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领着众人重临凶案现场。
他转念一想,回头问官差头领:“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
官差头领不假思索道:“回大人,那日武昌府有灯会,我们依例巡视治安,走到这附近的时候,有个妇人慌慌张张跑来说,前面的云来客栈出了人命,让我们赶紧过来。”
关山月忙道:“这个妇人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她姓名?家住何方?”
官差头领被问傻了,低下头,呐呐道:“职下。。。。。。职下当时一心只想莫要走脱了凶犯,就忘了问。。。。。。”
“饭桶,你们这帮饭桶”关山月气得跺脚大骂。
宫三不急不缓道:“这样说来,如果案子是霜儿小姐干的,她大可装作全然不知,没必要贼喊捉贼,一来时间未必对的上,二来,她更没必要手上沾血,惹人怀疑。”
众人都觉得宫三的话,相当有道理,一时间目光朝都投射到他身上。
叶知秋郎声道:“这位公子说的在理,不知道你对这案子还有何高见?”
宫三神色自若,语调平淡道:“我认为这案子的疑点有三,凶手是怎么杀的人?之后又是怎么逃出去的?还有,既然汪成当时已经死了,那么霜儿小姐听到的那声响,又是怎么来的?”
关山月一双极精明的眼睛,朝他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点头道:“说的不错。我查验过汪成的尸体,背部的伤口很长,应该是被人先杀死,再把背部刨开,掏出的内脏。这屋里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杀他的人一定是他认识或者熟悉的人,这样才能在他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杀了他。但奇怪的是,他背后的伤口不像是一般刀剑造成的。。。。。。”
这时,关山月的目光转到官差头领身上,道:“你们有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可疑的凶器?”
“没有,我们仔细搜查过。”官差头领很肯定地回答。
一句话,又把关山月的思绪给彻底打断。
。。。。。。密室杀人?
。。。。。。不见凶器?
。。。。。。还有那声异响是谁弄出来的
这一切仿佛构成一个迷雾重重的的森林,他在这个森林中摸索前行,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出路。
官差头领此时突然眼前一亮,高声道:“大……大人,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在龟山一代也发生了一起凶案,也是找不到凶器。而且,死者也死的离奇,竟然是被人活活咬断了脖子,当时这个女人也在场,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他的手指向了一旁的霜儿。
叶知秋一惊,慌忙摇手道:“大人明鉴,那次我和妙善可都是与霜儿一起的,绝对不可能是她干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关山月问
叶知秋忙不迭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将当日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还以人头作保,说绝不是霜儿干的,令得霜儿心头直感到一阵火热。
“这两个案子有没有关联现在还很难说,对了那死者是什么来历查了嘛?”关山月听了知秋的话,也不理他,径自问官差头领。
“查了,那人就是城里高义门的下人孙瘸子。”官差头领答道。
“又是高义门?两个案子的死者都和‘高义门’有关,难道是巧合。。。。。。?”宫三嘴里默念道,虽说是默念,但众人却都听得清楚。
关山月背着手,低着头,来回踱步了良久,猛一抬首道:“明日就是钱老爷子出殡的日子,走,我们去一趟‘高义门’”
那“高义门”在长江南岸,过了积玉门,再向前走一二里地,就可以看到。
关山月让官差头领先行回去,又说人多坏事,不让知秋和妙善同行,只带了霜儿和宫三两个一同前往。
到了“高义门”前,只见府门大开,两边挽联不知悬挂了几许。人来人往乱哄哄一片,门内哭声摇山撼岳。今日是钱二爷出殡前一日,也是唱诵讣闻之日,且不说前来吊念的亲朋好友,就单瞧那一百单八众拜“大悲忏”的僧人;和添香楼前做“解冤洗业醮”的九十九位全真道士,便已经把个高义门弄得人山人海了。
关山月作为吊客先前来过,此番携着霜儿、宫三由仆人领着又先到钱老爷子灵前拜过,家属谢了礼后,三人先在一旁找了位子坐下。
灵堂上,正赶上钱家的三个女儿和夫家,连同三个外孙都在。
钱家的大女儿钱芷芹哭的泪人一般,正和儿子薛斌说道:“咱们钱家家大业大,以前全凭你外公操持者,如今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你作为外长孙,可一定要争口气,好挑起这副重担呀。”说着又哭了起来。
众人劝道:“人已辞世,节哀顺变,且做好后事料理要紧。”
正说着,只见二女儿钱芷蔷脸有愠色道:“哎哟,大姐这话说的好没由来,这父亲去的仓促,又没有什么遗嘱留下,怎么说的好像偌大家业,就要由你们家斌儿一肩挑了似的。也不想想,他才回来几天?就想做这高义门的主了?”
