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鸿海没要石晓晴的钱,不表示他不需要钱。事实上,他很需要钱。欧阳鸿海有时候想,如果自己有足够的钱,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现在的老婆离婚。这并不是说他老婆不好,而是他不想一辈子生活在老婆的阴影下。如果真和老婆离婚了,他也不会一个人过单身生活,而是要另外找一个老婆。找个什么样的老婆呢?欧阳鸿海是个非常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他想找的老婆当然是一种理想状态的人。具体地说,就找一个聪明、有钱并且尊敬他的年轻漂亮的女孩。但是,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人?有!欧阳鸿海认为,如果石晓晴有钱,那么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欧阳鸿海想方设法帮石晓晴赚钱,使她成为有钱人,并且在帮她赚钱之后,还不要她任何经济回报。欧阳鸿海认为他这样做与其说是帮石晓晴,倒不如说是帮他自己实现理想。现在,欧阳鸿海基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因为石晓晴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有钱的女孩,并且由于欧阳鸿海没有从她赚的那两百多万钱当中分走一部分,所以石晓晴就仍然对欧阳鸿海保持充分的信任和感激。当然,也就是欧阳鸿海所希望的那种尊重。如此,欧阳鸿海设想的那种理想伴侣不是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了吗?
但是,他并没有和老婆离婚。一是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钱”,二是他不敢保证石晓晴愿意嫁给他。
当然,欧阳鸿海也不是一点钱没有。他以前就有二三十万“私房钱”,这次在建议石晓晴购买b股的时候,他自己也买了,并且取得可和石晓晴一样的收益,所以,现在身上一百万还是有的。但一百万在欧阳鸿海看来不属于“有足够的钱”。在欧阳鸿海看来,起码要达到她老婆那样的标准才能叫“有足够的钱”。现在他与老婆的标准相差远着呢。不符合与老婆离婚的必要条件。
没离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觉得石晓晴不可能嫁给他。不错,石晓晴是非常尊重他,也很感激和信任他,只要一个电话,鸥阳鸿海随时随地就能把石晓晴叫到身边,但这并不表明如果欧阳鸿海和他老婆离婚,石晓晴就肯定嫁给他。欧阳鸿海虽然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更是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根据现实,欧阳鸿海想像着如果他提出和石晓晴上床,或许石晓晴还能答应,尽管这对于石晓晴来说是“第一次”,但如果他提出和石晓晴结婚,估计石晓晴肯定不答应。不但不答应,甚至还以为他是神经病。欧阳鸿海忽然发现,现在的女孩贞操观变了,能跟你上床是一回事,跟你结婚是另外一回事。欧阳鸿海到现在还没有跟石晓晴上过床。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想破坏自己在石晓晴心目中的形象。不想破坏现在拥有的那份难得的美妙的感觉。
但这份感觉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因为石晓晴提出了要去江西找包诗度。
《职场漩涡中的女性》拍摄工作已经结束,剩下的是剪接和制作,与演员关系不大。新剧《圈套》已经开拍,导演没有辜负自己的承诺,给欧阳鸿海安排了份量更中的戏。自然,石晓晴的份量也水涨船高,这次她和欧阳鸿海不仅有接吻戏,而且有床上戏。石晓晴同样非常投入,非常认真,但无论多么投入多么认真,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
趁着空隙,石晓晴决定去一趟江西。
关于石晓晴与包诗度的事情,欧阳鸿海知道。知道石晓晴对包的那份朦胧的感觉。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正式恋爱。知道他们连初吻都没有过。正因为如此,当石晓晴提出要去江西找包诗度的时候,欧阳鸿海还有一点感动,觉得石晓晴是个重情义的女孩,觉得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可是,感动之后,他却不主张石晓晴去江西。觉得一旦去了,就没有意思了,可能连那份朦胧的感觉都失去。
