了三哥，其他人都自行回府紧张准备kǎo shì事宜，哪有我们这种将kǎo shì视为无物的气魄。

    耶律其材现在对我是极为崇拜，在去酒家的路上不停地向我讨教作词的绝窍，我是诲人不倦，尽一切努力为其解惑。

    另外几位哥哥也是虚心受教的样子，不时地插话。

    狄青早站在山茅居大门外引颈而望，听得市井间传言我说书的情况，心老早就飞到我身上了，要不是知道我领过勘合后会随同大家到酒家喝酒，定会到县学门口等我。

    狄青看到我们一行转过街角，跳起来多高，咋咋呼呼地向我冲来，拉住我的手就不放，嘿嘿地朝我傻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老九，兄弟们都没有听过你说书，今天吃饭前给哥几个来个专场如何”腆着脸，活怕我不答应。

    “好说，好说！自家兄弟，以后有空的时候，随时给大家讲讲前人故事，今天还是以喝酒为主。”我的话还是透着敷衍，这给小屁孩讲大灰狼、唱儿歌哄他高兴的事还是二哥做比较合适。

    楼上罗贲和伍元直听到声音，从窗户伸出头，挥着手给我们打招呼，一个劲呼喊快上楼去。

    十人坐定，倒是二哥种世衡首先发问：“九弟，坊间传闻是否有虚你真救了柳三变的书场他可是说书界的一块丰碑，别说超越他，能达到他一半的功夫都足以在数州称雄，再则柳三变隐于市，与市民阶层为伍，乃是高人，你没听过说＇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这句话吗可见其受欢迎之程度。”

    三哥接过话头：“二哥，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是没有听老九吟词，那份豪迈劲，岂是柳三变靡靡之音可比!大家听好了：明月别枝惊鹊……这首词，连晏殊晏大人都惊得差点掉了眼珠子。我原来认为老九年龄尚幼，这次解试怕是没有希望，现在看来真是井底之蛙呀！”

    听耶律其材如此将词吟出，一众文士皆拍案叫绝。

    大哥道：“九弟既有此等七步之才，此次解试，怕是解元要落入你家了。”

    我略作谦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小弟岂敢狂妄自大!夔州自古英雄辈出，就我清江而言，也是文风鼎盛，仅唐朝，就出了数名状元，还有好多旷达之士，隐于山野未出，要夺魁首，有点难度!”

    “哈哈……好一个有点难度!我看是半点难度没得。坊间已将你和晏殊大人等词记录刊刻。前日的那回书，清江红老板记下后，柳三变从早到晚只讲这回书，听书的人倒翻了儿番。既然明日开考，我等今日就不劳你费神讲说本，但中秋佳节，诗词总要来首吧”大哥还是不太相信，有测试之意。

    “此时日中，月未升起，古人均在晚上赏月时频出佳作，晚上为各位哥哥送上如何明日解试，提前祝大家扬眉吐气，马到功成!”我一时倒没想起白天颂中秋的诗词。

    “九爷当有佳句，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咱们二人也来凑凑热闹！”楼梯声响，晏殊、孔道辅上得楼来。

    早有耶律其材等迎上，连称欢迎，荣幸之至。

    “喝酒岂能少了我柳三变!”柳永亦随后上楼。

    我没明白是什么状况，倒是柳永说了，因今日中秋，明日解试，已辞去茶馆说书营生，专心科考，今日去领勘合时，偶遇二位大人，相约到山茅居小酌，不曾想，大家聚在一处，更是闹热。

    晏殊虽然官大，但半点没有架子，咱们将两张饭桌拼在一处，晏殊与吕夷简一头，我与孔道辅一头，其余众人散在两边，恰恰坐定，酒菜流水般上来，觥筹交错，好不热烈。

    经不住狄青的央求，我讲了《隋唐演义》中第一条好汉李元霸锤震四明山的那一段，听得罗贲、伍元直、狄青等人哇哇大叫，恨不能早生几百年，与他一决高低。

    农历八月十五日，是华夏传统的中秋节，也是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传统节日。

    古往今来，人们常用“月圆、月缺”来形容“悲欢离合”，客居他乡的游子，更是以月来寄托深情。唐代诗人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等诗句，都是千古绝唱。

    大家边吃边聊，时光过得极快，一轮圆月升起，明亮的月光由敞开的窗户透入，小二撤去酒菜，将瓜果月饼等物盛上。

    晏殊早就按捺不住了，扶窗而立：“

    十轮霜影转庭梧，

    此夕羁人独向隅。

    未必素娥无怅恨，

    玉蟾清冷桂花孤。”

