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向大地的时候,辛屯镇这座北方小镇慢慢有了生气。晚起的雄鸡站在木桩上,向着天空诉说自己不愿被宰杀的愿望,早起的土狗目光烁烁的看着那高歌的雄鸡,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去咬上一口。
一条小河从北向南纵穿小镇,在镇中心的位置分成两岔,一边继续南行而去,另一边却向着小镇西边的谷场缓缓流淌。
早起的人们打着哈欠,开始了新的一天,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寻常。酒馆的裴老板很早就醒来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宁,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头顶的横梁,再也无法入睡。
太阳缓缓升起,天空放亮,一朵白云还没有从黑夜的寂寞中走出,周身染着一层暗淡。有一早打算出镇的商人行者向着镇外走去,嘴里还在不停地痛骂这个寒冷的清晨。
车轮缓缓,马蹄轻轻,一切声音到了镇口戈然而止。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骑兵,正准备出城的人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草原人!草原人打过来了!战争开始了!”一声凄惨的声音不知从何传出,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宁静。
一个个正享受温暖被窝的小镇居民听到这个声音,一边嘴里骂着什么,一边慢慢穿上衣服,走出家门,想看看哪个混蛋打搅了自己的清梦。
“草原人!打过来了!开什么玩笑,这都好几十年没有战争的踪迹了,是哪个没眼力的家伙见着草原人就说是草原骑兵打过来了!”
多年的安稳生活让小镇居民根本不相信草原人会打过来,也许是他们根本不愿意相信战争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再说镇北军又不是吃素的,真有草原骑兵过来,那还不一下子就被打回去了!
当他们终于看见那腰挎弯刀,眼神锐利的草原骑兵时,这才清醒过来,一个个疯狂的跑回镇子,嘴里大声呼喊着什么,小镇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不知谁从何处找来一面破烂的铜锣,随意捡了根木棒使劲的敲着,尖利刺耳的声音传遍整个小镇,土狗趁乱咬下了一嘴鸡毛,看着飞窜的公鸡飞上了房头。
草原骑兵们看着乱糟糟的镇子,戏谑的表情浮现在他们脸上,但没有谁敢笑出声来,只是偶尔有余光落在前方的那三个人身上。
水寒火烈当然是两个人,他们是一对兄妹,自幼生活在圣堂之中,作为仅次于金木楠邢的圣堂护卫者,草原大祭司让他两带着圣堂骑士来取回星落石。
水寒身型消瘦,一把铁木弯弓斜挎在肩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身边的火烈却笑颜逐开,看着骚乱的小镇百姓不住指点着,漂亮的大眼睛时不时将目光投在身边的冷面哥哥身上。
两人并肩而立,也不靠近小镇,只是阻挡着镇中的百姓离去而已。在两人的旁边还有一人,他身穿皮甲,面容寻常,腰间的弯刀没有刀鞘,闪着渗人的亮光,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坐下骏马比那两位圣堂护卫者的坐骑要向后半个马头,当然在后面的圣堂骑士眼里,前方三个人都是出于同一个位置。
此人正是圣堂骑士的统领,一冥是他的称呼,但谁也不认为这是他真正的名字,也许只有草原大祭司才知晓他身后的故事。
感觉到身后的部下有些按难不住心中的狂野,一冥轻轻说道:“水寒先生,我们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么!那如何才能取回遗落在外的圣物啊!”
水寒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身子纹丝不动,连眼珠都没有眨一下,只是看着小镇入口的那棵枯树。身边的火烈笑了,眨着大眼睛,看着一冥,说道:“那依你所见,我们应该怎么做呢!难不成冲进去大肆寻找一番,再砍掉几个不听话的脑袋?你就是这个意思么?”
一冥连忙摇头,解释道:“火小姐,你这是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弟兄们有些闷了,不知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请见谅!”
火烈甩了甩长长的头发,说道:“大祭司的命令是寻得草原圣物,但不能沾染鲜血,不然会挑起与大汉的战争。你们在后面压阵就好,真需要你们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有所作为的!现在,就老老实实得等着,一会儿金木大哥就会来的!一切由他做主。”
一冥不再做声,狠狠得看了看身后的部众,压下了他们身上自然而然的野性,又把目光投向小镇,心里盘算着什么。
小镇的所有出入口都被草原骑兵所把守,辛屯镇的百姓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只觉得天也要塌下来了。
多半居民都回到了家中,将房门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好像这样就能阻挡草原人的铁蹄。还有一些人鼓起了心中的勇气,聚集在一起,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好像这样就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无名酒馆的裴老板看着那些一脸苍白的无脑勇士,骂道:“你们这是找死呢不成!就这两下子是给你们自己刨坑呢!没见草原人并不进来么,要是他们真想对咱们不利,那半夜时分就动手了,还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充大尾巴狼!快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再瞎捣乱了!别让人家误会了,一箭射死你们这些个猪头!”
