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一千年前那场战争所赐,妖族自陷空山而出,越过横断山,渡过天河海,来到了中州西北部,自此扎根。
妖并非只是活在传说中的异闻,而是确实存在的,因此白止见到青牛并不吃惊。
“师兄,府主是个怎样的人呢?”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总是有几分惧怕,白止也不免俗。
陆毅露出崇拜之色,傲然道:“剑圣!当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在天启国内,叶剑南不仅是剑圣,还是皇帝的叔叔,帝国的元帅,天启府的府主,门生遍及天下,德高望重,受万人敬仰。
白止皱眉道:“我只是想要个老师,不稀罕大英雄。”
“大英雄就是最好的老师!”陆毅斩钉截铁道。
“比师父更好?”
“这个……嗯……”陆毅犹豫了一下,“当然是师父更好,不过……”
“停!”白止比个手势,打断了陆毅,“师兄,你知道吗,不过这两个字之前的,都是屁话!”
陆毅头疼,自己这个师弟,时而蠢笨如三岁孩童,时而天真烂漫,让人不忍去说;时而又精明通透,实在不太好忽悠。
从陆园的种种布置来看,陆伯明实在算不得大英雄,更像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暴发户。
但是白止知道,能白手起家,一步一步走到天启府副府主这个位置,师父他老人家可并不像表面那样人畜无害。
这个世界,妖怪吃人,人也吃妖,有时候还人吃人,妖吃妖,想来各自口味不同,有的重,有的轻,那砧板上的肉也要备受煎熬,换着花样,做成不同的菜式供人选择。
白止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吧。”声音温和,如春风化雨,滋润万物。
白止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行了弟子礼,便在下首站着。
叶剑南已有六百余岁,黑发闪亮,红光满面,下颌蓄着一簇胡须,一身衣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毫无大英雄气概。
如果白止没有记错的话,圣境强者的寿元能有千余岁。陆伯明只有四百余岁,可他鬓角已然全白,脸上有了一丝皱纹。两相对比,就有点相形见绌的感觉。
两位老人正对着一盘棋局捉对厮杀,陆伯明双眼通红,不时长吁短叹,哀叹不已,他的棋力和白止有得一拼,没多久便败下阵来。
“道友棋力渐涨,可喜可贺。”叶剑南一挥手收了棋局,生怕这位道友耍赖,掀了棋局,虽然复局不难,可难保这老小子死皮赖脸不认账。
陆伯明笑道:“道兄说笑了,小弟还不是被杀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来来来,再战三百回合。”他一挥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盘棋,一指点出,一枚棋子飞射而出,落向棋盘。
在天启国,陆伯明的名声可不比剑圣弱多少,虽然多是臭不可闻的骂名,但好歹也是声名远扬。
“你这脸厚心黑的无赖!”叶剑南吹胡子瞪眼,衣袖一挥,那棋子悬在半空,转了一圈,又倒射回去。
眼看那棋子要砸到脸上,陆伯明一口气吐出,棋子顿时激射而出,同时,盒子里的几百枚棋子也纷纷飞了出去。
叶剑南不敢怠慢,双手连弹,一时间两人斗得不亦乐乎,招招往脸上打,倒把白止晾在一边。
圣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寿元绵长,除非仇人相见,否则不会轻易大打出手。白止也不含糊,知道师父是故意的,错过了今天,可就再难见剑圣出手了,于是睁大眼睛,生怕漏过了什么。
只见那方寸之间,一边光华流转,五彩斑斓,时而金戈铁马,锐气难当,时而厚重如山,巍然不动,时而如天河之水,源源不断,愈来愈强,时而生机盎然,杀机暗藏,时而又爆烈如火,大开大阖。另外一边如春风化雨,朴实无华,无声无息间便将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
初时,二人有攻有守,片刻后陆伯明十招中只能反攻一招,再片刻,任凭攻势是如何的错漏百出,他也只守不攻,防御得滴水不漏。
白止看得呆了,他毕竟还未修行,目力跟不上二人的动作。即使这样,他还是能看出来,一人如剑,锐利无比,一人如盾,厚重如山。
这两人都是当今之世的大人物,举手投足间便能移山倒海,有毁天灭地之能。在这方寸间,那数百枚令人眼花缭乱的棋子以极快的速度运动,无从寻觅踪迹。
白止可以肯定,那些棋子定然纤毫未伤,甚至连那一小块地方的空气都未乱,可见二人对天地灵气已然做到了操控随心的高深境界。
两人正斗得酣畅淋漓,难舍难分,忽然场中形势一变,只见陆伯明陆府主一托棋盘,将那漫天飞舞的棋子统统镇压下来。
“道友的春风化雨诀果真神妙无比!”叶剑南由衷赞道。
“哪里哪里,道兄的天衍五行剑才是杀伐果断。”陆伯明腆着脸,“也就比我差了一点点而已。”
白止汗颜,虽然他看不真切,但还是能感觉到叶府主最后招式一变,多了种玄而又玄的气势,但又说不出来,总之陆府主最后是落了下风。
叶剑南一只手伸到陆伯明面前,得意道:“拿来。”
“嘿嘿,愿赌服输。”陆伯明拍了拍手,一本正经道:“既然开赌了,我们何不再赌点大的?”
