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四十四纪,元年,腊月初十。
辰时,厚土俯首跪在未来岳母殿前的玉阶侧,姿态极低极低。请期的贴子,已经递了进去,没有回复之前,他只能跪着。
贵重如厚土,今日不得不屈身一跪,天书第千卷之二十八篇开篇写明:请期,跪。
只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个区区儿女之情,长跪在地不得起,厚土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羞恼。
今日原本他只是来纳征的,可是父母临时嘱咐顺便:请期。厚土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考虑到明皓和宗坚的想法,不露痕迹地答应了下来。依律婚姻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个仪式一个仪式的从准备到完成,原本都要费去不少时间,加上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又拖延去不少时间,与她的亲事,在他的期望里,最好久久不要到来。只是,这些礼仪程式,竟还都见缝插针地,渐渐地都办得差不多了。千拖万拖,还是到了纳征,受父母之命,要在纳征之礼同日,递贴请期。
厚土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一个人,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对她没有半点想法,问名回来,写有她名字的合贴,你一直忍着没有打开,所以不但没有见过,连叫什么名字都不关心。可是这个人,却因天注定,你家里要派出媒人代表你去她家向她提亲,问到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定期向她家缴纳珠宝、财物……,普天之下,众仙都在凭空谈论着你与她如何般配,把她的名字如雷贯耳贯进你的耳,你其实不想与她婚配,你甚至不想与她相见。你希望这六礼繁复一些,再繁复一些,拖nn个纪年,再拖nn个纪年……
连相见的意愿都没有,却来女家请期,商量成亲迎娶的日期,想想都荒唐。跪得越久,厚土越是对自己应诺父母前来请期一事有疑惑,今日如果拿到回贴,来日,他不得不将如约迎娶她进门——难道就这样办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无端端地觉得自己受人耻笑,所以选择俯首之姿,把脸埋在两臂衣袖间,顺便休养一下身心。
明皓和宗坚两个家伙在一旁喜笑颜开地陪跪。厚土征期,于他俩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依礼制,婚姻嫁娶长幼有序。厚土身为兄长,一日不婚,二位弟弟便不能逾越礼制,先于他而娶妻。这么多元纪,二位弟弟早有心仪对象,定下良缘,只是,等了一纪又一纪,长兄订而不婚,他们也不能先于他而成婚,只好焦心等待。
今日他俩闻听他要递贴征期,竟相拥喜极而泣,可见二位盼他大婚之心是多么的急切。此刻陪跪,这俩跪多久都不觉累,纷纷挺直了腰杆,直挺挺地把他这个软壳动物般的兄长夹在中间。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二人皆是面带桃花,双眼微熏,醉心情爱的样子。同样是男女之情,厚土与他们的感受竟然差去千里,究其原因,当然是自己今生负御天,泽地,福佑众生使命,这样的自己,是不可能有什么两情相悦的,只不过因了延绵子孙的需要才会娶亲。想到这里,这胸中的郁闷似乎得到开解,羞愤的感受潮水般退去。
于是,只当此番全然是番公事,挺直胸膛拉长身子,跪得直了些。天母大殿的另一侧,一群闲散宫女,悄悄偷看他的容颜,他不苟言笑,目不斜视的望着岳母大人宫殿的牌匾。
他不得已才不苟言笑,作为一个未来的天子,他本应处处慈颜善目、面有微笑示人。只是他的微笑,有时会带来麻烦甚至灾难,就说昨年三月吧,一群天女在天上散花,他不巧经过,不小心面上带了微笑,结果天女们见了,纷纷忘记了撒花。人间没有牡丹、芍药、迎春枝、玉兰朵也罢;没有桃花、李花、梅花、桔花、梨花、瓜花、杏花等等也只不过平淡了点,而没有稻花、黍花、稷花、麦、菽花、棉花、玉米花后果不堪设想!幸亏发现得早,否则酿成人间大祸。
长生殿内,请期的帖子,透过七彩帐幔,递到西天天母手中,只见那天母启了封印,看了一眼那贴,惊惶失措地拉过身边的女相:卫宁,他这是什么意思?
女相卫宁原本就站在她的身侧,此刻双手接住递过来的贴子,看了,亦大惊失色。这请期贴上一个字也没有,什么意思?
难道是无期?他要悔婚?!
卫宁与西天天母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四目相望。西天天母伤心失望地说道:他看不上我儿,却又要顾忌社稷江山稳定,所以才使出这样的毒计吧?
