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世,人族的修炼体系分三大类,炼体、练气以及炼魂。练气是主流,炼体次之,至于炼魂一道,几乎绝迹。
练气是天元大帝时期才兴起的,至今不过三千多年,较之炼体更加容易,一出世便受到各门各派青睐,如今已相当完善。
比如说,选拔人才都有了专门的规定。
叶剑南拿出一个黑乎乎的匣子,有八个面,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以及风、雷、冰三种异属性灵根。每个面有九格,代表灵根的优劣。
测试者只需催动灵力进入其中,便能知道自己的灵根属性,并根据匣子的反应划分为三六九等。
灵根代表一个人的修行资质,至今还无法单凭肉眼观察,所以无论国家还是宗门大派,都十分重视基础教学,一度掀起了修仙潮。但是拥有灵根者,百不存一,没有灵根便不能练气,不能练气自然也不能使用天地灵气,没有灵气又无法测试灵根属性。这中间投入太大,收效太低,让许多门派望而却步。直到天成帝将皇室的不传之秘,天衍五行剑的基础拆分为五部,广布于天下,这才解决了窘境,得以一劳永逸。虽然制度还不完善,但已经基本实现全民皆修的盛况。
这五部功法就是大陆流传最广的五行诀,不乏有能人异士据此倒推天衍五行剑,虽然失败,但也衍生出了一些别出心裁的功法。春风化雨诀,便是个中翘楚。
白止皱了皱眉,自己还未修行,无法操控天地灵气,自然也无法催动黑色匣子。
师父师父,如师亦如父,再加上那句知子莫若父,他应该了解自己的窘境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白止自然而然地向陆伯明投去求助的目光。
却见那老家伙将一把bǐ shǒu轻轻搁在桌上,然后抬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圣人们不是寻常人,自有一套不需灵气便能探查出灵根的手法,其中一种便要用到血。
白止闲来无事,也曾翻遍陆园中的典籍,对这些知之甚深,于是佯怒道:“我怕痛,这道不修也罢!”说完转身就走,毫不迟疑。
叶剑南何许人也?岂容你说走就走!
只见他冷笑一声,手指轻轻一勾,白止便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身不由己地回到原地。
陆伯明讪讪笑道:“师兄,要不先传他入门功法?我来作保,定能在一刻钟内练出灵气来。”
“你们师徒二人是什么德行?休要诓我!到时你得了功法,我岂不是白白吃了大亏。”叶剑南不理不顾,圣人之威外放,白止便觉周身空气凝滞,不能动弹分毫。剑圣衣袖一挥,一道无形剑气干脆利落地划过白止的手腕,取出一滴血来,漂浮在空中。
陆伯明赶紧起身走到徒儿身边,拿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
白止周身的压力刚一消散于无形,他便咧着嘴接过玉瓶,二话不说,打开玉瓶就将伤药全倒在伤口上,兀自捂着手腕儿愁眉苦脸。
叶剑南讥讽道:“春风化雨果然财大气粗,一道小小伤疤,便用一整瓶玉露膏,也不怕他福缘不够,消受不起。”
陆伯明种的灵茶就叫作春风化雨,也是他的新绰号,而玉露膏是大陆最常见的疗伤圣药,出自药仙谷,是医圣的独门秘方,属上上品。但凡灵药,都有三分毒性,更何况其中蕴含的海量灵气,对修道之人大有裨益,对普通人来说却是剧毒。
在剑圣看来,白止从未修行,如何能吸纳灵气?如此浪费,根本就是小题大做,未免太娇贵了点。
陆伯明不以为意,一边去查看白止伤情,一边笑道:“我不像你,徒子徒孙遍布天下,只有三两个徒弟。他最小,自然要格外疼爱些。乖徒儿,让我看看。”
白止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伤口处只留下淡淡一条血迹,皮肉恢复如初,疤痕尽消。
“不愧是医圣,果然见效快!”陆伯明眼睛一亮,拍手称赞到。
落在剑圣眼中却大感惊异,难怪私生子之说甚嚣尘上,若不是自己知道他的老底,恐怕也会这样认为。
是不是私生子暂且不论,可白止确实有点异于常人。一来自己出手并不重,二来伤药确实好,做到药到病除并不难,但这药中的灵力又到何处去了?
他想到一种可能,试探问到:“这孩子莫非是天灵之体?”