芷芹抹了眼泪,不平道:“斌儿为朝廷效力,常年在外征战,当然回来的少。但若非他们舍身御敌,我等又怎可得享太平日子。就连父亲在时也时常对他称道有嘉,你怎可这般轻慢”
芷蔷冷哼一声道:“喔,这般说也就是承认对高义门不了解啦?”
她夫家萧彦邦听了,轻轻拉了拉她袖子,示意别再说了。
钱芷蔷只当没看见,接着说道:“我们家武儿可是早就随了他外公历练,要论起人面和做买卖,这高义门里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能赛过他的了。”
这边话音还没落,忽又听得三女的贴身丫鬟瑞珠道:“其实,我们三少爷也是不错的。。。。。。”
钱芷蔷面色一沉,眉目含怒道:“放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我看你是让三丫头给宠坏了,我代她给你长长记性,来人,给我撕了这丫头的嘴。”
立刻,几个仆人便要冲上堂来动手,瑞珠始料未及,瞬间吓得面如土色。
三女芷默手中丝绢摇了摇,止住仆人,缓缓道:“二姐切莫动怒,瑞珠不懂规矩,该要教训。但是这丫头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家文儿怎么说也是进士及第,天子门生,眼看就要接任武昌府尊了,想来也是不差的。再说了,就算是大姐的斌儿,我看也比你的。。。。。。不说了不说了,免得教外人看笑话。”
霜儿看着心里好笑,这钱家号称高义,老爷子尸骨未寒,三个女儿倒是争了起来,难怪人人都说无情最是王侯家,想来不假。
“砰”
一声轰响,芷蔷身后的萧武拍案而起,怒道:“姨母说的话,甥儿不敢苟同。高义门钱家这些年来,外公早已不过问生意上的事,若不是我黑白两道交际,那千百门人饭碗里的饭,和你们的锦衣玉食,莫非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此刻却来说道,太昧良心。”
咳嗽之声传来,众人的眼光都朝岑文望去,他拿出个精致得鼻烟壶,嗅了嗅,慢条斯理道:“武弟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合着这高义门能维持家声不坠,就全靠了你?我们大家伙都是吃素的?你也不想想,当初你瞒着外公走私货,在四川被黑云沟的强人拿了,是谁带了官兵,星夜兼程去救你回来的,还好意思在这大言不惭。”
萧武被岑文几句话说的一时语塞,倒是他娘芷蔷冷笑一声道:“那是我武儿福大命大,才能遇难呈祥,何况托了高义门的威名,量那黑云沟的草寇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否则还能有命等到你父亲去救人?真是笑话。”
“你。。。。。。”岑文本想拿这事来怼萧武的嘴,不想被这厉害的姨母,三言两语给挤兑了回来,登时心里不悦,愤然起身,待要还口,被其母芷默扯住,道:“文儿,往事休提。我听说你们外公在世的时候,曾写过一份遗嘱交给管家汪成,如果能找到这份遗嘱的话,大事自然可定。”
芷蔷似笑非笑道:“说的也是,可都是废话,要不是汪成死了,我们还用得着在这做口舌之争?”
