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元残废的躯体由帅府下人送往知县衙门,衙役接过单架后,府中下人自回。
道元躺在单架上,看着头顶蓝天上飘着的朵朵白云,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感觉冷飕飕的。
他始终想不明白,猪神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且不说,八歧上神也因贪酒而身殒帅府,尸骨被镇压在了第十九间房。
贝叶经经书散发出的神密气息让人着迷,传说中美食佛跳墙让高僧开了荤戒,这次帅府之行让得一心成佛的他着了相,犯了贪戒。
郑侠身着道袍,一柄拂尘横放在双腿上,正襟危坐在厅堂中央的凉席上,右手食指点着虚空,口中念着拗口的咒语。
看到衙役将担架放在门口,他没有站起,而是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指关节上循环掐动,眉头越拧越紧,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便倒。
道元艰难的转动脑袋,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郑侠。
半个时辰之后,咳嗽声传来,郑侠慢慢地坐起身,调匀呼吸。
郑侠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迹,对着道元惨然一笑:“道元禅师,说来惭愧,我的神课占卜从未失算,可这次你由何人所伤我竟无法算出,他的命理被天道隐藏,我强行推算之下神魂受了反噬,现在是根本就不敢动用神识了,要想恢复,非数年时间不可。
据我所知,清江地面不可能有此等天道眷顾之人,就是号称大仙的南浦仙宫牟氏二老国公,他们的行踪让我推算也并不需要费太大的精神力,禅师可否给我讲讲事发时的情景,看是否能从其它方面获取一鳞半爪线索。”
“不是人的问题,是阵法!想不到清江侯府中的阵法威力奇大,我用精血召唤猪神和八歧大神都无济于事。
以前在岛国的时候,我云游各地,遍闯神宫,仅凭我自己的阵法修为,一路势如破竹。召唤猪神的那次还是在济州岛的横田神宫,天忍布下的阵法在猪神的冲击下也变得千疮百孔,如不是后来神宫宫主千代子示弱,赔了无数宝贝,早已将那里夷为平地了,虽然削掉了我三年的修为,可再也无人敢轻视我……”道元重创之下,脸色苍白,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强撑起的身躯重重地倒在担架之上,汗水湿透了衣背。
喘了几口气,深深地叹息一声:“哎!都说岛国文化源于华夏,可大家总是嘴犟,今日之惨败,让我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儿子岂能在老子面前逞能。我拼掉二十年的修为召来的八歧大神,在阵法面前也迷失了本性,没用多少时间就只留下了一堆白骨,我恨哪!
在我昏迷之时,阵法幻化出的降魔杵将我双手齐腕敲落,以后饮食起居都不能自理了,这口气又由谁来出
我神魂处在破碎的边缘,望大人看在我佛面上,派人送我到阿育王寺荣西禅师处,他精于医理,或可替我疗伤,如耽搁日久,怕是会变成痴呆,坠入魔道!”
言毕,双眼一闭,再不理会堂中的郑侠。
道元禅师、荣西禅师都是从岛国前来明州天童寺、阿育王寺修行的高僧,学成后回国被尊为一代宗师,系佛教禅宗曹洞派的创始人。
宋朝建立以来,从太祖赵匡胤开始,将佛道揉为一体,朝野此前佛道径渭分明的情况有了极大改观,可以说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信现在你到武当山去看一看,山上的道士有谁手腕上没戴佛珠手串又有哪个寺庙的和尚不做道场,超度亡灵。
但华夏有一点坚持得好,无论谁当皇帝,不管他信仰释加牟尼或是太上老君,政教是无论如何都不合一的,宗教永远都是为其奉天承运作合理性和必然性解释罢了。
所以某某喇嘛的痴心妄想变诈几何徒增笑耳。
郑侠正色道:“久闻荣西禅师乃岛国第一神医,仙凡俱医。州试在即,待得阅卷放榜后,我二人相携到阿育王寺走一趟,也只好给荣西禅师添麻烦了。”
道元微微点头:“大人提议甚好,如真马上成行的话,你我根本受不了一路颠簸,怕是在半路没见到荣西禅师,倒先见到佛祖了!”
