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泼皮还没完全死透,抽搐着身子发出难听粗重的呼气声。警惕的小乞丐将妹妹护在身后,带血的小刀绝望得颤动着。
阳光下的身影向前走了几步,石头看着那面熟的脸庞不由得愣住了。叶子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好奇得看着那魁梧的男人,总觉得他跟哥哥一样都透着些亲切。
石头终于认出了眼前的男人,那块金砖就是他亲手塞给自己的。心中忐忑的小乞丐鼓足了最后一点勇气,问道:“尊敬的老爷,请问您怎么在这里!”
钟山撇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只见一道寒光一闪而逝,痛苦的泼皮彻底摆脱了痛苦,喉咙处一道长长的伤口向外冒着鲜红的血液。
魁梧的男人轻笑一声,看向这对兄妹,说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石头紧张得说道:“难道老爷您是为了那块金砖么!请您放心,那金子我一点都没有动,被我埋在不远处的林中,我现在就可以为您取回它!”
钟山摇摇头,说道:“在我看来,你比那块金子有用!况且我说过,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可不是专门来找那块冰冷的金子的!”
石头看了一眼死的不能再死的泼皮,小心得说道:“不知我有什么是能让老爷看重的,我与妹妹不过是想活得像个人,心中再无更大的想法!”
钟山看着小心翼翼的小乞丐,决定开门见山,说道:“这个泼皮乃是城中东青帮的一员,出来寻找伶俐的孤儿却是他们帮主的意思。然而他们的帮主也不知道需要你们来做什么。我的来意也和他们背后的人一样。你可明白!”
石头点点头,问道:“那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妹妹嫁一个好人家,自己三餐能温饱也就知足了。”
钟山明言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需要的是一个绝对能信任的人。你现在虽然还小,但是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十年后,你可能成为长安城中富甲一方的大官人,也有可能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未来的道路谁也看不清楚,我不想去骗你做些你不认同的事情,因为那样是达不到我们所希望的目标的。路是由你选的,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是想继续做一个平安的乞丐,还是去赌明日的未知,全然看你!”
石头没有考虑,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妹妹可以过上好日子么!”
钟山想了想,回答道:“你若是在乎你的妹妹,那我可以保证,她会过的比这世上的一多半人都要好。我家小姐,你也见过的,正需要一个贴身侍女,我可以做主,让你的妹妹陪伴我家小姐身旁。不知你可愿意!”
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好人。我跟你走,只要我的妹妹能过上平安的生活,那我以后会怎样并不重要,不知您几时再过来找我们!”
钟山笑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好人,难道这好人是能够看出来的么!我相信你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就应该走了!”
石头看着男人的笑脸,说道:“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就凭那块金砖是您亲手递给我的,而不是扔在地上让我去捡。我自幼在城中行乞,看尽了白眼冷漠,听够了叫骂驱赶,谁人心存怨恨,谁人满心欢喜,我一看便知。我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那块金子。。。”
钟山打断了话语,自傲得说道:“在我们的眼里,金子乃是这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只是一块带着颜色的石头罢了,丢了也就丢了,现在,你们就跟着我走吧。今日,我们就要离开长安了,什么时候你有能力了,到那时你才能回来!”
石头体会着男人话语中的自傲,心中一片热忱,转眼看见那一动不动的尸体,担忧得问道:“那这个人怎么办,我们用不用将他埋了!”
钟山不屑地说道:“泼皮!泼皮!泼出去的脏水,废弃的果皮。像这种人就是死再多,又有谁会在乎呢!这长安城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冲突,死一个两个那些大人物根本就不会在乎。你就放心得跟我走吧,没人有这功夫能追到你身上!”
石头不敢再多问,拉着叶子的小手,跟在男人的后面。太阳渐渐升高,长安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帝国的大人物们想着家国大事,又有谁会想起那些不起眼的小卒子呢!
作为帝国的丞相,孔清今日起的格外早,幽暗的大堂内没有一点烛火,沉思紧皱的眉头对着门外,像是在等谁的归来。
东方的一缕阳光从门缝钻进,孔铭帆踏着轻快的脚步悄悄合上了大门,不理一边的小厮欲言又止,只是感觉家中的空气透着些无奈的压抑。
“站住!”
孔铭帆穿过大堂,正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却被角落里传出的声音定住了身形,他看着眉头紧锁的父亲,无奈得鞠了一躬,说道:“父亲,早安!不知今日父亲为何起得这么早,我记得今日并无早朝!难道是在等我么!”
