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缓缓而行,拉动车厢平稳得行驶在官道上,车轮滚滚,车厢内却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失去自由的少女此刻正静静坐于车厢内,偶尔看看窗外无趣的风景,心中想得却是家中的温暖。
华贵的车厢内空间很大,老人微眯着双眼,似乎已经陷入沉睡,但那窗棱上点动的手指在明确告诉大家,老人虽然身老,但内心与头脑并不空无。
车厢再如何华贵,旅途上的时间总是寂寞而又缓慢,相比于那些浑身草莽的汉子,老人当然愿意与清秀可人的少女待在一起。无关暧昧,只是单纯的喜欢。
此刻,一条轻盈但却无比坚韧的链子将青青绑缚于车厢一头,虽然只是个半大的少女,但毕竟也是从森林中出来的野蛮人。老人身份金贵,虽然选择和少女同车相乘,但不代表身边的护卫相信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这必要的措施还是要做的。车厢外,高瘦的护卫令牧正无聊得看着半空中变幻的云彩,任由马车随意行走。
一匹骏马从前方折返,原来是穆图巡视回来,他见令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心中升起浓浓的不满,“我说令大人真是好心情啊,兄弟们在这边小心翼翼,累死累活,您可真是潇洒。我就不知道了,您看这天上,能掉下馅饼么?”
令牧丝毫不在意对方的不满,自己的任务只是保护大人的安全,至于别的,可是没有丝毫的兴趣。哪怕这些货物都丢光了,那是你的责任,对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车厢内传来一个声音,止住了穆图接下来的脏话,“穆图,去看着马队,我这里有令牧,没事的。”
穆图恼火得一挥马鞭,座下马儿吃痛,向着车队的后方跑去。周围的护卫们不敢看自己老大的洋相,只能去鞭打拉车的苦马,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快意。
车队的最前方,吃痛的马儿努力加快自己的脚步,却总被身后的平板货车所拖累,几声低鸣,身下的脚步更加细碎,可终究还是那么慢腾腾的速度。
马背上的鞭痕隐隐吃痛,骏马恼火得回头看向身上的绳索,心中涌出无限渴求,那是对这糟糕生活的唾弃,更是对自由的向往。
也许是老天当真听见了它的渴望,一道金光从半空中呼啸而下,瞬间割断了束缚它的绳索,骏马突然发现没有身后的拖累,整个身心似乎都充满了力气,一声长嘶,真正的脱缰野马瞬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没有了拉车的马,板车轰然向前倒下,赶车的护卫狼狈跌落,一阵烟尘飞舞,只传出声声恼怒而又惊恐的吼叫,“强盗!有强盗!”
在金光出现的那一刹那,令牧就站直了身子,他的目力极好,自然能看出那是一把并不大的短剑,金光飞舞之间,甚至他还能看出,对方的境界并不怎么高。
车队早已停下,护卫们快速移车下马抽刀,将最重要的马车团团护住,看着前方路旁的青石眼中尽是凶狠。
车厢内的少女眼睛一亮,拉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半空中浮动着一条金色游龙,瞬间消失在一块巨大的青石后面。
商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满意得看着漂浮在眼前的清泉短剑,一抹金光顺着剑刃缓慢流动,连着周边的空气也动荡了几分。
利剑入鞘,心意却犹然在外,商泉看了看宇文宁,得到了鼓励赞赏的目光,这才拿了块方巾,将自己的脸蒙住。
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官道当中,直面眼前那些小心谨慎却没有太多惧怕担心的商队护卫。
步子走的慢不是因为要给对方太多的压力,只是因为少年要克制住双腿的软弱;不言不语更不是为了让对方紧张,而是怕颤抖的声音让人耻笑。站于车把的令牧只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眉目清秀、骨架瘦小,就知道眼前的强盗年岁不大,定然是头一次做这种买卖。
满脸黝黑的穆图抽刀拍马上前,看着拦道的孱弱强盗脸色更黑了几分,转头看了看一脸轻松的令牧,这才怒道:“你这小子找死不成,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竟然在爷爷面前耍弄,快快离去,不然抓你回官府,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商队之前,穆图手中的弯刀夸张得割破了几丝空气,官道之上,有少年拦道于前,眼中只有浓浓的信念。一心忐忑的野蛮少女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就是那个笨笨的少年郎。一路上的遥遥等待,到了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欢喜与烦恼,“他真的来救我了?他怎么那么傻?!他真的能做到么!母亲,你在哪里,怎么还不来救你的乖女儿啊!”
越过刀锋之间,蒙面的少年看见了车厢内探出头来的姑娘,闪耀的目光还是那么沁人心扉,在那双迷人的眼睛之中,内心火热的少年只看见了满心的欢喜与等待。
“放了那个女孩!”
