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已经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对于自己的未来,白止并不像师父那般乐观。
天才会死,大英雄也会死。
他好不容易将巧儿哄睡,推门而出,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黑夜,心里烦躁。算起来,今天才是自己正式开始修行的日子,真不是个好兆头。
地上有本书,是巧儿那本,依着天星草的光,能清晰地看到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剑意盎然,极为扎眼。天元大帝,关于他的事迹,白止早烂熟于心。
大英雄的结局如何?白止捡起书,翻到最后一页,书上记载:
逐妖之战末期,天元大帝挥军南下,势如破竹,止于陷空山。妖帝陨,四杰去其二。
北归途中,大帝仙逝,沉棺于天河海。
中州遂乱,北原反。
这个世界错综复杂,远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天启能够建国并非一人之功,明面上有北原的呼应,暗地里有妖族的支持。更何况,世家大族都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叶家,帝国受到的掣肘可见一斑。
白止理了理思绪,这些于自己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有必要深究。当务之急,还是得抓紧修行,争取早日开了灵窍,步入灵境。
练气一道不过发展了三千余年,已经衍生出诸多旁枝末节,总的来说,以剑道为主,法术为辅。
剑道的战力有目共睹,叶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剑南留下的道书破破烂烂,显然已经有些年头,匆匆翻看一遍,白止有点失望,知道这只是天衍五行剑的基础法诀,并未包含最核心的剑招。
他晃了晃头,感到不妙,自己好像有点好高骛远?也对,自己是天才,和天元大帝一样,都是五行天灵根,没点压力怎么行?
他的天赋,陆园中有两个人知道,陆伯明和巧儿。在白止看来,他宁愿不要这逆天的天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概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嫉贤妒能者大有人在,没有人愿意再出一个叶天元,对谁都不好。
唯有天启国积弱多年,急需高手坐镇,这才容得下他。但人心难测,如何保证未来不会生些变故?
白止迫切的需要实力。
练气的境界大致分为凡、灵、圣、仙四大境界。仙是天元大陆所有人的毕生追求,能够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圣境勘破天地法则,悟出自己的天道,走到这一步的俱是人中之龙,称圣人,寿千余年。
灵境修士领悟天地法则,操控天地灵气,成万物之灵。凡境,不过**凡胎,不足道也。
江湖传言,天灵体,生而为灵。何为灵?通俗来讲,就是受天地眷顾,生来就能修行,能驾驭天地灵气的生灵。
也就是说,只要白止愿意,他马上就能开了灵窍,进入灵境。
灵境是个模糊的概念,如何区分境界高低尚未统一,各宗各派都有自己的标准。
白止对此并不在意,如果按部就班照着前人的路走,未免太没趣。
天衍五行诀是世间最顶级的功法,但也是最难的,首先便需掌握天地五行,继而以五行为基础,衍生天地万物,最高深的境界,甚至能做到天地元气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这就相当于有无穷无尽的灵力,同境界拼杀,单凭海量灵力都可以将对手耗死。
可门槛太高,五行灵根,万中无一,其进境之难也不是寻常功法可以比拟的。
白止庆幸之余,不由得对天衍五行剑心驰神往,借此,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但转念一想,天元大帝也是凭此纵横天下无敌手,最终还不是死了!
