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一场筛选赛,谭舒健却弄得像刚从冰库转了一圈出来遇到暖空气正逐渐冰释的雪藏品。
“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教授,我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等会再说。”碍于电梯里都是人,谭舒健决定去教授房间详谈。
谭舒健跟着教授进到房间,关shàng mén。
“我想退出此次阿薄兰的竞赛,同时即刻返程回学校。”
“考得有这么糟吗?”
考得一点都不糟,而是考得很好。如果不希望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赛事,直接把做好的试卷dá àn划掉或干脆后面部分不做就可以了,但等他把试卷交了上去才想到这一点。他不希望再次回到第二伯努利大厅经历同样,又或者更恐怖的事,他想要赶快离开这里,至少不要再回到第二伯努利大厅——阿薄兰的专属考场里。
“没事,我对你有信心。”
“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
这是关乎我生死的问题!我得要尽快离开!
“我要快点离开这里!”谭舒健坚持,声音变成哭腔。
“你怎么了?”范教授看出谭舒健神情不太对。
“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即便学校重新要劝退我也没关系。”
“什么理由?”教授追问。
谭舒健站住了,最终还是没有解释:“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离开。至于学长学姐们那边你随便找个借口和他们说说就好,也不至于会影响他们的发挥。”
疯狂,惊慌失措,像只偶然掉落在草原上逃亡的雪狐,没有方向地奔跑,不间歇地奔跑所带来对心脏的巨大压迫感和胸肺呼吸冲击在停下来休停的一刹那传遍全身,让它没办法继续奔跑——在危险还没有到达视线范围内以前——短暂停下。
谭舒健背靠着门,被水沾湿后风干僵直的头发直直向外倾斜刺出。门窗关闭,没开空调的房间里空气像混合在一块的果冻,浑浊且让人感觉不适。他顾不上这些,大口呼吸,直至胸口节奏慢慢恢复:爸,你在哪?你说的东西我真的看到了。来帮我,帮我。
“当你看到它们不要害怕,它们不会立即攻击伤害你。但你要想办法立即远离。”谭嘉龙推开桌面所有的指导书和自己的讲义,“你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哪,躲,越快越好。”
“如果有人盘问你,你的回答不能和它们沾上边,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所见到。”
“我教会你的知识不是为了让你在别rén miàn前显摆,而是为了让你在将来能以一己之力生活。我不会跟着你一辈子,你总会要自己变得坚强。假如现在你还在舒适的环境里生活,总该要有人逼迫你去学会更多东西来应对将来又或者是接下来的剧变。”
“没有谁能时刻陪着谁,也没有谁能时刻护着谁。如果你连自己都不能倚靠,就不要对别人提出要求。”
十六岁懵懂的谭舒健不出声安静地听谭嘉龙严肃地讲着他只能从字面上理解意思的话,就像在接收讲义上的函数定义式,简单的接收和记忆,没有转换的理解,生硬地记住。
十八岁靠在门上滑坐在地的谭舒健像跑在游戏界面的小角色,回头捡起落在路上的金币——谭嘉龙留给他的“金币”——他也明白它们的用处和意义。自从谭嘉龙离开,谭舒健的生活就一团糟,从向范卫东提出来参加阿薄兰的建模赛到现在,糟糕似乎才刚刚要走向顶峰。
兴许,已经到达顶端,我马上就可以逃离,在他们发现我之前离开。
谭舒健收起颓态,洗澡,更换衣物,换下来的衣服连同挂在衣柜里的衣服一起塞进行李箱。学长学姐刚考完试邀请他一起去玩被婉拒,现在应该不在酒店,估计范教授也不在。借口答应教授会一直在酒店里,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离开。
还有十五分钟酒店门口对过去的公交站就会换班,下一辆去往机场的公交抵达。谭舒健等不到那班公交了,diàn huà联系的出租车回diàn huà已经在楼下。他戴上鸭舌帽小心拖拉着行李箱去往电梯。
“嘿,等等!一起一起。”走道上突然出现的人朝要关电梯门的谭舒健喊。
谭舒健吓了一跳,一手拍在电梯门边,推开将要关上的电梯门。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不好意思啊。”男子赔笑着走进电梯,“附近阿薄兰kǎo shì,人多的不行,等趟电梯也难。”
“没事,现在他们估计都出去玩了。等结果出来他们才会回来。你这是要去哪?”谭舒健看他就穿了一身随意西装,可能刚才还跑了一段路的原因,直接脱下蓝紫色双钮扣外套,小心整理白衬衫,从兜里摸出餐巾纸。
“去伯努利大厅。也一起吗?不过看你拖着行李箱是要离开了,阿薄兰后面的kǎo shì不打算参加了?”