商泉的心中一股热浪涌上心头,多日的等待到了现在只是化作一句怒吼,面对着眼前这些粗鄙的汉子,少年终于奏响了英雄的篇章。
没有被这脱口而出的喊声吓倒,相反,如此稚气的言语回荡在商队之间,显得是如此可笑可爱,众人看着彼此,终于哄堂大笑起来。笑声震天,盖住了少年所有的士气。
穆图使劲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忍住自内而外的笑意,说道:“好少年!当真是好少年。我看你年岁不大,心思挺大。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也敢来英雄救美。不要以为自己修了几年天道就不知天高地厚,要知这山外有水,人外有仙!”
商泉挠挠脑袋,反驳道:“不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么!”
穆图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看来真是哪家的小公子,无聊的出来玩这些英雄救美的把戏。
一念至此,穆图就没了挑逗对方的兴趣,只是收刀退回,说道:“不要管我说的对不对,我就看你今天如何能将她救走。请吧,小英雄!”
商泉看着对方轻松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儿,当然,若只是自己,那拦路抢劫只是找死而已。好在,他并不是一个人。
“啪!啪!”
商泉轻拍双手,还未等掌声消散,一道残影自半空而下,野蛮人铁狼自青石后跃出,矫健的身形如狼似豹,稳稳落在商泉身前,惹出了一阵烟尘。片刻之后,尘消狼现,一匹真正的凶狼静静盯着穆图的双眼,冷笑不语。
穆图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右手不自觉得握上了腰间的刀把,又有几个护卫抽刀向前,与穆图一道直面对方冷冽的目光。
回头看了一眼,穆图并没有在令牧的眼中发现吃惊与诧异,心中稍定,挥手示意手下后退,这才说道:“原来是有帮手,不过,你以为凭你们就能吓得到我么。告诉你,爷爷我不是吓大的,见过的血比你吃的饭都多。识相的,快快让开,省得伤了你这俊俏的小脸!”
铁狼眯缝着眼,上前一步,挡住了商泉的身影,冷冷说道:“你的话太多了!”
穆图身为总管,做的多是些烦心的琐事,论起武力,也只是比平常人多了几分力气,比一般的百姓多见了几次真血,哪里是修道者的对手。
见对方向前踏了一步,穆图终于承受不住对方逼人的气势,挥手叫道:“上,让这些蛮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身后的护卫得到了命令,分出十多个好手向前冲去。锋利的刀剑早已出鞘,闪着青光的利刃渴望鲜血的浇铸。
尘土飞扬,漫过了穆图的双腿,身影重叠,遮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铁狼握了握拳头,宽大的手掌微微张开,指尖红光闪现。强健的大腿隐隐用劲,随着一声轻啸直扑对方的刀剑丛林。
只是刹那,场间刀剑起伏,似乎要将来犯之人淹没在刀山剑海之中,可惜,出身森林的铁狼不是那些普通的强盗,他是可以在刀山上猎狼的猛虎,是可以在剑海中捕鲨的渔民。
刀剑不能跟上他的身形,而那突如其来的铁掌总能击飞某一个倒霉的护卫,铁狼如同一匹闯入羊群的恶狼,身边只是些瑟瑟发抖的食物而已。
只过了片刻,冲上前去的护卫东倒西歪得躺在场间,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漆黑的掌印,清风拂过,黑色的微尘随风而动,露出了里面微红的皮肤。
立于马车上的令牧微微点头,似乎在赞赏对方的手段。这些护卫平日里欺负欺负寻常的百姓绰绰有余,至于对付修道有成的强者,想想就是一个笑话。
铁狼冷漠得看着身边的一地弱者,却也不再动作,任由他们艰难起身,搀扶着彼此回到自己的队伍当中。
穆图深深吸了口气,下马抱拳道:“多谢手下留情,不过职责所在,得罪了!”说完,抽刀向前冲去。
气势在胸,利刃在手,脚下步步生灰,心中无畏释然。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不敢想未来的后果,穆图紧闭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是砍出了不得不砍的这一刀。
刀风呼啸,朝着铁狼的脑袋狠狠落下,只是惘然,风熄刀停,一双大手稳稳夹住下落的弯刀,如同抓住一只路过的飞鸟一般简单。
穆图的双手仍旧握于刀柄,却怎么也抽不回来,自然也砍不下去。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野蛮人,滴滴冷汗迷住了他的双眼。
铁狼冷冷一笑,向前大大踏了一步,身形变换间,重重得撞在穆图的身上。只听得“嘭”的一声,并不瘦小的穆图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陡然升上天空,而后迅速落下。
又是一声闷响,穆图只觉得浑身好似断了十几根骨头一般疼痛,睁开双眼,入眼便是令牧那嘲笑的目光与不屑的嘴脸。刚刚那一撞,竟是把自己撞飞到老爷的车厢旁边,当真是令人羞愧。穆图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车厢不住喘着粗气,但他也知道,自己能站起来就算是很不错了,至于再上前拼杀,那就不是自己的能力范畴了。
铁狼收回了迈出的脚步,手中的弯刀随意抛在地上,只听得清脆得一声响,锋利的弯刀直接断成两截,断口处红光闪烁,如同在火炉中灼烤过一般。
一阵掌声自车厢内传出,老人掀开门帘,看着拦道的两人由衷赞叹,“果真是少年英雄,竟然真的敢来英雄救美。前日在英雄堂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惊喜,没想到如今你给我的惊喜越来越大了。如果现在有酒,真是想和你把酒言欢,做个忘年之交。现在想来,这位勇士便是前日你买下的野蛮奴隶,当真不错,后生可畏!当真不错!”
