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文学大师沈从文的缘故,人们对湘西的“边城”耳熟能详,但边城到底在哪里?很多人可能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湘西凤凰。确实,凤凰的风土人情和山水景色甚至那要塞和城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师笔下的《边城》。再加上凤凰城出了书画大师黄永玉,人们更有理由相信那是一个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的地方,把同样位于湘西的凤凰城想像为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可以理解。但事实上,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不是指湘西的凤凰城,而是指花垣县的茶峒镇。文学大师在《边城》里面写得很清楚,“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便有一溪······”。也就是说,真正的“边城”不在凤凰县,而在花垣县,也就是邓光辉在那里协助当地开采加工锰矿的那个县。只不过真正的边城非常偏僻,处在湖南、四川(现在是重庆)、贵州三省的交界处,经济落后交通不便,没有凤凰那么出名罢了。但瑕不掩瑜,自从发现锰矿之后,花垣县的经济突飞猛进,当地政府打算借着经济的力量,重新打造真正的“边城”,第一步就是把“茶峒镇”更名为“边城镇”,仿佛一个女人因为长的漂亮而特意更名成“陈美丽”一样,为她回复名誉。本以为此举能得到当地商界的大力支持,没想到却遭到工商界人士一片反对。领头的就是邓光辉。
邓光辉虽然户口还在长沙,人事是关系还在长沙矿冶研究院,严格地说他还是长沙人,但从另一个方面说,他也是花垣人。两个标志。第一,他已经娶了花垣当地的女人做老婆,老婆已经为他生了儿子,相当于他这个长沙的种子在花垣的土地上开花并且结出了果实,说他是半个花垣人不为过。第二,他是花垣县商会会长,商会会长是商界人士民主选举产生的,不需要看户口和人事关系,政府也不得干涉,商界人士选商会会长的唯一标准是看生意大小,谁的生意大,资本雄厚,他们就选谁,于是,就选到了邓光辉的头上。并且,商会会长几乎是当然的政协常委,所以,现在邓光辉是湘西花垣县的商会会长兼政协常委,他带头反对把沈从文笔下的“茶峒镇”更名为“边城镇”,着实给当地政府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关于邓光辉在花垣娶老婆生儿子,没多少可说的,很自然。湘西人实在,当他们知道这位来自长沙的大知识分子还没有娶老婆时,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热心帮忙。花垣虽小,但也又几十万人口,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那么大一个县呢。最后,邓光辉按照何竹青的标准,像古代皇帝选妃子一样选了县剧团当家花旦做老婆,完成了在花垣生根开花结果的历史使命,也结束了自己“老大难”生涯。
至于邓光辉被推举为花垣县的商会会长,更是顺理成章。锰矿是花垣县的支柱产业,邓光辉是花垣最大的锰矿老板,也可以说是花垣的最大老板,不推举他当商会会长推举谁?要说邓光辉能成为花垣最大的锰矿老板,并不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而是被其他老板硬逼出来的。当初老板投资锰矿的时候,经济实力并不雄厚,但又必须请邓光辉担任技术顾问,怎么办?只好不给工资。可也不能让他白干啊?怎么办?最后只好给邓光辉股份,比如给百分之十的股份。一家企业百分之十的股份,花垣有那么多大的锰矿企业,邓光辉几乎在每家企业都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加在一起当然就是最大的老板。
邓光辉反对更名的理由是:不发展有时候也是硬道理。不要看凤凰今天闹得欢,从长远的观点看,花垣的偏僻和茶峒宁静说不定是好事情。旅游资源的开发很容易,只要投钱就行,但保持资源地原有的风俗却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所以,能不改变尽量不要改变。
邓光辉还举出湖北荆州和安徽徽州的例子,说明随意更改一个有着丰富文化内涵的地名是一种短视行为。说当初湖北省把荆州一分为二,曾经一起“天下从此失荆州”的大争论,最后不得不重新回复老荆州。安徽的徽州也一样,当年的胡适一直自称自己是徽州人,可“徽州”竟然没有,闹得胡适最终也没有返乡。所以,今天的“茶峒镇”坚决不能改成“边城镇”,好比不能因为他老婆田英漂亮而就必须改成“田美丽”一样。
邓光辉这最后一句是当笑话说的。这是他的特点,常常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严肃的话题。
不用说,邓光辉的意见得到知识界和商界人士的普遍认同。但是,把更名为“边城镇”的建议是县委书记提出的,涉及到与一把手保持一致的大是大非问题,这就让政府部门非常为难。
石晓晴就是在这个时候给邓光辉打电话提出借钱的。
钱不是问题。此时的邓光辉不要说五十万,就是五百万也能拿得出。但是,石晓晴在他眼里完全是个小孩子,邓光辉怎么能把五十万借给一个小孩子呢?
