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所有的问题都似乎解决了,剩下的,只是等待而已。商量好了明日行动的时辰与步骤,商泉看了看那渐渐昏暗的天空,礼貌与二人告别。
拒绝了宇文宁要将自己送到门口的要求,商泉沿着小路,一步三晃得朝着英雄堂的大门慢步而行。
凉亭内,只留下一对璧人,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宇文宁看着静静远眺北方的姑娘,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就是这样?”
司空英转头却不看身边的男人,只是看西边那如火的晚霞,说道:“本就如此,宇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多想!”
宇文宁握了握刀把,不放心的说道:“那个野蛮人,你当真相信他!”
司空英笑了,点了点了宇文宁的胸膛,解释道:“你们这些人,总以为居住在原始森林的他们就是野蛮人,除了用武力迫使他们屈服再无别的想法。我不是你们,也不赞同你们的做法。那个铁狼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他会做对的事情。再说,不是还有你么!”
晚霞如血,侵染了整个天空,微风似酒,沉浸了整个人间。凉亭默然,并不理解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少女多情,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纯瑕。
商泉仔细看着路旁的处处阴影,偶尔低声轻唤。
“葛老板,老板,你在哪里,该走了!”
树本无言,得到的回答只能是风吹落叶的沙沙响动。眼看大门越来越近,商泉心中有些慌乱,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慢了些。
“这个葛老板,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学生考虑考虑,也不想想,万一我被抓起来,那可如何是好,又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真是麻烦。”
商泉正喃喃自语,顺便踢飞了脚下的一块碎石,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不由缩了缩脑袋。
见一击不中,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葛老板擦了擦手上的灰尘,乐呵呵地说道:“呦,反应挺快啊,怎么,我似乎听见你在说我的坏话。”
一滴冷汗从商泉的头顶滑落,待听见是葛古的声音,心里终于安定下来。“老板,您这是去哪了,我还担心您被人抓起来了呢。这下看见你,我就安心了。”
葛古此时又恢复到那副低调模样,示意商泉走在前面,这才嘲笑道:“担心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被人抓起来,这样就没人管你了。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客栈再说。”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狗吠声,看动静是朝着这边方向过来了。商泉无奈,看了身后的老板一眼,只能加快了脚步,朝着出口疾步而去。
持令而行,沿途没有一丝阻拦,等出了院墙,通过牌坊,跨过河槽时,商泉这才粗粗喘了一口气,看着一脸得色的老板狠狠说道:“老板,你这是惹的什么事端,要不是我手中的那块令牌,你今夜可就当真要在铁笼里过活了!”
葛古并不理他的碎碎念,只是隐于暗中,回头看了看那边的动静。日落西山,英雄堂内早已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大门处,一个中年文士看着墙外的世界,眼中一片冰冷。
商泉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去,想见了门口那人是谁,邀功般说道:“老板,门口那人我知道,听司空姐姐说,他是英雄堂的管家,好像是叫韩末。”
葛古眯着眼,摸了摸怀中的那件物事,看远处那门缓缓关闭,这才说道:“原来是英雄堂的管家,果然有些名堂。也罢,这里面似乎没有我想要找的东西,以后不来了便是。走,回客栈。”
今日过得格外得快,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但似乎什么事情都已经做好。夜半星空格外耀眼,却哪里有梦中的少女星光璀璨。
清晨,嘈杂的叫卖声搅乱了葛古的美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突然察觉到房内有些不对。一个激灵,葛古翻身下床,在房内翻找了一番,最后看着桌上的那页纸,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许多下。
“这个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这江湖有那么好闯的,别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就奇怪了,你说,大人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件差事!”
肉香阵阵,雾气蒸腾,此刻,葛古正与客栈对面那卖包子的妇人抱怨,只是听这口气,他们早已熟识彼此。
那妇人挥手搅散了两人之间的雾气,恭敬说道:“葛大人,这院里的安排可不是我们底下人能了解的。再说了,那孩子不是说有半天的功夫就回来了么,你又何必着急。”
葛古抽了抽鼻子,对着面前的汤包发起了攻势,等饭饱八分,这才放下筷子,满足的看着对面的妇人,赞叹道:“你这手艺真是不错,可惜我不是院中的大人,否则一定把你调回长安,也好让我天天能吃上你的包子。”
妇人淡淡一笑,摇头说道:“要是真回了长安,那哪有我的位置,还不如在这边域之地,做好我的监察暗卫就好,至于其他的,我可真是懒得去想。”
葛古擦了擦嘴,点头称是,“远离喧嚣倒是不错的选择,可惜我已经无法去选。罢了,等那小子回来,我一定要将他绑在床上,省的一天到晚给我添乱。对了,昨日我在英雄堂拿了一幅书画,等回去挂在我家小子的房间里,也沾沾贵气。省的他像我一般,终日与江湖草莽打交道,上不了台面。”
妇人冷笑一声,说道:“这英雄堂的东西岂是好拿的,大人,你这般怕是有些不妥!”
