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石志钢的头都昏昏沉沉的,昨晚他一直在想着杨晓波的事,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中午午餐后,阿权又气急败坏地跑来找石志钢,用浓重的马来西亚腔的华语大声喊着:“阿石,上午送的那车铁网又被退回来了,拜托!你的机器check(检查)好好来,可以吗?”原来网片送到工地后焊接点开了,主要是厂里的那台焊接机实在太老旧了,一排30个焊接点有一半都有问题,达不到规范规定的焊接要求。像这样被工地退货回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石志钢向陈经理反应多次这台机器的情况,每次他修理好后一切运转正常,可没几天问题又来了。
陈经理很清楚这台机器的问题,他也没办法,只好让焊接机停机,让石志钢检查,并安排几个有焊接zhèng shū的印度工人用人工焊接退回来的铁网,进行补救。
紧张战斗的一天在忙碌中度过了,晚上石志钢回到了住处。他轻手轻脚地开了大门,走进房间。和昨晚同样的场景,房间的灯亮着,杨晓波和李昂坐在李昂的床上。杨晓波的眼睛红红的,看来是刚哭过。石志钢悬着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怎么啦?又出什么事了?”石志钢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杨晓波没说话。李昂看了一眼杨晓波,站起来,走到石志钢身边,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他被裁了。”
“啊?”石志钢心里咯噔一下。
李昂看着石志钢,满眼都是无奈。
石志钢走到杨晓波身边坐下,看着他难过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昂在对面的下铺坐下来,讲述了今天发生在杨晓波身上的事。
今天上午,杨晓波先去医院把帐结了,之后就去了工地,可是去工地后经理说他不用来上班了,有问题可以去总公司。然后杨晓波径直搭车去了总公司人事部,人事部的人说他已经被公司裁退了,而且他的准证今天上午已经被取消了。
石志钢充满同情地看着杨晓波,杨晓波强忍着泪水,不让眼泪流下来。
李昂又说:“我们公司一个月前同时来了********的工程师,都是学电子的,结果刚过两个星期,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其中一个就被裁了。后来我听别人说,其实公司只需要一个人,可是中介跟老板说现在很多中国人跳槽,为了公司着想,他可以介绍来两个,等做一段时间后,老板可以两个里面选一个。”
“啊?”石志钢再一次被震惊了,他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晓波盯着李昂,脸上也露出惊讶和怀疑的神色。
李昂接着说:“这样,一举两得,中介可以多拿一份介绍费,老板也可以选到他要的人,不必担心如果人跑了工作没人做。”
“晓波,你们工地有没有跟你一起来的中国工程师啊?”石志钢转向杨晓波问道。
杨晓波想了一下,说:“有倒是有一个,不过不是跟我一起来的,他来了还不到一个月。”
李昂肯定地说:“他就是你的替补。”
杨晓波这才恍然大悟,气愤地说:“太可恶了!”
石志钢也说:“太过分了!我们来这里都是花了一大笔中介费的。”
“他们才不管你花多少钱呢!而且最可恨的是现在很多中国人在做中介的生意,赚同胞的钱不说,还帮着新加坡人害自己的同胞。”李昂义愤填膺地说。
“你们公司的那个中介是不是吴先生?”石志钢问李昂。
“好像不是。”李昂摇摇头。
三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石志钢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晓波,你也别想太多,要不然试着找找工作?”
杨晓波的情绪很消沉,低声说:“人事部的人跟我说,我的准证今天上午已经取消了,我必须在两个星期内离开新加坡。”
石志钢和李昂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地冒出一个字:“啊?”
“欺人太甚!”李昂脱口而出。
石志钢也是觉得有点儿欺负人,但是如果是移民厅的规定,那也没有办法。他想了一下,说:“两个星期的时间太短了,也就是说你必须在这两个星期之内找到一份新工作。”
“哪儿那么容易?”杨晓波泄气地说。
“要不然我们去找找吴先生?”李昂提议道。
“哎,这个主意不错。”石志钢赞成着。
杨晓波还有点儿犹豫,李昂倒是很兴奋,说:“咱们说干就干,我这儿有diàn huà卡,咱们现在就去给吴先生打diàn huà。”
石志钢看了一下手表,说:“都快一点了,要不然明天吧?”