被骂的人面面相觑,本就不多的勇气被打压的再也不剩多少,看着那一脸贪财样的酒馆老板,说道:“就你有能耐,裴老板,那请您去问问那些草原人,围住我们的镇子到底想干什么!我家中老母可经不得吓啊!”
裴老板呸了一口,也不多说,直接走向镇口,有胆大的人放下手中的铁器,远远的跟在他身后,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镇口,裴老板整了整衣服,看着马上那三个草原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身后的百姓离得足够远,听不见这里的对话。
水寒在裴老板靠近镇口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感受着天地间不寻常的韵味,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裴老板抬着头,毫无惧色,说道:“不知草原中的英雄来此有何贵干!难道是想挑起我大汉与草原之间的战争么!”
水寒冷眼不语,火烈想说话却被哥哥制止了,至于一冥,那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场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裴老板没想到眼前的三人尽是些闷葫芦,不知如何打破僵局。仔细想了想,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子眼中一亮,说道:“难不成是为了前几日的打斗来找场子的?”
对方依旧不语,就在裴老板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草原骑兵后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我说过,天可汗的礼物终究会回到天可汗的手中,我还会再回来的。中原人,我希望你还没忘记这句话。”
裴老板心中一紧,随即放轻松了,知道草原人是因为什么来的这里就足够了,不过是一块陨石而已,再多给他们一块又如何!
看着从马队中央走过来的草原男人,裴老板悄然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将手中的汗擦去,说道:“不过是一块陨石,你们至于弄这么大的摊帐么!要真是如此在乎,那****给我些洗路钱不就好了,毕竟我们的土地上死了个人啊!”
金木楠邢看着裴老板,又看看四周,说道:“那日树下的人呢,今日他没和你一起?”
裴老板摇摇头,说道:“不要问我,他可和我不是一路人,我们顶多就算是认识而已。今日你带着这么多草原骑兵,难道不怕镇北军的扑杀么!”
金木楠邢摆了摆手,止住了水寒想说的话,“你多虑了,我来此之前先去了一趟镇北军,带去了草原大祭司的祝福。雄将军已经答应了我们,只要不伤害你们的百姓,那他就不会有所动作。否则的话,就是拒绝草原大祭司的和平意愿,战争将在此刻打响!”
裴老板没想到草原人做事也是如此滴水不漏,只得说道:“你们今日前来,难道就是为了那块陨石么!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不相信你会为了那死物来挑起大汉与草原的战争。”
金木楠邢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不断变换形状的白云,说道:“草原大祭司秉承天可汗的意愿,带给所有草原人以指引。你们这些汉人是不会理解我们草原人对天可汗的信仰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知道要拿回原本属于草原的东西,只要到手,我们立马北渡天河,绝不会对你们有一丝伤害,这也是我的承诺。”
裴老板想了想:现在只能相信他了,不过镇北军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小镇的居民应该会是安全的。
想明白这些,裴老板笑了,说道:“草原上英雄的承诺还是比较有分量的,我就相信你这一次。那块陨石我知道在哪,我去找来给你如何?”
金木楠邢看着对方那一脸贪财的笑容,说道:“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找,不然你逃了我该去找誰?”
裴老板一摊手,苦笑道:“你们把小镇都围得密不透风,我又如何逃走。也罢,你与我一起去找那块陨石,拿到了就赶快走吧!”
金木楠邢笑了笑,摆手让水寒火烈在这里等着,自己跟着裴老板进了小镇。后面围观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猜测着裴老板到底说了什么,最后只能归结于裴老板身后是有通天的关系,一干人等不想看见那眼神狠厉的草原骑兵,多数都回家藏起来了。
裴老板引着金木楠邢向着林君家走去,嘴里也不闲着,再三强调道:“你可是以你的名义做出了承诺了。若是拿上那块陨石,就带着草原骑兵回草原的。别到时候说话不算数,那我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金木楠邢一脸冷漠,看着身边的男人无奈的说道:“我看你也是修道有为的智者,怎么话就那么多呢!草原人一向说一不二,并没有你们汉人那种花花肠子。那星落石顺利拿到便罢,若是还有不对,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裴老板摸着自己那不多的两撇胡子,笑道:“放心吧,那夜你走后,我确定了陨石的归处才敢离开,你看我像是那种空有意气而不动脑子的人么!”