“不赌。”叶剑南嘿嘿冷笑,“你诓我来此,明知会输,还执意要赌,谁知道你脑子里藏着什么龌蹉念头?”
“道兄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弟我可是诚意满满。”陆伯明从腰间掏出两个尺许长的玉盒,放到桌上。
白止瞥了一眼师父的腰间,那玉盒如此之大,是怎么藏下来的呢?
叶剑南打开其中一个盒子,盒内是一段枯木,一片焦黑,好似木炭。剑圣点了点头,很是满意,接着又打开另一个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块黝黑发亮,似金非金,似铁非铁的石头。
白止虽然还没有修行,但读的书够多,对天下间的奇闻异事、奇珍异宝了如指掌。正因为知道,所以他不禁惊讶出声:“寒星陨铁!”
天元大陆上虽然流通有《天华录》,但只是残篇,一般人是难以看到全篇的。这本奇书出自何人之手,成书于何时亦不可考,其中记载了数十万种天地珍宝,其中有十大造化灵药,有生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的功效;有十大神兵,具有神鬼莫测的威能;还有十大神兽,不过,自天宫倾倒以后,世间再无仙,连神兽的影子也都消失不见了。
天华录上有十大神铁,据传是仙人炼器的材料,这其中,寒星陨铁位列第三。往年只要有一小块现世,便能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更别提眼前这尺许长的一块了。
叶剑南轻咦一声,显然没想到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还有如此见识。
“道兄天人之资质,欲突破先辈桎梏,从天衍五行中求大自在,想必此刻正急需一把称心如意的本命宝剑吧。”陆伯明拿捏住了剑圣的软肋,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叶剑南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自有一分从容不迫的气度。然而听了那话,白止心里波涛翻涌,难以平静下来。
天元大帝又叫叶天衍,最拿手的便是天衍五行剑,以此横推妖族各部,杀得妖族胆寒,主动退出中州,千年内不敢再犯中州一步!这是何等的威风!
而叶剑南叶府主竟然想要超越前人,从中跳脱出来另创大自在剑,这又是何等的大气魄!
“神器天衍剑太强,有了灵识,与我的剑道不合,而天启宫内的诸多藏品又太弱,我的确没有趁手的兵器。”没有趁手兵器的人都成了剑圣,倘若有了神兵利器后又当若何?白止不敢想象。
“不过嘛。”剑圣话头一转,“我也不急着要,这笔交易就此作罢。”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个老小子所图不小,万万不可上当。
“师兄不急,可我急啊。徒儿,看茶。”陆伯明做法变出一壶茶,一套茶具,放在桌上,朝白止挤眉弄眼。
白止何曾做过这种事?不过师命难违,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笨手笨脚的拿起茶壶,结果一不小心用过了劲,茶水满溢而出。因为太满,端茶时手指又难免浸入水中,他赧然一笑,悄悄晃动茶杯,倒掉了半杯茶水,这才递到剑圣面前,嘴里殷勤地道:“叶师伯,请用茶。”
陆伯明有点尴尬,装作没看见,只念叨:“师兄啊,师弟我没有妻室,无子无女,孤身一人,陆刚陆毅这两个混小子又不成器。这样子下去,我老来定然凄凉,连个送终的都没有。前几年静极思动,出门一趟,诶!终于让我碰到一个欢喜的苗子,这不就带回来了么?可是啊,我又不知该如何教导他,终成心病。难不成真要抱憾而终!”
这老小子顿了顿,补充道:“我徒儿还是头一回斟茶,你慢用。”
叶剑南嘴角抽搐,黑着脸仰头一饮而尽。
这可是jí pǐn灵茶,天启宫中都喝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