“明天,不就又少一天,就现在。”李昂手脚很快,已经拿好了diàn huà卡要出门了。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楼下的公用diàn huà旁边,李昂自告奋勇拨通了吴先生的diàn huà。
diàn huà响了很久才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喂?谁啊?”
“是吴先生吗?你好。我是李昂,几个月以前你介绍来新加坡的,北京来的。”李昂大声说着。
“李昂?北京的?”吴先生似乎不记得这个叫李昂的,“什么事?都几点了?”
“是这样,杨晓波,您记得吗?上海来的,被炒了,我们想请您帮帮忙,再给他找一份工作。”李昂开门见山,他不想浪费时间。
“杨晓波?他是学什么的?”吴先生的语气有点儿不耐烦。
“土木工程,本来在一家建筑公司的工地做,今天刚被裁。”李昂的回答干净利落。
“他的准证销了没有?”吴先生不紧不慢地问。
“今天刚销的。”
“噢,让他把他的资料准备一下,明天到我的办公室给我的mì shū,我的费用是5000,一起带过来。”
“什么?5000?”李昂很惊讶。
“好了,太晚了,我要睡了。”吴先生不耐烦地挂了diàn huà。
“呸!假洋鬼子!”李昂对着话筒喊了一句。
“什么5000?”石志钢着急地问。
李昂气愤地说:“吴先生说要5000元中介费,简直是强盗!”
杨晓波攥紧着拳头,好像要打人的样子。
石志钢赶紧拍拍杨晓波的肩膀,说:“别激动。”
三个人围着石桌坐下来,商量着解决办法。
石志钢说:“晓波,我看你明天还是去找一找吴先生,跟他商量一下是不是可以少要一点儿中介费。”
“嗯。”杨晓波点着头。
“去图书馆查查报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招聘启事。”李昂补充了一句。
“对,如果有diàn huà号码的,就先打diàn huà,如果需要寄简历的,就马上把简历寄出去。你的简历要不要把这几个月在新加坡的工作经历也加进去啊?”石志钢看着杨晓波问。
杨晓波还没回答,李昂就把话接了过去,说:“加上比较好。我看你把简历给我,明天我去公司帮你打出来,先复印20份儿吧。”
“好,明天我先去图书馆查报纸,可以打diàn huà的先打diàn huà。”杨晓波脸上的神情平和了许多。
“我可以负责传真,你把传真号码记下来,后天我帮你传。你的联络方式放我呼机好了。”李昂自告奋勇,他的呼机是公司一个月前为了方便工作给他配置的。
石志钢又说:“还有,你得有一封求职信。写了吗?”
杨晓波摇了摇头,此刻他似乎完全没了主意。
“好了,我现在帮你写,明天一块儿让李昂打出来。”石志钢爽快地说。
三个人一起走回房间,凑在一起小声地研究着写求职信,直到大家都觉得满意了,已经快一点了。
杨晓波看着手里的求职信,满怀感激地对石志钢和李昂说:“谢谢你们。”
“跟我们还客气。”李昂站起来,拍了拍杨晓波的肩膀。
“晓波,放心吧,一切人都会好起来的。”石志钢也安慰道。
三个人很快上床休息,杨晓波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第二天,杨晓波按照大家商量的结果先去了吴先生的办公室,刚好吴先生在,他就跟吴先生商量能不能减少一些中介费。吴先生说他考虑一下。杨晓波留了一份简历给他。接着,他买了diàn huà卡,直接去了图书馆查报纸。一天下来,他打了十几通diàn huà,又抄了几个传真号码,他对找工作的事充满信心。
晚上,李昂一回房间,杨晓波就马上迎上去,问:“有人呼我吗?我今天打了十几通diàn huà,他们让我回来等消息,我留的联络方式是你的呼机号码。”
李昂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叠资料递给了杨晓波,说:“你的简历我打好了,还有求职信,都复印了20份儿。”
杨晓波看了一眼印好的简历和求职信,面露微笑,说了声:“谢谢。”
李昂问杨晓波白天的情况。杨晓波就把一天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然后递给李昂一张纸,上面是几个传真号码。
李昂接过纸,安慰着杨晓波,又给呼机换了一个新电池。
两个人正说着,石志钢回来了。
石志钢急切地问:“怎么样?”