说着,两人一同来到了林君家门口,裴老板轻轻敲门,心里却十分打鼓,向老天祈求林君家人一定要在家中,不然今日之事必然不能善了。
门内传来颤抖的声音,只听李二娘问道:“谁啊!我不在家!”
裴老板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只得说道:“林君他娘,我是镇北那家酒馆的裴老板啊,你家小子常在我那里听故事,你可知道的!”
李二娘站在院子里,想开门又不敢开门,又问道:“哦!原来是裴老板啊,我听君儿说过你。不知这么早裴老板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裴老板看着身边那脸色越来越差的草原男人,说道:“李二娘快把门打开,我找你家林君有要紧的事情,这多耽搁一下,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李二娘更不敢开门了,直接回答道:“我家男人带着林君去定安城了,前日刚走,算算最迟明天就回来了。裴老板,你还是明日再来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什么大事,您还是等千康回来以后再说吧!”
裴老板听到这里心里感觉不妙,这林千康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要紧的时候走了,还把林君带上了,那星落石?
想到这里,裴老板好言相劝,想让李二娘将门打开,可是再说什么里面的人都不答应了,看着身边已经没什么耐心的金木楠邢,裴老板觉得自己可能是算错了什么!
金木楠邢拍了拍裴老板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位置,并不看他那有些祈求的眼神,伸手一推,门开了。
李二娘站在院中一直盯着大门,外面的裴老板也停止了劝说,正想着他们应该走了,只见那门栓自己动开了,李二娘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眼一看,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草原人进来了,身后跟着一脸苦相的裴老板。
李二娘见状,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身边的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堵流动着的墙,脚下好似被草缠住一般,可怜的妇人看着身前的男人,眼泪不自主的往下流。
金木楠邢四下看了一圈,问道:“你可见一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跟黑铁一般。”
李二娘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裴老板一听就急了,连忙问道:“下雪的那天林君可是拿回了一块黑石,你再好好想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哭什么哭啊!”
李二娘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君儿好像是抱回了一块黑石,说是给我做压菜石用的!”
裴老板松了口起,又问道:“那块黑石现在在哪里,你快想想!”
李二娘抓着衣角,说道:“那块石头好像被千康带去定安城了,林君说是要物归原主。我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再说什么,反正那块石头现在不在这里。”
裴老板一拍脑袋,叫道:“诶呦你这个笨脑袋,怎么没算到这一茬啊!这下坏了,事情又要大发了,我可怎么给上面打报告啊!”
金木楠邢冷哼一声,也不看那捶胸顿足的男人,径自走出院门,身后的李二娘不由自主得也跟着他出了门,不禁害怕的叫喊开来。
“裴老板帮帮我,裴老板!救救我!”
裴老板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跟上前面的金木楠邢,讨好说道:“金木兄弟,这次是我的不对,不过那陨石断然不会丢了,你放心好了。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哪怕是我亲自出手,也要把那块石头找回来,交于你。这妇道人家,请不要为难她吧!”
金木楠邢走的急促,身后的妇人身子已经离开了地面,犹如贴地的烟尘一般跟在男人的身后。裴老板陪着笑脸追上恼怒的草原汉子,解释着自己的失误。
水寒火烈等的无聊,就看见金木楠邢以水之韵律缚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火烈笑道:“金木大哥难不成是动了心,要娶老婆了!”
金木楠邢将李二娘抛给火烈,对追上前来的裴老板说道:“我当然不会跟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可是兹事体大,我现在要带着圣堂骑兵赶往定安城,若是我寻得那块星落石,这妇人我自会放回。”
裴老板有些急眼,说道:“那我跟着你过去,她的安全由我来保障!”
金木楠邢笑了,说道:“我建议你还是在这里等着,一会你们镇北军的雄将军就会到了,我可不希望他觉得我是要攻打定安城。所以你还是在这里跟他解释一番的好。”
看裴老板还有些不放心,金木楠邢又说道:“那妇人的安全由我这妹子保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来的时候大祭司就交代过,千万不可伤了无辜的百姓。我们来此只是为了那块落星石,再没有别的想法,我以天可汗护卫者的荣誉向你保证!”
看着烟尘滚滚离开小镇,所有的居民都欢呼起来,裴老板苦着脸看着远去的草原骑兵,祈祷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晨光依旧炫目,一大队草原骑兵奔跑在帝国的土地上,身后只留下了散不去的烟尘,眼前的道路依旧明朗,前方的命运却无人知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