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时间,霍扬来到伙房,只见案上摆了一盆白米饭,一盆香汤,一盘炒青菜,一盘煎蛋,还有用荷叶托着的半只烧鹅。
这可以说是小虎子生平所见最丰盛的一顿饭。就算曾经一度花天酒地的霍扬,也有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的伙食了。
一阵狂塞之后,满桌饭菜就像突然被一阵大风刮走了。
吃完了饭,洗净了嘴脸,霍扬不动声色地从墙架上取了一把火镰和一根蜡烛,揣进了怀里。
这时青儿托着一叠衣服走进来,赌气似的往案上一丢,坐在凳上撅起了小嘴。
——什么情况?
霍扬坐到青儿对面,笑眯眯地说道:“青儿姐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小子向你道歉啦……”
“本姑娘才没那么小气!”青儿把头一转,只甩给霍扬一个侧脸。
“那为什么撅着小嘴?不过,你生气的样子也蛮好看的,嘿嘿……”
“你少油嘴滑舌!”青儿忽然转过来瞪着霍扬,“我问你,你怎会认识流风?”
“啊?”
“又在装模作样了吧?”青儿冷哼了一声,“告状都告到她那里去了,你怎不直接去向园主告状?”
这回霍扬是真糊涂了。“我没向谁告状啊……”
“那为何她方才教人捎话过来,要我为你发一身新衣服?”
“噢,我知道了!下午我刚好在园子里碰到她,可能她看我穿得这么破烂,怕我出去会给园子丢人吧?”
青儿一脸怀疑:“这话好像是你说过的?”
“那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青儿把这话琢磨了一阵,大概明白了意思,忽然气愤道:“对,你们都是英雄!只我是个没用的烧饭丫头!”说着又把脸扭向了一旁,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青儿姐,你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霍扬忍不住走过去,把手伸向青儿香肩。
“别碰我!”青儿猛然转身站起,吓得霍扬没敢落手。
“你一个柴房伙计,不在柴房呆着,在园子里乱跑什么?”青儿越说越气,眼泪只差一点就要溢出。“我原本给你备好了衣服,偏要她插进来指使我吗?”
——难不成是在吃流风的醋?
——虽说有点莫名其妙,也是个好兆头了。
霍扬恍然而欣喜,心思一转,故作气愤道:“是啊是啊,这个流风姐,真是多管闲事!咱们伙房的事,哪轮得她来指手划脚?青儿姐,这衣服你收起来!她嫌我给园子丢人,我就偏偏穿这身丐服出去,我还要到处shā rén放火,随地大小便,看她能奈我何!”
“你——”青儿听到这里,忍不住噗的笑了,眼中泪花也矜持不住,就在笑容当中涂了一脸。
青儿用手背挡着眼睛嗔道:“你这人——好不知羞耻!”
看着青儿宜喜宜嗔的诱人模样,霍扬禁不住心神荡漾,一把抄住了青儿的柳腰。只感觉她的腰肢细得惊人,反衬得上胸下臀的曲线更显玲珑挺翘,揽在臂弯的感觉真叫个难以形容地美妙!不由搂得更紧了一些……
于是两个身子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青儿“啊”的一声娇呼,慌忙用手推挡着霍扬的胸口,嗔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但她的力量哪能和霍扬抗衡,根本挣不脱霍扬的怀抱。
霍扬低头看着青儿羞得通红,又带着嗔怒的俏脸,故意坏笑一声:“你教我亲一口,我便放开你!”
“你休想!”青儿躲开霍扬那灼热的视线,咬牙说道。
霍扬用力地吸了一口青儿颈间的芬芳:“那我就一直这么搂着青儿姐到天亮好了……”
青儿被霍扬身上散发的男性气息熏得浑身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了。她仰起脸来看着霍扬,微微喘息着说道:“放开我……呜——”
霍扬见青儿樱唇微微开启,忍不住一嘴亲了上去。
“啊哟——”下唇突的一阵刺痛,霍扬立刻放开了青儿。
原来青儿趁他不备,张嘴咬住了他的嘴唇!
——好个烈性的小丫头!
这时青儿终于脱了身,两手抚着胸口一直退到墙边,背靠墙壁喘息着,鼓胀的胸脯起伏个不停,一双俏目紧盯着霍扬的眼睛。
霍扬抹了一把发疼的嘴唇,只见手指上留下一点淡淡的血迹,不禁苦笑一声,转头出门而去。
青儿眼睁睁地看霍扬走了,一度张开小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良久之后,心潮渐渐平息。她回头看着案上的衣服,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柴房等到半夜,霍扬悄然起身,摸向了读书堂。
将近读书堂大门时,只见门前一对昏黄的灯笼,右边的灯笼下面,一个武师抱着根棒子坐在石阶上直磕头。
霍扬屏住气息,轻手轻脚地绕过那武师,从半开的侧门闪进了前院。
穿过空无一人的前堂,就到了正院。
站在正院当中大略一看,北面一间正堂,东西两间厢房,都十分的高大。
霍扬先进了正堂。只见偌大的一间厅堂被许多木制屏风隔成了数十段隔间,每段隔间中都摆着桌案和文房四宝。
这就是司马光当年率领一众文人编著《资治通鉴》的场所。如今书已著成,精英四散,司马光也驾鹤西去,后人只能凭此想象当年鸿儒往来,贤士云集的盛况了……
霍扬感慨了一番,出了正堂,又在东西两厢寻找。
两间厢房应该是存放资料的库房。布局一样,都是高顶之下立着数排长长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尘封的书籍书简,书架一侧还放着木梯,供人取书之用。
霍扬古汉语专业出身,认字自然不难,然而他举着蜡烛挨次看过去,却没看到《通鉴》的字样。
——难道不在这里?慕容博明明说了,《通鉴》就藏在读书堂啊……
霍扬怀着疑惑出了西厢,又回到正堂,不经意间推开正堂hòu mén,发现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院中只有一个狭长的后堂。
他推门进到后堂,一眼看见对面墙上贴着一张人物画像,两侧还挂着一副字:才高比麟凤,青史应留名。
——独乐园里面能配得上这一评价的,似乎只有司马光。想必画像里那个人就是司马光了!
再往左右看去,各有一个大书架贴墙而立。
他举着蜡烛凑近了再看,发现书架上贴着“《魏纪》十卷”“《后梁纪》六卷”“《晋纪》四十卷”等标签,顿时心生狂喜:这不就是《资治通鉴》的书稿嘛!
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书稿找到,霍扬不敢再耽搁,当下就从《通志》《汉纪》《晋纪》《宋纪》《梁纪》等分类中各取了两册,脱下外衣包了,卷成包袱背到身上。
离开之前,霍扬站到司马光画像底下,双手合什拜了三拜:“司马相公大人在上,我也是迫不得已,得借您老的大作拿去抄一遍,等抄完了再给您老送回来,保证一本也不会少。鲁迅先生有云:窃书不能算偷,您老海涵了!”
说完转身闪出后堂,轻轻掩上了堂门。
就在这时,墙外忽然传来了梆梆打更的声音。霍扬吓得停在后院当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耳听四更打完,他才敢再有动作。
来到前院门口时,那守门的武师正打着呼噜。他又闪出侧门,绕过那武师,遁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