霜儿听了一怔,问身旁的关山月道:“看来汪成在钱家地位不低呀,否则钱老爷子的遗嘱怎么会放心交给他?”
关山月想起救命恩人枉死,叹口气道:“是啊,汪成这人不爱权势,不图名利,跟在钱老爷子身边服侍有二十多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听了这话,宫三似有所醒悟,道:“汪成作为钱老爷子身边的亲信,在这个当口身亡,你们说会不会和遗嘱有关?”
关山月被他提醒,脑中念头闪过,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在汪成身上,我们并没有发现遗嘱存在,这有可能是凶手杀害他之后,将遗嘱夺了去,但即便如此,凶手也不敢将遗嘱公开呀,否则不等于承认自己杀了人?”
此刻,一声长长的吆喝声传来:“有客到。”
阳光西斜,缕缕华光从院内杏子树枝叶间隙沁进来,照在堂前一块“千秋高义”的匾额上,熠熠生辉。
众人转目望去,赫然瞧见一个身穿白布衲袍的老僧,面目方正,两儿垂肩,形貌威严。老僧迈开步子,径直走到钱老爷子灵前敬礼上香后,芷芹道:“归元禅寺普济大师有礼,多年未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普济大师在释门一脉名气不甚响亮,堂上晚辈后生大多不知道他的来历。但钱家年长者却知道,他当年曾效仿地藏王菩萨发大宏愿,漂洋过海,远涉东瀛,采集异种草药来治愈武汉三镇当时爆发的一场疫病。他因此大病两场,险些连命也丢了,钱二爷有感普济和尚嘉惠百姓的义举,到归元寺捐了一万两银子香油,还将之引为莫逆之交。
芷蔷的夫家萧彦邦道:“普济大师德泽苍生,教人敬仰。这些年旨在归元寺深居简出,精研佛法,今日却能佛驾光临凭吊,实在叫我等感念。”
普济高诵佛号,道:“贫僧前来吊念致交好友实属应当,除此之外,还有桩事情,需在今日众家人到齐时公开宣告。”
芷芹行了一礼,道:“不知大师所告何事?我钱家所有人今日均已在场。”
“早些年,钱老爷子曾有一份遗嘱放在老衲处保管,他嘱托老衲,他在一日,切不可与人提及此事。但若哪一日,他撒手辞世,我可为他找齐钱家后人,当众公开宣读,众人需遵照执行。”
普济和尚的话,如一股巨浪,拍打着钱家每一个人的心口。钱家下一代家主,谁人不想?是以各人脸上均闪过一片奇异的神情,似乎又兴奋,又恐惧,最後则是归于一片期待。
唯独萧武,伸手一拍大腿道:“老和尚,你说有我外公的遗嘱便是有么?焉知那遗嘱不是谁人伪造放在你处?”
芷蔷见儿子发兴,佯做呵斥道:“武儿不得无理,大师乃有道高僧,当不至伪造遗嘱。何况,佛家妄语,死后要堕入地狱,受万般苦厄,相信大师对这些是再清楚不过了的。”
“阿弥陀佛”普济和尚高扬佛号,道:“菩萨有三法常怀至诚。何谓为三?未曾欺佛、不自欺身、亦不欺诳一切众生。是以,老衲断然不会行施主所言之事,况且遗嘱所书之字迹,印信诸位尽可查验。”
萧彦邦上前圆场道:“犬子无知,普济大师不必介怀,既有遗嘱,就请大师宣读便是。”
普济和尚微一点头,从怀中拿出个封存完好的木盒,当众拆开封条,取出遗嘱念道:“人五十不称夭,吾年近花甲,虽染病疾,殆自不济,然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子孙为念耳,乃将高义门所有之家业,尽付于慕青一人。。。。。。”
众人听普济念到此处,不觉惊骇莫名。
芷蔷性急更是再也忍耐不住,冲过去一把夺下遗嘱,双目狂扫,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是慕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