孔清眯着双眼看着这个最小的儿子,总觉得自己从来不知道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也许是他的母亲过早离世,也许是自己对他太过放任,但不管怎么样,眼前的小子是孔家的一员,那他就有责任为了这个家族放弃一些任性,成就一些辉煌!
压住了心中的不快,孔清问道:“铭帆,你昨日与谁在一起,怎么会现在才回来!”
孔铭帆笑笑,丝毫不怕自己的父亲,说道:“我与谁在一起,我昨晚在哪睡的,我相信父亲您早已知道。我是您的亲儿子,您能不能不要对我像对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一样虚伪,我觉得这样子很没有意思!”
孔清摇摇头,说道:“算了!这个问题我不问,那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是想干什么么!”
孔铭帆看着父亲暗自用劲的手,叹道:“我与商证同游花坊,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陛下断然不会因为这个就对我们孔家有所怀疑的!”
孔清看着门外的天光,悠然说道:“我孔家三代为官,在帝国中也算得上是中流砥柱,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们孔家的人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而现在,我们的位置就是在他们商重山一家的对立面,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孔铭帆点点头,说道:“那又如何?孔家是孔家,我是我。在朝中我并没有什么官职,难道我连交一个自己相交的朋友都不行么!您与商相不和是你们的事,请不要让这种不和影响到我们的友情。”
孔清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如何言语,从小这个孩子就与别的孩子不同,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而作为他的父亲,只能替他解决时不时的麻烦。
孔铭帆看着有些苍老的父亲,轻轻说道:“父亲!过了年我想出去走走,总憋在这座长安城中我会透不过气来,希望您能答应!”
孔清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也好,不过你又想去哪呢?这天下这么大,百姓多刁蛮。你的安全我又怎能放心,不若我给你安排个外派的官位,这样地方上也好做些安排!”
孔铭帆摇摇头,说道:“我不想束缚在那一身官服当中,您就让我自在享受外面的世界吧!至于安全,这些年来我结交了许多英雄人物,有他们的帮衬,我的安全您可以放心!”
孔清还是有些不放心,劝道:“非走不可么!难道这长安城有什么不好么!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一生的梦想就是在这城中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我在城头挥一挥手,城外的世界就能搅动风云,这样的日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孔铭帆笑了,摇摇头说道:“父亲您在高堂之上,手执棋子看棋盘内厮杀腾挪。而我们这些年轻人,终归没有坐在那里安然不动的耐心。棋盘内的世界危险却也精彩,但这就是我们向往的自由世界。父亲,您还是老了,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热血!这未来的世界,终归是我们的,而我现在做的,只是去看看这片最终会属于我的世界!这难道有错么!”
孔清摆摆手,让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回去了,看着外面越来越亮的阳光,微微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孔铭帆并没有说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了。他想去外面闯荡就去吧,等撞到南墙自然会回来。年轻人有热血是好的,但没有掌控一切的能力,那最终只能走向失败。
孔清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做棋盘当中冲杀的棋子,在他看来这世间的一切都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无论世间有多少变幻,孔家才能在这莫测的天下寻求到稳定。
“只有不变才是永久的!”孔清在心底默默说道,“只有不变才能成就这个帝国,只有不变才能让这个帝国千秋万代!”
大理寺的牢房阳光充足,不知道比别处阴森的监牢好上几倍。这里关押的都是些帝国的大人物,即使是有罪,这些大人物也应该享受高于常人的优待。
这个帝国最有权力的人现在却身在其中,一身铠甲的大内护卫们虎视眈眈得看着各个角落,丝毫也不敢打扰最里面的那对父子。
“清泉,最近你怎么样,想通了么!”大汉的皇帝溺爱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面前摆着一张棋盘,棋盘那头帝国的四皇子正看着眼下的棋局思索着。
一颗黑子落入盘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四皇子微微点点头,说道:“父皇,孩儿想清楚了,小明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我现在只是偶尔有些心痛罢了,请父皇放心!”
皇帝李天承在这间房中不是一个帝国的陛下,而只是一个关心孩子的父亲,他摇摇头,说道:“我是问你在这里住的怎么样,有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我会把你放入大牢!”
四皇子点点头,“这里还不错,饭菜也比较可口,除了地方小了些,好像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父皇让我在这里反省,自然是我做错了事情,又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李天承随意下了一颗白子,教训道:“你身为我的孩子,又怎么会做错事情呢!商明的命数如此,你只是推动了一下他的不幸,何错之有!只是我对你有着更大的希望,不想让你在群臣之中留下一个坏映像而已。”
四皇子看着父亲下的那步棋,轻笑一声,又一颗黑子入盘,说道:“父皇,错了就是错了,正如这下棋一样,若是错了一步,那也是不能反悔的!”