石晓晴非常尊重欧阳鸿海的意见,但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去了,一份心思也就了却了。
欧阳鸿海见石晓晴态度坚决,就支持她,并打算陪石晓晴一起去。
石晓晴没说话,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好,我还是自己去。
欧阳鸿海声明自己没有恶意。甚至不是小心眼。
石晓晴说知道。但她还是决定自己去。她无法带着欧阳鸿海去见包诗度。
欧阳鸿海见石晓晴态度坚决,就没有再坚持,同意石晓晴自己一个人去。
石晓晴要去的地方叫上饶。石晓晴以前隐隐约约听说过“上饶集中营”,但没去过,更不知道江西有两个上饶。除了上饶市之外,旁边还有一个上饶县。包诗度就是上饶县人。
关于包诗度家庭的情况,还是欧阳鸿海帮石晓晴打听的。欧阳鸿海现在不仅和副导演是朋友,一个戏拍下来,他和导演也成了朋友,并且似乎是比副导演更要好的朋友。导演也是系主任,能看学生档案,所以欧阳鸿海就能清楚地掌握包诗度的家庭情况。
欧阳鸿海把石晓晴送到机场,一再叮嘱石晓晴一路要注意安全。石晓晴说知道。
欧阳鸿海不放心。换个班机,悄悄跟在后面。
上饶没有机场,石晓晴只能飞到南昌,然后从那里乘火车或长途汽车去上饶。欧阳鸿海帮她查看了地图,认为乘飞机到杭州也可以,因为上饶挨着浙江,离杭州也很近。可石晓晴心里惦记着包诗度是江西人,而江西的省会是南昌,所以坚持飞南昌。
下了飞机,本来想好是乘火车去上饶的,没想到机场就有直达上饶的长途大巴,喊着叫着请石晓晴上车。石晓晴经不住蛊惑,上了汽车。结果,欧阳鸿海居然先他一步到了上饶。
欧阳鸿海给石晓晴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
手机对手机,石晓晴看不出欧阳鸿海也到了江西。石晓晴在手机里发牢骚,说自己上当了,到现在还在路上慢慢爬,早知道坐火车就好了。欧阳鸿海安慰说没关系,只要安全到达就好,并再次提醒石晓晴注意安全。
石晓晴到达上饶的时候,欧阳鸿海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上前打扰。一直到到第二天上午,石晓晴从上饶县文化馆沮丧地出来,欧阳鸿海才露面。
上午石晓晴找到文化馆的时候,接待她的人很诧异,说这是怎么了?昨天下午深圳一个男的来打听包国伟,今天上午东莞一个女孩又来打听包国伟。
文化馆的人告诉石晓晴,包国伟老师因为直肠癌,上个月已经不幸去世了。石晓晴又问他儿子包诗度的下落。文化馆的人摇头,说不知道,好像听说在广东打工。
石晓晴头晕,好像昨天的晕车持续到了今天。遂告辞,走出文化馆,却正好碰见欧阳鸿海。
石晓晴并没有太意外,仿佛她预料到欧阳鸿海会在这里出现,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欧阳鸿海比石晓晴清醒,觉得既然来了,就总要做点什么。
石晓晴有些茫然,不知道能做什么。
“他父亲在这里总该有个家吧。”欧阳鸿海提醒。
石晓晴一愣,觉得是。
两个人又一起进了文化馆。
文化馆的人说是,包国伟是有一个家,而且就在文化馆后面。房子原来是文化馆宿舍,现在早已经房改给了个人,不知道卖了没有。
旁边的一个人搭话,说没有卖,但里面肯定没有人。
搭话的人比较热心,说自己和包国伟是邻居。
“能代我们去看看吗?”石晓晴请求。
这时候,文化馆的人已经知道她是包诗度的同学,见人家女孩这么大老远来一趟也确实不容易,于是就答应带他们去看看。
欧阳鸿海很会做人,自己不抽烟,这时候在路上还特意买了烟,塞给对方。对方退让了一下,接受了,随即话也更多了一些。从这些话中,石晓晴知道包诗度的母亲是上海人,上山下乡到江西,考进了县剧团,跟包诗度的父亲结了婚。改革开放后,跟他父亲离婚,一个人回上海了。头几年还偶然回来,看看儿子,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了。
说话间就到了文化馆的老宿舍,现在房改给职工的家。
三层楼,通走廊。包诗度的家在西面最里面一套。门口和门上都积有很多灰尘,不用敲门就知道没有人住。石晓晴看着破落的门厅,仿佛看见了包诗度不顺的一生,百感交集。
还是欧阳鸿海清醒,建议石晓晴把袜子从门上的摇窗塞进去。
热心人继续热心,回家取来纸和笔,石晓晴稍微愣了愣,留下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随去年在长沙至东莞的火车上买的两包一共六双袜子,一起塞进包诗度的家。但愿包诗度还能回到这个家。但愿他能看到这张纸条和那六双袜子。但愿他看到这些之后能主动给石晓晴打电话。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