话中没有半点尊重佛祖的意思,平时念念不忘常挂口边恨不得随侍左右的佛祖,其实心底认为只有死了才能见到。
清江县有几位名医,听闻知州大人有恙,争先恐后的来到县衙,开出了一些跌打损伤、益神健脑的方子,郑侠和道元的伤情虽然好转不大,但恶化的趋势还是遏止住了。
一天总比一天好。
远在数十里外的南浦仙宫,万丈悬崖边的一处平台上,两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盘腿坐在古松下,石板上刻着的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摆得密密麻麻,旁边的藤盒中不时有黑白两子飞进飞出。
一壶热茶凭空出现在棋盘边,壶身倾斜,壶嘴处水竟分成两股射向棋盘两头的茶杯,待得杯满,茶壶隐入虚空。
如有人在旁边的话,准认为是白日撞鬼。
黄衫老者拈着长须,若有所思:“清江侯府阵法有外人触动,你怎么看”
紫衫老者袖袍一挥,一面铜镜悬在棋盘上空,镜中,道元从进阵到出阵,一丝不差地缓缓回放:“这事颇不正常,那几个小子布的阵法岂能困住道元和尚,后来连岛国的猪神和八歧大神都在阵中折戟,就更不可思议了,是否有仙宫中人另外布下了阵法,亦未可知。”
黄衫老者袖中右手手指急掐,脸显不解之色:“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用诸葛神课,捕捉不到半点信息,难不成有世外高人助我牟氏”
“此事非同小可,作速让仙宫弟子到清江侯府细查,或可有所解释。”黄衫老者一脸担忧。
“都活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你我数十年前都已勘破玄关,从偷天镜中的映像来看,阵法对侯府中人没有半点威胁,打压猪神和八歧上神都是对侯府有利的事,如此人真有恶意,岂可帮侯府这个大忙!”紫袍老者倒是气定神闲,分析得头头是道。
“要不,咱们什么都不做!好像漏掉了什么”黄衫老者捋了捋胡须。
“我也说不上来。哦……对了,清江侯在现场显得很平静,后来剔除八歧大神皮肉的时候,没有丝亳犹豫,他应该事先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见他离府在江湖上走动,平常更无修为高绝或精通阵法之人到府。
还有更奇怪的事,八歧大神的八颗内丹和藏在尾部皮肤里的一把刀,竟在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消失不见,不细看就与没出现没什么两样,极似有人当场收走了般,这更无法解释了。
清江侯府自他以下,没有任何人拥有芥子袋,在现场的好像还有个以前没有见过面的小孩子,你看他泰然自若的样子,这份沉稳与其年龄极不相称,莫是他有所依仗”
“这倒真有可能与那小孩有关。我怎么看着这小孩有点面熟哦,对了,我知道是谁了!”
“我也知道是谁了!若是他的话,这就没什么奇怪。天绝脉他都能挺过来,再说天师府发生的事比这更有戏剧性,连贝老头都和他拜了把子,天师府有的东西他还不是想什么就有什么……”
“派人去的事就算了,不过,还是要给清江侯传个信,八歧大神的骨架可是好东西,别让他卖了或是送人,完整的骨架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非有大运气的人不可。”
“那咱们只在边上观察便是,这个小家伙,不会真考得上举人吧?“
“难说……就汪太君信中所言,咱牟氏还真有人可能在朝中文官席上坐坐,没有点本事,州试的边都沾不上。”
“静候佳音吧!……”
一日后,鬼王谷得到消息,清江县出现了八歧大神踪迹。
两日后,北柳城接到线报,清江侯府第藏有八歧大神骨架。
三日后,终南山众多隐士蠢蠢欲动,令他们垂涎日久的神蛇蛇骨现世。
四日后,桃花坞,离落xiǎo jiě喜极而泣,自小左大腿短了一截的骨头的最佳替代品——八歧大神股骨,确定百分之百在清江侯帅府,没有被任何人买走。
不到十天,江湖各大门派,众多隐世家族,皆对清江侯府八歧大神骸骨兴趣连连。
十五天后,有江湖中人陆续抵达清江县,小小县城客栈暴满。
京城天师府,老祖从炼丹房中走出,神态虽略显疲惫,但眼中精光四射,手握着的玉瓶瓶盖紧塞,但仍有异香从瓶中透出。
天师府会客大厅,阖府上层人物汇聚一堂,大家谈笑风声,有的就用茶水在面前的桌上绘着什么,附近的几个头凑在一处,有的赞成,有的反对,临桌的又加入进来发表看法,壮大讨论队伍。
老祖在小厮们的陪同下走进大厅,径直向上首的空位走去,没有搭理众人,落座后,小厮一声高唱:“老祖驾到,勿得喧哗!”
大厅中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的人群迅速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齐齐站立躬声行礼:“拜见老祖!祝老祖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贝老头一贯的猥琐笑容浮起:“孩儿们落座!不得拘谨!”
坐在贝老头右下手的张天师小心翼翼地问:“莫非老祖已尽晓清江县之事”
“什么清江县之事,你且看看这是什么!杂七杂的事能与我要宣布的事相提并论?今天这件事宣扬出去,天师府的名头在江湖上无疑会拔高一大截。嘿嘿……想想吧,好久没有这种舒爽的感觉了!速到定国公府请九祖过天师府一叙,要不是上次他搞的什么特训营,让我重新理了理思绪,这炉玄黄丹要在这么短的时间炼制成功,无疑是痴人说梦!”贝老头兴奋异常。
贝老头将玉瓶递给张天师,一脸得意。
“您……您……您说这是玄黄丹!”张天师将玉瓶紧握在手中,一阵个多月前闻过的异香透入鼻膜,不正是玄黄丹的味道!