杨晓波就把他这一天做的事说了一遍。石志钢听杨晓波讲完,看向李昂。李昂摇了摇头。
石志钢说:“公司回复需要时间,我们再耐心等几天。晓波,你明天继续今天做的事,有空可以给吴先生打个diàn huà问问情况。”杨晓波点了点头。
石志钢又转向李昂:“李昂,明天别忘了发传真。”李昂也点着头答应了。
很快,三个人满怀着对明天的期待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十天,他们几乎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场景。杨晓波的diàn huà打了几十个,发出去的求职信和简历有两百多封,李昂帮忙发的传真也有几十个,可是李昂的呼机却一直没有人联系杨晓波。每天晚上当李昂回到房间时,杨晓波总是问着同样一句话:“怎么样?”每次李昂都是非常不忍地摇摇头,看着杨晓波失望的表情,他的内心十分难过。杨晓波给吴先生打了几个diàn huà,但是都没有人接听,眼看离境日期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凉。
星期六晚上,石志钢像以往一样加完班回到住处,一走近组屋就看见杨晓波和李昂站在组屋楼下,像是在等他,他的心不由地收紧了一下,这些天发生了太多让他始料不及的事,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石志钢紧走两步,上去打招呼:“李昂,晓波,怎么站这儿?”
“等你呢!”杨晓波脸上挂着笑容。李昂也点了下头。
石志钢见杨晓波气色不错,问道:“找到工作啦?”
杨晓波摇摇头,他把两人拉到组屋楼下的石桌旁坐下,说:“工作我不想找了,我打算回国。”
石志钢惊愕地看着杨晓波,安慰说:“晓波,别放弃,还有机会。”他又转向李昂问道:“一个回复都没有吗?”
李昂摇了摇头。
杨晓波平静地说:“我也想通了,即使找到工作应该也是在工地做工程师,相当于中国的技术员,工资不高,环境还很艰苦,还不如回国找一份真正大学毕业生的工作。”
石志钢和李昂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石志钢问:“回国后还能回原来的设计院吗?”
杨晓波摇了摇头,答道:“我出国的时候办的是cí zhí,我的档案现在在人才交流中心。”
石志钢和李昂都同情地看着杨晓波,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买了后天的机票。”杨晓波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后天?这么快?”石志钢和李昂异口同声地问。
杨晓波微笑着说:“后天半夜的飞机。”
“后天星期一,我去请假,不加班儿了,去送你。”石志钢坚定地说。
李昂也说:“我也去请假,也去送你。”
杨晓波很高兴,说:“要不然明天咱们出去走走,我来新加坡四个月哪儿都没去过呢!”
石志钢和李昂赞同地点着头,他俩何尝不是一来就三点一线地做工呢?