葛古站起身来,毫不在意得说道:“哪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幅寻常字画而已,我虽然不懂这些门道,但也知道能挂在中堂之上的,必然有它的好处。再者说,即便是让人发现了,我一个监察院的特卫,难道还比不上一幅字画么!”
妇人摇摇头,说道:“大人,可是要走!”
“不走难道再吃两笼?”
“大人,你可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
妇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人,三屉汤包,二钱银子!”
葛古有些面色不善,说道:“何必如此!”
妇人伸出手,说道:“大人,我可是要吃饭的!”
葛古自嘲一笑,付了饭钱,甩袖离去。身后的妇人叫嚷道:“葛老板,谢谢啊。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葛古头也不回,大声回道:“我也是要吃饭的!等等过来捧场!”
城内的喧嚣充盈着墙内所有的角落,却也渲染不了整个世间。城北十里之地,再往西就是偏布大小水塘的西泥地。帝国修建的马道就贴着西泥地的外围,连接着沙屏城与外界之间的联系。
清晨的寒气还未散尽,西泥地里弥散出一层淡淡的薄雾,路旁狰狞的怪石隐约在雾中起伏,似乎是真的怪兽一般蠢蠢欲动。
商泉裹了裹衣服,看了看靠在青石上的野蛮人,不由得贴着宇文宁更近了些。
一个初生牛犊的无畏少年,一个阴狠沉默的森林杀手,再加上一个明显高手风范的官家子弟,构成了这个怪异的小团体。
握了握怀中的清泉短剑,又将那块葛古给的平常晶石拿出把玩,这就是商泉所有的路数。至于那块无人知晓的黑石,却早已在凤阁时掉落。葛古想到了商泉会不听自己的安排,却没有想到他会换掉衣服。也许是司空英买的衣服款式太过相似,也许是葛古根本就没把这趟差事真正放在心上,竟然没有察觉少年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当初那身。只是,目前为止,一切还算是顺利。
司空英并不在这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晨间繁闹,行走往来的行商小贩,早已聚集在城门口,眼巴巴得等着出城奔向富贵。
不知为何,今早的门卫士兵比往常多了不少,闪着幽光的长枪铁剑守护着城门内的安全与秩序,阴冷的目光拦住了那些想要挤到前方的蛮横商贩。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门内等待的行商有些焦急,现在早已过了开城门的时辰,难道今天有什么变故不成。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时,城门口的士兵却有了动作。粗暴得将路中间的商贩货车赶去旁边,留下了一条宽敞的大道延伸至城内。
一队华贵的马车顺着这腾空的道路缓缓行来,丝毫也不在乎两侧行人恼怒而又羡慕的目光。
城门洞开,厚重的铁门旁站着一个潇洒的公子哥,嘴角含笑面露春风,迎候着这些即将离去的客人。
车队缓缓停下,那公子快步上前,走到最中间的那辆马车旁,恭敬说道:“宇文清恭送孔老先生,希望沙屏城没给您留下坏印象!”
车内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说些什么,马车前方,穆图不耐烦得挥了挥马鞭,说道:“本来一切都好,可惜临出城了非要弄这么一出,无趣,当真无趣!”
宇文清似乎没有听见这句吐槽,见车厢内的主人没有见自己的意思,只能退避到一旁,同时让门卫们让开道路,恭送贵客。
待远去的马蹄声渐渐消失于虚无,城门内准备出城的百姓们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背上行囊,理好货品,大家向着城门缓慢移动。
宇文清冷冷得看着地上的车辙印,挥了挥衣袖,只见城门内的兵卒们闻风而动,粗暴得让那些百姓们退后,又将城门紧紧关闭。
不知所措的商人小贩们一阵喧嚣,吵吵嚷嚷得要讨个说法。
只见宇文清缓步上前,不屑得看着身前的人们,冷冷说道:“今日城门封闭,众位请回。”说完,直接一走了之。
行走在城市之间的行商多是心思活络之人,与这城门守卫最是熟悉不过,有胆大的商人靠前,寻了个熟悉的面孔,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还请告知一二!”
守卫看看左右,说道:“没事,只是昨日有人从英雄堂内偷了点东西,城守震怒,这才下令封禁城门,你们还是明日再出城吧!”
众人知道原委,只得离去。没有人多嘴去问为什么长安的皇商可以不受影响,也许,屈从于权贵,只是平常事而已。好在城中热闹,再待上一两天也不是那么无聊。
附近的一座酒楼内,司空英对着满桌的酒菜,默默得想着些什么。片刻之后,宇文清堆着笑脸,推门而入,小心坐在桌边,不敢打扰美人清净。
日升渐高,街道的热度渐渐驱散了晨间的清凉,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汇聚成了整个城市的洪流,肆意穿梭在坊间酒肆。
司空英抬起头,看了看半空的日头,轻声说道:“开始了!”