“老祖和几位大师闭关不足两月,炼制成了天品神丹——玄黄丹,想来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丹药会炼制出来。府中有几个卡在古波境六重数十年的高手,有了此丹,年内均可踏入无惊境,修成地仙,指日可待!”张天师站起身,高举玉瓶,大声宣布好消息。
“哗啦啦……”一阵掌声响起,经久不息,有几位老者竟抹起了眼泪。
相继有七人从座中走出,到老祖脚前跪倒在地,其中一人哽咽着:“梅山七子感念老祖恩德,自大师兄梅亦奇四十年前修成古波六重境,到小师弟梅思归十五年前功成,我等修炼的《一剪梅》神功就仿佛受了诅咒般,再也无法寸进。老祖炼制的玄黄丹对我们来说,就是希望的船,乘上它,七子会走得更远,飞很更高,更高……”
“辛苦七子了!天师府人才虽多,可要说在修炼刻苦上,你等排在第一!起来吧,既为我天师府之人,丹药当优先tí gòng。别门别派即或携重金购买,理应押后!”老祖定下了用丹的顺序,大家心中紧绷的弦不由一松。
“今日怎么府中高层尽在,你们是如何知道玄黄丹丹成的仅在一个时辰前才开炉,我都无法确定是否必然成功,有的人,从得到消息赶回府中怕是要三天以上吧这事有点说不过去啊!”贝老头是心思细密之人,说什么他都不相信府中之人能提前预知成丹的日期。
“这纯属巧合!也是喜事连连,我天师府沉寂多年,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候了,大家正准备商量好行程,与定国公府汇合汪老太君后到夔州清江侯帅府一行,那里,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我们。”张天师高兴之余,竟认为清江侯府的惊喜比之玄黄丹出炉还要大,没曾想,话一出口,贝老头的脸就黑了下来。
“有什么特大喜讯,说来听听!”贝老头将“特大”二字咬音极重,可张天师和在座的诸位好像都没有觉察到他话中的huǒ yào味。
“夔州清江侯府出现了八岐大神的骸骨,您说这算不算是大事”张天师望向老祖。
“骨骸哪里没有有甚稀奇!八歧大神……八歧大神……难道你说的是八歧大蛇!清江侯哪来的八歧大蛇!”老祖是不可能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
“此事千真万确!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昨日已将信息报入皇宫,我的消息找宰相寇准和八贤王都是核实了的。清江侯帅府单单腾出了一间房,专放八歧大神的骸骨,以前府中子弟可以自由出入的院落,现在清江侯已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帅府的第二进院落,房间外还加了岗哨,派出高手日夜巡逻,守卫森严。”张天师把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梅山七子的老二梅花党献媚似的声音响起:“其他门派就是得到骸骨,没有天师府的独门炼制方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加之要形成丹药,尚需其它四种灵药,都是数十年没有在世间出现过了,要想凑齐,怕是难啊!”
“这八歧大蛇的骸骨,我天师府必取,何人带队前往清江侯府,可曾定下”贝老头在正事上,一点都不含糊,思维马上从玄黄丹上转到了大蛇骸骨上。
“贝前辈难道不去吗元凤因思念浪儿,可是要回清江县一趟的了。”杖头拄地声笃笃响起,汪老大君身影已进入大厅。
“老太君来得正好!九祖可否一起来”张天师上前见礼。
“就因小九不在,自上次从天师府回府后,没过几日,就在家中老仆牟至刚夫妇的陪同下,回原籍参加州试,我在得到八歧大蛇的消息后,才决定亲自走趟。”老太君落座后,茶未进口,先将来意说明。
“既然这样,我亲自走趟,也好到老九面前得瑟一下,我这个老哥哥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贝老头见老太君拟回清江县,立马作了应承。
接下来,贝老头向老太君出示了刚炼制成功的玄黄丹,张天师则去安排随行人员。
最终,由梅山七子与老祖同行。
定国公府,除了霖儿跟着老太太外,最不受人待见的三娘竟取得了陪老太大回清江县老家的资格。
车轿等物自有下人备好,随行的杂役两府加起来竟有四五百人,毕竟两府最有话语权的存在出行,岂能草率。
忙忙碌碌准备了三天,才诸事具备,听得消息的程式,也以想念九爷为由,加入了南下的队伍。
出发前,汪老太君和老祖先后进宫面圣,至于说的什么,没有任何消息透露,比以前的保密工作做得更好。
就在汪老君和老祖出发的第二天,四大家族掌舵人齐聚一堂,后在英国公潘羡安的提议下,四府高手尽出,赶往清江县。
林通此次只是作为随行人员,他们一大帮人在“御猫”展昭展大人的带领下,昼伏夜行,远远地缀在汪老君和老祖一行之后。
他们不知道的是,武举kǎo shì结束后的第三天开始,清江侯府第就被江湖人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