白止不怕死,凡人皆有一死。可他不愿死,或者说,如果终究逃不过死亡,那么也要挣扎着死去,不能让老天顺了心。
乱世之中,如何活下去,果然大有学问。强大实力是最最基础的,脸厚心黑大概是必备技能,还需懂得趋吉避凶,气运也必不可少。大气运之人,往往都能逢凶化吉。
白止觉得,在这方面应该向师父好好学习。
凡境分炼体和练气两部分。事实上,炼体练气只是修炼的方式不同,本质上相同,无非是借天地之力强大自身。
白止早年神魂不全,为此花费数年时间医治,不仅耽搁修行,肉身方面也十分孱弱。这些不过是小问题,只要多花费些时间,便能解决。
只是时间真的够吗?白止抬头望天,心中压抑,总觉得这天就要变了。
第二天,晨曦微露时分,巧儿便醒来了。
她微微懊恼,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睡眠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往往只需打坐一两个时辰,便能精力充沛,恢复如初。只是她年纪尚轻,身体既弱,修行不过一两年,习惯还未完全改过来。若说用功的程度,可比白止好多了。
至少她现在是灵境,白止还是个凡人。
所以,当她看见白止还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便气不打一处来,浑然忘记昨晚自己睡着的事情,两步赶上前,狠狠一脚踹去。
白止睡梦中不及提防,一下子滚下山坡,噗通一声跌入湖中,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气泡,灌了好几口水,这才醒过神来。
只见他从水中探出头来,一脸茫然,嘴里含着条鱼,那鱼半截身子露在外面,慢慢地滑落,再噗通一声掉入水中,倏忽消失不见。
白止歪着脑袋,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湖水真凉,提神醒脑的作用不比天星草差啊。诶,说起来,巧儿调皮捣蛋的能力还在我之上啊。
某人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山坡上,也牢牢记在白止心里。
呐,白止总觉得最近大事不妙,果然,一天以这样的形式开始,难免有点悲剧。
陆园中的丫鬟仆人不会为难白三爷,自然也不会有纷争。陆刚陆毅常年不在园中,年龄稍长几岁的陆小川却又行踪诡秘,陆大府主道行高深,更是下不得手,唯有巧儿是他童年玩伴。
按白止以往的风格,大概是要以牙还牙,报复回去的。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心智渐渐成熟,他大概也明白了男女有别,有些话不能乱说,行事也有忌惮,收敛了不少。
二来嘛,巧儿比自己能打。再者就是,他知道巧儿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偶尔几次,还看见她吐血。
这并不是秘密,巧儿也无心隐瞒,所以每当看见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时,白止都十分高兴,也跟着开怀大笑。
无论快乐或悲伤,都是能互相感染的,守护笑容往往比悲伤更难。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白止自然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称王称霸,注定孤独,他不想成为孤家寡人。
巧儿恰恰相反,对修行热衷得很,白止问过她,她笑着答:“生如夏花,只求绚烂一时。”见白止阴沉着脸,她又笑着补充到,“我已经很满足了!多活一天,便多一分快乐。”
那时自己是怎样说的呢?白止的记忆有点模糊,大概是做了些承诺,譬如成为天下第一神医之类的。
现在想想都觉得脸热,大概年轻时候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即使现在,以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搞清楚,这世界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等真正弄清楚的那一天,已物是人非。当然,这都是后话。
白止和巧儿来到陆伯明门前,静静守候。
巧儿抬头望天,看着一轮骄阳当空照,听着屋内传来的鼾声,摇头道:“时间如此宝贵,偏偏很多人都不知道珍惜,到白了头才知道后悔,真是可悲。”
见她小小年纪一本正经的样子,白止嬉笑补刀:“巧儿,他的头发已经白了。”
其实白止又何尝不是小小年纪?只是看的书多了点,稍稍知道的多点罢了。
巧儿摇头晃脑悠然叹到:“哎呀,那你师父恐怕到死都不会悔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悲可叹!”
就差呜呼哀哉了吧?
白止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如此吐槽师父,当真不会有事儿?
圣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难保在睡梦中不会将他们的对话记下来。
事实证明白止多虑了,巧儿顶着烈日叽叽呱呱絮叨半天,那鼾声依旧如雷。眼看巧儿有点乏了,白止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虽然平日里师徒相处融洽,但白止知道,有些人睡觉的时候是很可怕的。这些人中,打鼾只是入门,这时顶多吵的难以入睡而已;讲梦话算是渐入佳境,有时候梦中会吐露惊天大秘,这时候你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否则难免麻烦上身,纠缠不清;梦游就是最高境界了,这些人在梦中毫无心理负担,无所不做,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拉开距离,以防不测。
再者,就是叫醒梦中人,其中风险甚大,需小心谨慎,尤其是面对高阶修士时,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值不值千金,再去惊扰别人的**一刻。
而没睡好的人,那就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轻易不要尝试。这类人醒来时,脾气暴躁,六亲不认,眼神都能shā rén。
白止庆幸自己遇到的不是最后一种。
装睡的人,永远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