这点,石晓晴早已经料想到。不仅她料想到了,欧阳鸿海也早想到了。所以他们反复商量过该向邓光辉怎么说。并且做了演练。
石晓晴先向邓爸爸问好。
邓光辉说好。
石晓晴说祝贺邓爸爸添了宝宝。
邓光辉说谢谢。男孩。
石晓晴说那我就有小弟弟了?
邓光辉开心地大笑,说是的,你有小弟弟了。你可不能欺负小弟弟哦,
石晓晴说我疼他还来不及呢,哪有欺负的道理,他欺负我还差不多。
邓光辉还是笑,并问石晓晴在学校怎么样。
石晓晴说学校很好,她已经两次参加剧组排戏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在电视上露面了。
邓光辉说好,我等着看呢。
石晓晴说我听您的话,没有谈恋爱。
邓光辉愣了一下,说这也不是绝对的,要看情况,有了情况告诉我就行。
石晓晴说现在就遇到了情况。所以要打电话告诉你。
邓光辉愣了更长一点时间,说:哦,你说给我听听。
石晓晴说你必须保密,不能告诉我爸爸妈妈。
邓光辉说一定,一定。
石晓晴说她在剧组认识一个大哥哥,对她很好。
邓光辉说理解。
石晓晴说但是大哥哥是有老婆的。
邓光辉说那你一定要注意,不能有发展。
石晓晴说这我知道,但他们夫妻关系非常不好。
邓光辉说那也不行,你怎么肯定他们夫妻关系不好?
石晓晴就把欧阳鸿海的老婆是欧阳鸿海的老板,欧阳鸿海给老婆的公司当总经理不拿工资,但可以随便用钱,实报实销,因此他就使劲花钱,所以结交了许多朋友的情况对邓光辉说了。
邓光辉说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和他谈恋爱。
石晓晴说我没有和他谈恋爱,但他对我很好。
邓光辉说那也要把握分寸。
石晓晴说知道。所以她想向邓爸爸借一笔钱。
邓光辉不明白把握分寸和借钱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没有问,而是问石晓晴打算借多少。
“五十万。”石晓晴说。
“这么多?”邓光辉问。
石晓晴告诉邓光辉,欧阳鸿海因为舍得花钱,结交了许多朋友,而且许多朋友欠他的人情,所以,他现在就得到了一个机会,能买到原始股,消息很准,即将上市,一上市就能翻几番,但他自己没钱,也不想告诉他老婆。
“为什么?”邓光辉问。
“告诉她她也不相信,”石晓晴说,“还要费口舌解释,搞得好像鸥阳鸿海要骗他老婆钱一样。再说老婆赚了钱也不会给她。他喜欢我,希望我发财。再说我赚了钱之后,除了还您之外,多少还会给他一些。”
邓光辉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是不是您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石晓晴问。
“那倒不是,”邓光辉说,“这样,你让你爸爸妈妈来借。”
“为什么?”石晓晴说,“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邓光辉说。
“那是为什么?”石晓晴说,“我比他们年轻啊。我用我自己一辈子的信誉做抵押还不行吗?你是我的邓爸爸呀。难道您怀疑我这辈子连五十万都挣不到吗?这样,我给您打一个借条,先把借条用特快专递寄给您。您收到借条之后再把五十万打给我。我相信您,您难道就不相信我吗?”
邓光辉无话可说,只能感叹广东就是广东,这要是在长沙,像石晓晴这样的细妹子,哪能说出这样话?
好在五十万对邓光辉不是一个特别大的数字,他无法拒绝自己的干女儿第一次正式求助,况且石晓晴说了“用自己一生的信誉做抵押”这样的话,如果邓光辉再拒绝,就等于没有这个干女儿了。最后,邓光辉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包括一定要以石晓晴的名字开户并自己掌握密码等等。其实这些欧阳鸿海早说过了,石晓晴早就知道,但还是认真地听邓爸爸说,并说谢谢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