    将自己在外无法回家与家人团聚的情感表露无遗。

    吕大哥摇头唏嘘不已，吟道：“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总有几许愁在其间。

    此情此景，我想起了寇雯、霖儿、汪老太君，在这圆月之下，她们在做什么呢一段耳熟能详的词脱口而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无论是在座的士子，还是习武的狄青等人，均被词中的意境感染，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由于明天一早参加文试的七人要进考场，今天大家酒都是浅尝辄止，不待夜深，各自散去。

    回府之后，打开房门，让夜风吹一吹有点发胀的脑袋，我站起身来，向院中走去。

    院中的桂花树，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抬头望月，渐上树梢，月中的那棵树与身边之树何其相似。

    我右手一挥，设下个如圆月般的幻阵，将自己和桂花树罩在其中，盘腿坐在树下，试图吸取月之精。

    月华如匹练般向幻阵涌来，渐渐如牛奶般的月髓一点点渗进来，阵内充满，将我和树淹没。

    月髓如调皮的孩子，在我全身上下敲敲打打，我欲将其粘住抽取的时候，它又跳开，让我无法触摸。

    我用神识搜遍天书，可没有找到汲取月髓的功法。

    我将梦儿从修炼中唤醒，咨询她如何吸收月髓的事，梦儿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翻个白眼，又进入了修炼状态。

    阿凡达似感觉到了什么，在珠中跳动，我将其放在掌中，果不其然，精灵一族对大自然的恩赐有其独到的吸收方法。

    阿凡达给我做示范，只见她向右侧身躺卧，用右手支起头部，左小腿微曲，左膝弓起，搭在右腿前面，左手从膝下绕过，反手抓住左脚踝，右腿伸直，两脚脚趾完全张开。

    我学着她，双眼微闭，鼻吸口呼，舌抵上腭，两吸两呼之间，咽下一口唾液，月髓混在唾液中，一口口向腹滑去。

    月髓可随呼吸改变形状，一会儿如球，一会儿如盘，一会薄如纸，一会厚如砖，一会坚硬如铁，一会柔软如锻。

    一点一滴，一丝一缕，慢慢向丹田汇集，丹田中的金龙看得目瞪口呆，他试着攫取月髓，任其如何努力，又何能吸取半分。

    念流触角伸来，如母亲拥抱婴儿般，将月髓包裹，瞬息送入紫金丹，紫金丹光茫大作，旋转速度加快，分出两缕念流，由我鼻孔伸出，进入口中。

    念流与唾液相触的一刹那，月髓以此前千万倍的速度，向我的丹田和紫金丹涌入。

    幻阵上一根粗达两米的光柱射向月亮，数秒之后，两者建立联系，更浓郁更精炼的月髓滔滔不绝涌入我的体内。

    子夜时分，广寒宫一阵颤动，玉兔向仙子禀报月髓存量陡减，十不存一。

    广寒仙子广袖舞动，将光柱切断。

    我根本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机械地运功将月髓压缩，再压缩。

    丹田已如吹胀的气球，撑成了半透明状，将五脏六腑挤向了后背，紧紧贴在脊骨之上。

    紫金丹也胀大了一倍，如疯了般在脑海中旋转不停。

    一个声音从脑海中灰色地带深处响起：“想不到，这小子有精灵傍身，倒带来了段大造化!”

    寅时刚过，我丹田中真元充盈，满呈银色，金龙的身子则被压成了一张薄纸，铺在丹田底部，一股澎湃的玉流自动在我经脉中循环往复。

    紫金丹恢复了原状，我精神力一展，一缕真力刺破虚空，直向宇宙深处探去，一往无前，不休不歇。

    我从修炼中退出，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想起辰时开始的解试，赶忙撤去幻阵，我发现采儿急得团团转，在我房门外连连搓手顿足。

    我装作从厕所出来的样子，假意系着裤带，连比带划，让她明白，我昨天吃坏了肚子，在里面呆了很长时间。

    惹得采儿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三天的饮食早已备好，笔墨砚台、竹席被褥皆准备停当，至刚、婆婆和采儿肩挑背扛，像搬家一般随着我向县学进发。

    府中的士子们早已在考场外列好了队。

    难得的是，三哥耶律其材在等我，他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向前赶去。

    偶一回头，清江侯府在晨曦中如睡狮般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