李天承心中想着别的事情,没有在意盘中的白子已落入败势,看着那一脸坚定的儿子,笑道:“你呀!看见你就像看见当年的我自己一样。当年的我也是如此要强,总觉得天下的事情都有他应有的规律。只是等我当上帝国的皇帝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天下的规律,只是我们心中所想的意念而已。”
四皇子看着满脸笑容的父亲,说道:“父皇,该你走棋了!”
一颗白子落入死地,李天承毫不在意地说道:“治国平天下,靠的不是自身的勇猛与无畏,而是身居高处的眼光与手段。天下沉浮就如同这棋盘中的莫测变幻,我们不能身处盘中,因为那样会看不清形势。作为掌控天下的棋手,你要记住:手中执棋随风雨,落子无声定成败。盘中黑白无死地,胜负全然一心中。”
四皇子专注于棋盘上的世界,全然没有听懂父亲的教诲,干脆地说道:“不懂!父皇你快要输了!”
李天承看着棋盘中的黑白子,发现果然是要输了。只见他一把拨乱了棋子,得意地说道:“谁说我就要输了,是你要输了吧,为了不让你输得太难看,我们还是重新再来吧!”
四皇子急了,委屈的叫道:“父皇!你。。。”
李天承将散乱的棋子投入棋篓,正色道:“清泉,你愿意做我大汉的皇帝么?”
四皇子李清泉看着父亲一脸严肃的脸,坐直了身子,说道:“父皇,大哥难道做的不好么!我只想长大后要去外面闯荡一番,没有想过做皇帝好不好!”
李天承摇摇头,继续说道:“你的大哥?就不要提他了。当年我初登皇位,眼前的国家一片狼藉。我本以为做这高高在上的帝王是这个世间最为轻松的事情,谁料到我连孩童时的梦想都实现不了。”
李清泉疑惑地问道:“父皇,您小时候有什么梦想是现在都实现不了的么!您不是说整个天下都在您手中掌控的么,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李天承笑笑,说道:“天下尽在我手,也只有在大汉的土地上我才能说出这句话吧!先皇北伐草原,耗费了多少时间与精力,到最后也不过是让草原人不敢再渡过天河。而我的梦想与先皇一样,是在整个天空。那草原上的天空为什么不能是我大汉的天空呢!那南楚的温暖为什么不能是我大汉的温暖呢!若是我登基时国力昌盛,那我肯定会在史书上写下辉煌的一笔,可惜,我的父皇先写了那浓重的一笔!”
李清泉看着父亲已经爬满皱纹的额头,劝慰道:“父皇!如今大汉国力昌盛,人世间一片繁荣的景象。这一切都是父皇您的功劳啊!我想,后世一定会认为您是个明君的!”
李天承拿起了一个棋篓,晃了晃里面晶莹杂乱的棋子,说道:“普通人存活于世,追求的无非是名利二字。而我们生于帝王家,名利天生伏于我们脚下。人若没了追求,那离毁灭也不远了。古时的多少帝王胸无大志,只能沉迷于自己心中的**中,留下的只有破败的国家和后世的骂名。我的追求本在遥远的天空与海洋,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四皇子小声说道:“父皇,自由遨游在整片天空是我最大的追求,大哥做皇帝也能实现您心中所想。您不必如此烦恼了!”
李天承看着一脸小心的儿子,叹道:“若老天再给我五十年的时间,那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自由啊!我们皇家中人,也许最缺的就是自由了。等你长大一些,你就会明白,自由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曾今也向往自由,可被帝国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终于能安心地站在最高处的城楼,却发现远方的未来依旧是那样的灰暗。”
李清泉轻声说道:“父皇,您太悲观了!我大汉一定能千秋万代的,后世的史书中,您也一定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千古名君的!”
李天承从棋篓夹出一颗白子,落入棋盘当中,自语道:“千秋万代!哪个帝王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千秋万代。但又有哪个朝代做到了这一点呢!”
四皇子见父亲终于落棋,开心得也拾起一枚黑子落入盘中,说道:“父皇,您不总说治国如下棋么,那我们先将这盘棋下完,我再听您的教诲,好不好?”
李天承无奈的摇摇头,白子黑子依次落入盘中,少年心性的四皇子沉浸在这小小的棋盘里,心无杂念只是想着挣一时的胜负。
大汉的皇帝随意摆布着棋子,心中却想着帝国的未来,憧憬着那天下一统的盛景。
不知过了多久,李天承走出了大理寺,看着天空那飘荡的白云,想着牢房内那一败涂地的棋局,心中却对这个最小儿子的未来充满了期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