星期天,三个人一起吃了早餐,然后搭车去了裕廊的飞禽公园,下午又去了圣淘沙,在鱼尾狮前合了影,晚上还看了音乐喷泉的表演,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到住处。三个大男人一整天玩得都很开心,这几天的不如意好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半夜才回住处,洗漱后倒头便睡。
星期一一早,石志钢和李昂又匆匆忙忙地赶去上班,杨晓波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下午五点放工前,鉴于上次请假遭了阿权的白眼后,石志钢直接走进了经理办公室。上次弯网机事件后,石志钢一直在考虑全厂这么多机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确实压力很大,如果他有事或生病,对公司也是一个损失,所以他就选了一个叫穆都的印度工人,训练他简单的机器维修,特别是那几台经常出问题的机器,这段时间穆都跟着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这几台机器简单的维修技术,所以今天他来找陈经理请假是成竹在胸。
陈经理听石志钢说要请假显得有些犹豫,又听他解释说穆都可以维修机器后,又想到上次开会时罗丝玛丽一直替石志钢讲话,他也不想得罪罗丝玛丽这位小老板身边的红人,就答应了,不过提醒一句:如果晚上机器出了问题影响了生产,责任由他负。
石志钢心里有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请好了假,石志钢坐了班车又转地铁坐巴士,飞快地往家赶。到了家只见杨晓波已经收拾好行李,李昂也回来了,两人正焦急地等他回来。拿好行李,三人一同走出了家门。石志钢注意到,走出房门时,杨晓波回头望了一眼整个房间和他的床铺,像是与这个他住了100多天的地方告别,这里将是他永远的记忆。
三个人坐上地铁,顺利地到了樟宜机场。他们先去bàn lǐ了登机手续,托运了行李,然后就在机场大厅四处溜达。
机场大厅非常宽敞明亮,空调温度适中,离境大厅除了bàn lǐ手续的柜台外,还有商店、书店、快餐店。整体布置也是很典雅,不仅有造型独特的雕塑,还有各种艳丽的热带花卉。这些热带花卉中给石志钢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种色彩极为艳丽的成串的花朵,这种花在他刚来新加坡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还特意在图书馆去查过这种花。这种花的名字叫做胡姬花,是新加坡的国花。
胡姬花,在中国叫做兰花,新加坡人则称之为“卓锦·万代兰”,寓意“卓越锦绣、万代不朽”。“卓锦·万代兰”是由一位侨居新加坡的亚美尼亚人,爱尼丝·卓锦女士,于1890年在自己的花园里培植而成的。1893年新加坡植物园为了纪念她,把这种花命名为vanda miss joaquim,意思是“卓锦女士之兰花”。
胡姬花的品种繁多,叶片呈带状,肉多质硬,能耐强光和干旱,不易枯萎。它的花瓣有圆形、长形和三角形等,花色从黄、红、紫到蓝色都有,除了具备多种单色外,还有布满斑点或网纹的双色,花形硕壮,花姿奔放,花色华丽。四季都有开花的品种,花朵成串的品种花苞沿着花枝由下至上依序绽放,可连续观赏三四十天。
胡姬花看似娇艳欲滴,实则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它极易栽培,不需要很多土壤和肥料,几块木炭、碎砖或椰子壳都可以让它生长茂盛。它怕冷不怕热,怕涝不怕旱,在夏天温度高达35c对它的生长亦影响不大。
正是因为胡姬花的这些特性,使它成为了新加坡的国花,为新加坡这座花园城市增添了不少色彩。
在机场大厅里有轻轨列车连接航站一号和二号楼。
石志钢、李昂和杨晓波三人搭乘轻轨列车到了一号航站楼。
“真是个好地方!以前怎么没发现?”杨晓波不无遗憾地说。
“你怎么发现?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一来就忙着做工,根本都没时间休息,哪儿有时间到这种地方来?”李昂调侃地说。
石志钢听了微笑了一下,心里却涌动着酸楚。
在一个当地美食店前,杨晓波说:“我请你们吃加椰面包和地道的本地咖啡。”
三个人在小店的一角坐下来,品尝着杨晓波说的加椰面包。
杨晓波说:“我也是跟工地的人一起吃过几次。这咖啡是用咖啡粉冲泡的,跟我们喝的三合一不一样。这个面包也是用炭火烤的,还有这个加椰,里面有鸡蛋、椰子肉、面粉、糖什么的。味道怎么样?”