听到伯努利大厅,谭舒健全身毛孔竖起,鸡皮疙瘩从颈部一直蔓延至手脚。忘了要说什么,只能不说话尴尬地笑。
“还是一起吧,我这一段路可不能白跑了。”说着男子用纸巾遮住shè xiàng头,转身一拳殴中谭舒健腹部。
“嗯——”巨大的痛楚像迅速发泡的汽水,由腹部冲向邻近各个器官,三秒后混沌的眩晕感如粘稠的胶体覆盖麻痹大脑,传向大脑根部。谭舒健双腿发软不能支撑地靠向男子。他睁大的双眼,血丝显露,男子手中西装外套内侧的徽标映入瞳孔——阿薄兰筛选赛kǎo shì,伯努利第二大厅,考场监考员的徽标!
来得太快了!
“叮——”一层!
从电梯门走出一个西装男子,后背背着一个学生,手上拉一个行李箱。学生趴伏在男子背上,鸭舌帽压得太低看不清脸庞。男子手中拿着一张纸巾和一台shǒu jī,发出信息:我先离开,勿念,安全。收件人,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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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客客。”
“进来。”
范欣彤手里拿着一份试卷,匆匆赶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这么慌张。”
“所有学生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们也已经把成绩发布出去。”
“那就行了。”监考官头也不抬,在写着什么。
“这是本次筛选赛kǎo shì第一名的试卷,我觉得你可以看一下。”
“谭舒健?”
“就是我们觉得有问题的那个学生。”
“讲重点。”
“你看最后一题。”
最后一题,试探性的数学建模题,全对。无论是推导思路,公式验证,关系猜想都很准确。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是正确的。模型建立十分吻合数据和预定图像轨迹。
监考官,浏览第二遍:“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你改的没错,是全对。”
“起初我也没看出问题,我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他的回答,‘崔司纽函数即是题目所求函数模型。’”
监考官沉默,旋即跑到门外大喊:“阔东南,马上死过来。”范欣彤在旁边惊得一愣一愣的。
陪同监考的迟到男子从茶水间一溜小跑进入办公室,水杯盖子盖歪了,茶水溅湿衣角。时间不是一般的赶。
监考官嫌弃地看阔东南,把谭舒健的试卷扔给他:“我们盯上的那小子真的有问题。”
阔东南来回翻阅谭舒健的卷子,一脸懵,没看出什么问题,就是分数高了点——但监考官说它有问题!他又接着浏览。
“是从最后一道题的回答看出问题。”范欣彤好心提醒。
“回答?崔司纽?”经阔东南的湿手来回摆弄,试卷脏的不成样子,“是崔司纽没错啊,是我从题库里调的题。最后建立出来的就是崔司纽函数。”
“你蠢啊。”
“好歹是名义上的同事,给点面子啊。”阔东南不好意思地对监考官说话。
范欣彤为了避免尴尬,解释:“这道题所用和结果都是我们熟知的崔司纽模型没错,正是因为熟悉才不容易马上看出问题。但学区,学院,或个人都没有向外发布过有关崔司纽函数的任何相关内容,它是‘我们’内部的函数,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可用渠道知道崔司纽函数。我们用作kǎo shì的题目也不会在最后公布dá àn的时候公布最后一道压轴题的dá àn,只留给有意钻研的人去想和思考。网上发布的题目不会有压轴题。在案记录的历史里还没有人想出过我们给出的压轴题,谭舒健不但思路清晰准确解答了这道题目,还明确指出所求结果是崔司纽函数。这就不在我们常规的考虑范围。他很可能已经涉及‘我们’这一层面的事,而且知道得不少。”
“更严重的是,他没有状态。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所以,要按照‘泄密’程序处理?”
“你现在马上派人把他带到这里来,一个这么年轻的大学生还没有太大能力探知我们的事,得要问出还有什么人知道。”监考官发话,“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阔东南转身小声嘟哝:“我茶还没喝,又要出去。”
“让你派人,又不是让你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