宇文清喘了喘粗气,起身一拜,头也不回得离开了房间。窗外是炎热的尘世间,房内是一方自我的小世界,司空英端起面前的一杯酒,轻轻一闻,醉人的酒香充盈着整个身心。杯酒没有入喉而化,而是化作清流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清泉。
司空英缓缓倒掉杯中的美酒,仿佛在祭奠哪位先人。窗外依旧吵闹,房间内再无一丝动静,美人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那渐渐消散的酒水,证明这里有事发生过。
有人喜欢清静,自然有人喜欢热闹,城内的繁华得不到富人的青睐,普通的百姓却对这外界的热闹格外感兴趣。
葛古牵着马,来到一条大路边上,看着往来的行人不禁心生快意,没有了商泉在身边也是一件好事,终于能一心在这里变变戏法,讨讨生活。
将马背上的木箱放下,展开一块破旧但不破烂的毛毯,葛古手拿铜锣,使劲一敲,刺耳的锣声响彻街道,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看着身边行人恼怒而又好奇的目光,葛古高声说道:“瞧一瞧来,看一看,古彩戏法多百变。在下乃古彩戏法第八代传人,今天来到贵宝地,为在场的兄弟姐妹们好好表演上几个节目,希望大家多些掌声,多些鼓励。”
城内的闲散百姓最是喜欢热闹,尤其是这种几乎免费的热闹。掌声再多也不花一个大钱,至于鼓励,我都给你掌声了,还要什么银钱!
不多时,葛古的摊子周围就围了一圈闲人,不远的地方,一个潇洒的公子哥静静立于墙下,看着眼前的热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无论何时,等待总是一件沉闷的事情,尤其对于一个刚出茅庐的少年而言。道旁的怪石早已看厌,不远处隐于雾中的水塘不知被填进多少石子,眼看阳光驱散薄雾,可是路上依旧没有动静。
野蛮人早已坐下,双目紧闭,粗壮的手臂交叉置于胸前,一抹微弱的红光隐隐透过那双黝黑的手,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一般。
宇文宁同样盘腿静坐在一旁,双手搭在膝盖上,那把狭长的直刀已然出鞘,被稳稳得抓在宇文宁的手中。
只一眼,商泉就看出了那把长刀的不凡,虽然没有金光闪现,但在那薄薄的刀锋之中,不知蕴含着多少天道的蕴藏,天地之间的道理,显现在这把刀身上的,就只有锋利。
商泉抽出怀中的短剑,不禁有些黯然,和宇文大哥那把明显是杀人的凶器相比,自己这把利刃如同少女的玩具一般脆弱可笑。
似乎是察觉到了商泉内心的失落,宇文宁起身,收刀归鞘,看了看来路,算了算时间,这才对着商泉说道:“道之一途,艰难困进,不过只要你始终努力贴合于自己的心意,那最终天道会给你满意的答案。你这短剑本就不凡,若是你多加参演,必将在这世上留下赫赫威名。而这里,便是它在这世间闻名的起点。”
商泉摸着手中的短剑,突然想到似乎出来以后便没有好好修行,不禁有些惭愧。外界的世界过于精彩,自己沉迷在人世间,又哪里有时间触及天道的规则。
醒悟的少年心中暗下决心,即使不能成为天下最厉害的高手,但也要成为史书当中,最厉害的皇室子弟。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只能是将那个好看的野蛮少女解救出来。也只有这样,少年心中才不会有遗憾与漏洞。
西泥地的薄雾早已消散,道边的怪石露出它本来的面目,青褐色的纹理中渗着些雨水冲不掉的黑色印记,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罪恶才有了如今的污渍。
宇文宁见商泉好奇得看着那些斑斓的青石,毫不在意地说道:“多年前,这个地方不知发生了多少血案。自城中北上的商队必定会路过此地,如若不然,就只能在西泥地里碰碰运气。可惜,还没有听说谁有如此的运气。”
商泉有些不解,问道:“那为什么不从东边绕着走呢!那里应该没有什么沼泽。”
宇文宁冷笑一声,说道:“东边!那里没有天灾,却有**。征西军的大本营就在那个方位。你若是走西泥地,实在不行还可以退回来,但若是在东边碰上那些官兵,那可就永远退不回来了。那些年,不知有多少人被安上了窥探军营,里通卖国的罪名,征西军的荷包里,不知有多少是带着血腥的。不过,自从司空大人上任为郡守,这里的强盗慢慢少了起来,现在,已经很难见到拦路的强盗了!当然,我们不算!”
闭目养神的铁狼这时候却睁开了双眼,嘲笑道:“那位司空大人当真好本事,强盗如何,杀光了又怎么会有。哪怕你是强盗的九族远亲,统统杀光了,又有哪个敢再做这营生。”
强盗的话题没有再继续,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扮演的就是强盗的角色,而是不远处,一阵隐约的马蹄声正慢慢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