商泉向前几步,看着车厢内的老者,更多的目光却落在那被绑缚的野蛮少女身上,想了想,既然被认出,那还不如挑明了,看对方也是明事理之人,何必打打杀杀。一把扯下脸上的方巾,少年上前恭敬说道:“我只是想让她自由!这是我对她的承诺。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知一诺千金的宝贵。我们不想伤人,只想救人。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可以给您银子!”
老人一愣,转而开心得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片刻,说道:“你这后生,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从没有听说过强盗还要给商会银子,今日我可是大开眼界了。”
商泉摇摇头,说道:“您错了,我们不是强盗,只是仗义而为的英雄好汉。只要能让她自由,那花银子与拳脚相交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人感兴趣得问道:“那你又能拿出多少银子呢,要知道,我可是花了整整一万两银子,才压过你所有的身家。”
商泉摸了摸手中的短剑,咬牙说道:“您要多少银子,我就给您多少银子。只是我现在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只能等我回长安再说!”
老人摇头笑道:“要多少!给多少?少年,你的口气当真不小。罢了罢了,你这小子我看着十分喜欢,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今日老夫就卖你一个面子。银子我也不要了,只要你身边的人能敌得过我这贴身护卫,这个少女,我就送于你如何?”
商泉眼睛一亮,说道:“此话当真!”
老人点头轻笑:“自然当真。不过我这护卫可是京城不出名的高手,想要胜过他,可是要有真本事的。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即使我将这少女送给你,你又如何去护她周全。少年郎,你意下如何啊!”
事已至此,倒成了无比简单的一件事,胜一人,今日之事便成,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买卖。商泉喜形于色,点头答应道:“理应如此。”
老人招招手,自有下人服侍,忙乱间,竹椅小桌置于车前,香茗的茶水透过紫金茶壶散发着自己的芬芳,如玉的茶杯整齐得摆放在茶壶周围彰显着富贵。令牧扶着老人坐到了竹椅上,仔细填了杯香茶,这才上前应战。
看了看少年身后的蛮人,令牧淡然而言:“原来是流火之道,我观你不过凝形的境界,倒是战力非凡,值得我出手。听说这里的兽修者比一般的修道之人都强上三分,我一直不信,现在,终于有机会让我领教领教兽修者是否有传说中的那么强大。”
铁狼冷冷一笑,却是退后了几步,摇头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令牧眉头微皱,觉得有些荒唐,“少年,既然如此,你还是走吧!今天这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你真正强大时,再学人家做这英雄救美的事吧!”
商泉摇摇头,说道:“他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又一个声音传来,“他不是你的对手,我才是!”高大的身影自青石后走出,稳定的步伐连一丝衣角都无法惊动。
缓步来到商泉身旁,宇文宁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赞叹道:“目前的状况是最好的选择,你的做法,我很喜欢!”
说完,宇文宁信步上前,傲然说道。
“来战!”——
官道上正上演着英雄救美的古老桥段,可惜没有观众能看见。所有的行商小贩被挡在城门前,只能在城中找些乐子聊以**。
本来就多耽搁了一天,这银子就少赚一天。城中的乐子虽多,但要花费的银子却也不少。吝啬的商人们不舍得去暖床上寻找真意,只好在街边过过眼瘾。好在此时正值盛夏,这里的民风也颇为开明。轻纱薄缕之间,自有白嫩的火热娇躯。天干气躁,血气上涌,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的迷醉,只剩下狼狈不堪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
此时,葛古的摊位周边,便聚集了许多寻乐之人。不知为何,今日葛古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观客,心中的不安也越发浓烈。
众人的掌声无比热烈,投下的银钱却无比稀少,在那些嘈杂的话语之间,葛古听见了某些字眼。
“皇商!城门!出不得!”
心烦意乱的葛古收拾好了摊帐正要离开,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