石志钢咬了一口面包,很松软香脆,里面的加椰酱甜甜的,椰子味很浓。他点了点头,说:“嗯,很香,就是有点儿甜,不太习惯。”
李昂笑着说:“我觉得不错。”
石志钢又喝了一口咖啡,点头说:“这咖啡不错,很香!很浓!”
李昂也点头赞同。
这时的三个人好像把所有的烦恼都忘了,每个人各自说着家乡的美食,你一言我一语,开心极了!
吃了简单的晚餐,三个人来到了观望大厅,这里有落地的大玻璃窗和四个一组的座椅,坐在座椅上、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飞机的起飞和降落。这时的窗外已完全被夜幕笼罩,停机坪上的灯光把周围照得通亮,远处可以依稀看到飞机跑道的灯光,还有闪着红蓝灯不断起飞和降落的飞机。
“终于要回家了!”杨晓波看着窗外激动地说。
“多好啊!”李昂看了杨晓波一眼,羡慕地说。
“恭喜你!”石志钢伸出右手握了握杨晓波的手,杨晓波也紧紧握住了石志钢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杨晓波的语气似乎有些惆怅。
“一定有机会的。”石志钢和李昂异口同声地说。
杨晓波的眼睛闪闪发亮,在他的眼里、脸上、身上已完全看不出两个星期前那个慌乱、紧张、茫然的杨晓波。
石志钢对杨晓波说:“晓波,回国好好干,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李昂也说:“对,好好干!”
“好,我一定好好干!你们回国有机会一定要来找我啊!”杨晓波使劲地点着头,眼圈红了。
这时机场的广播开始呼叫杨晓波这趟航班的旅客登机,三人快速地向离境大厅走去。
在离境大厅入口处,三个人都有点依依不舍,石志钢和李昂叮嘱杨晓波要来信,杨晓波点着头走进了离境大厅。
石志钢和李昂一直站在离境大厅入口处目送着杨晓波。
杨晓波办好了离境手续,还一步三回头地向石志钢和李昂挥手告别。
看着杨晓波的背影,石志钢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伤,他的耳畔仿佛听到了那首歌词:“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石志钢和李昂又回到了观望大厅,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起降的飞机各自想着心事。“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难得有机会在这样的夜晚给自己的心灵一片安宁,谁也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石志钢眼前又浮现出刚才杨晓波出关后一步三回头挥手告别的情景,他在心里问自己:杨晓波这是为了什么呢?辞掉了中国那个人人羡慕的设计院的工作,花大笔的中介费到几千里之外的南洋日晒雨淋,辛苦工作了三个月,最后带着心灵的创伤回去还要偿还那笔巨款。为什么每一个中国的年轻知识分子都在做着出国梦呢?
“吴先生不是说现在很多中国人跳槽吗?为什么晓波这么难找工作?”石志钢首先打破了沉默。
“好像很多中国人cí zhí不是跳槽,而是去了别的国家。”李昂看着窗外茫然地说。
“是吗?”石志钢不解地问。
“咱们在中国申请去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还有新西兰、英国、法国的签证很难拿到,一方面是人太多,另一方面是大使馆卡的严,这里松的多。”李昂看了一眼石志钢,“所以,很多人来这里工作只是把这里当做跳板。”
“真的?”石志钢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孤陋寡闻了,每天像一台做工机器,除了工作,身边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这样,现在的新加坡公司对找中国人很慎重,很多公司都不招中国人了。晓波说,他看报纸上的招聘广告,非常清楚地注明要新加坡人、马来西亚人,或者有永久居留权的外国人。”李昂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无奈。
石志钢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身份对我们很重要。”
李昂叹了口气,说:“是啊,可是我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护照在老板手里攥着,只能老老实实干活。”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因为这里是离家最近的地方,办完离境手续坐上飞机,几个小时就到家了。家,对这些海外游子来说,不只是吃一顿妈妈做的饭菜,也不是睡一个安稳觉,而是融入空气中随时呼吸得到的满满的亲情。
过了一会儿,石志钢也叹了口气,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李昂坚定地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看时间不早了,于是打道回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