白止翻了个白眼。
天灵体是上天眷顾的灵体,同上古神兽一样,生而为灵。如今神兽不在,天灵体倒开始渐渐显现出来,每隔五百年就有一人,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万年来第一人,天元大帝叶天元。
陆伯明得意洋洋,故作高深地摇摇头,嘿嘿笑道:“是,也不是。”
剑圣固然战力高强,在其他方面的见识反而略有不如。
他手指微动,掐了个法诀,只见空中那一滴鲜血诡异的扭动起来,起初运动缓慢,渐有点点白光出现,恍若尘埃般细碎;随着运动越来越剧烈,那光愈来愈亮,化为一道白芒,极为刺眼。
白止一手遮住眼睛,眯着眼,透过指缝观察。这便是一种探查灵根的手段,最为直接,见效最快,需要极高的技巧来刺激血液主动吸收天地灵气,稍有不慎,这一滴血就白费了,重则还会反噬本体。因为成功率极低,代价高,故而没能广泛运用开来。
剑圣这种人物,自然不是别人能比的。
只听砰的一声,空中那道白光能容纳的灵力到了极限,忽而炸裂开来,鲜红的血液均匀地洒在黑色匣子上。
白止心中暗赞一声,忙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匣子。
那匣子一遇血便悬在半空,缓缓转动起来。
不多不少,恰恰转完一圈,匣子的一面黑色尽褪,发出金色的光芒,隐约有把金色的小剑虚影。九格!九乃数之极,属最上等。
白止淡定,陆伯明得意,剑圣暗暗点头。
光芒未尽,匣子仍旧转动,第二圈眨眼间便过。匣子一面发出绿色的幽光,隐约可见一株小树虚影。依旧是最上等!
白止淡定,陆伯明得意洋洋,剑圣心中期待。
匣子缓缓转动,接着亮起了第三面,第四面,直到耗尽灵力,刚刚转完第五圈,也是最上等!
白止打了个哈欠,陆伯明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忍不住拍了拍剑圣的肩膀,道:“怎样?不错吧!”
岂止不错,简直是变态了。天元大陆地广人稀,有灵根者百不存一,其中九成九不过中下之资。具有最上品灵根的,以天启国之力,每二十年也只寻到七八位,更别提五行俱全,皆属上上品的妖孽了。
叶剑南抖了抖肩膀,甩开那只不安分的手,绕着白止转圈,双眉紧锁,似是有什么重大疑难。
被一位圣人这样看着,白止再怎么淡定也忍不住抱怨道:“烦不烦,头都要被你转晕了。”
陆伯明见剑圣吃瘪,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走上前拉着剑圣的手,故作唏嘘道:“师兄,我初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也是像见了鬼一样,完全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天才,可他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眼前。人啊,得学会接受现实。”
叶剑南仍然难以置信,问道:“真是天灵之体?”
陆伯明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剑南留下一本手抄的道书,带着寒星陨铁,叫上老仆人,牵着青牛走了。
陆伯明兴高采烈,抱起几坛灵酒兀自躲到屋里去了。白止面无表情,在屋外默立片刻,听着屋内声音渐息,转身离去。
有些人生来富贵,有些人生而平凡,上天决定了出生,却阻不了未来。
天色已暗,一片乌云笼罩在陆园上空。黑暗中不能视物,但白止步伐丝毫不乱。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白止有这样的信心。
他的家在陆园西边,穿过观潮亭,穿过几座假山,绕着湖走上大半圈,就能见到一个凸起的山坡,说是山坡,其实更像一个土堆。
事实上,天京城地势平坦,根本见不到山岭,这个山坡也真的是人工堆砌而成的土堆,只为营造山水之间的一点意境而已。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不过嘛,有总归好于无。
照着儿时记忆,他在山坡上建了几间木屋,种上成片的天星草。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天星草也散发着淡淡的幽光,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那些都是白止的心头肉。他穿过天星草,忽然轻咦一声,止住脚步。一个瘦小的身影躺在地上,压倒了一片天星草,脸上盖着一本书,想来是看书看入迷,在外边睡着了。
白止嘴角漾起淡淡笑意,顾不上心疼天星草,上前轻轻抱起巧儿,往屋里走去。
呼,可别生病了。
轻微的晃动中,那本书滑落,掉到了地上。巧儿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盯着白止,脱口而出:“白止,你要做大英雄吗?我可以帮你!”
白止微微一笑,淡然道:“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