女相则是面色一派茫然:好歹今日他是来过礼的,他怎么可以……,这不合逻辑呀。
西天天母心如死灰:听闻他素来喜欢节约时间。
女相如梦初醒:臣也听闻他素来心智极高,凡事留有余地。
一时间,殿内空气凝固。
半晌过后,西天天母意志坚定地说道:我们决不会知难而退,主动退婚。无期就无期!他一日不退婚,染就一日还是他的未来天后!为了西天的尊荣,染就算是老死玉山,也要霸住那个尊贵的位置!
回望卫宁,见她很为自己这番话惊诧,欲言又止,果断地说:“我意已决!今日之事,除了你我,无人知晓,把它烂在你肚里吧。”
卫宁唯有点头。
听闻厚土还恭敬地跪在殿外,等回贴。他倒是极会做人!西天天母转念一想,不如叫他进来见见。
跪了一个时辰,一个女宫过来通传,说是西天天母要见未来女婿,厚土便起了身:“劳烦姑娘引路。”明皓与宗坚也站了起身,欲随行,却被女宫拦下。那女宫道:天母娘娘只传了御帅,二位王子殿下且在此处稍候。
“小婿叩见岳母大人,岳母大人圣安!”跪,还是跪,天母殿内,厚土心虽有不耐烦,但仍是克制地跪着。作为一个未来的天帝,他很早就学会了深藏不露自己的情绪,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付处变不惊,从容镇定的样子。
他那尊贵的岳母大人分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却不做回应。
“卫宁,你看他,板着张脸,半点笑意都没有。”岳母大人反而侧过脸去,与她身侧站着的女人窃窃私语:“象是我们欠了他十万钱似的。”
那个叫卫宁的,也小声咬着岳母大人的耳朵:“怕是外面的传言是对的,自常乐公主、婉儿公主先后抛弃他以来,他就面瘫了。”
自己那点事,终究还是传了出来。可是自己没有面瘫呢,他咧了咧嘴,努力挤出个笑容出来。
那卫宁却不饶他,看了他一眼,继续附在岳母大人的耳边说道:“生得两片薄唇,是有寡情之相。”
够了。厚土咽了咽口水,伏身便拜:“请期的贴子已经递上,倘若岳母大人没有什么训诫的话要说,小婿就此告辞回家了吧!”
未来岳母终于发下话来,语气却意外的慈祥和婉:“御天者是首次来我西天界吧?”
厚土答道:“小婿惶恐,毕竟尚未临绝顶,不敢以御天者称也。岳母大人还是称呼小婿的名字厚土吧。回岳母大人,厚土以前不曾来过西天界。”
未来岳母则比他更是谦卑地回道:“西天也惶恐了!西天就按四方天军中的称呼称您御帅吧?御帅,只怕西天的瑶池简陋,屈尊了真龙天子。”
厚土不明所以。
那卫宁帮着解释:“娘娘的意思是,此番要将掌上明珠嫁给您,总是有好多细节要商量的,不如御帅在瑶池小住几日,且住且商量。”
如此这般真诚恭敬,真怀疑刚才风声刮过来的声音是是假音。
厚土没有理由拒绝,由女宫引着,退出西天天母殿。退出后,风声又刮过来一阵声音,惊到他了,什么鬼!他那面容紧绷神情肃穆的未来丈母娘与她表面正经的女相竟然不约而同地说他是个风骚的青年!
他不堪再听下去,三步作二两步,赶紧离开。
天母殿外,宗坚和明皓见他这么短暂的时间就走了出来,急忙凑上前问因由。宗坚先开的口: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婚事商量好了没有?
厚土看了他一眼,做一字答:没。
明皓明显要更着急些:没有?那您那未来岳母都说了些什么?
“我那未来岳母让我在瑶池小住几日,婚事要一边住一边商量。”
闻此,两只闲云野鹤不约而同地表示,瑶池美景美不胜收,不如兄长自己多观看,他们就此告别。
当晚,琼林宴后,厚土安在碧海连天。不久,风声鬼头鬼脑地回来了。
“主人,”风声涎着一张脸,凑到跟前:“小奴打听到一个消息!”
厚土不理他,继续批阅手中的折子,战事刚平,天下百废待兴,他是一刻不能松懈,走到哪里,政务就跟到哪里。
风声不甘心:“是关于染公主的……”
见主人手中的笔,果不其然慢了下来,风声非常兴奋:“这西天境传遍了,说染公主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厚土彻底地不要理风声了。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白日里见到岳母大人,只见天母娘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庄严俊美。他要的是生动活泼,她却是万众敬仰。可以想见,他对她,不是不抱希望,而是完全不抱希望!
罢!厚土的心,竟泛起一片哀凉,将手中的笔拍在案几上。
“主人……”风声这里才觉察主人已经悄悄地不悦了,赶紧收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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