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能人”是内门古人,确切地说,他今年47岁了。小学文化,他30岁的时候就从内门古老家到莱京闯荡,家里还有三个女孩。大女儿和二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三女儿在村里没事干。“七能人”现在一家建筑公司当小工,每月挣四千多块钱,顶多给家里妻子女儿积攒一千多块钱。遇到这个月赌博赢个两三千块钱,就给家里多汇几百块钱;要如果这个月输了,那基本上一分钱也不给家里寄。
那天,他和另外三个一起在工地不远的一家小餐馆赌牌,玩了三把,输了一把,暂时赢了一百三十块钱,当他正摸下一把牌时,三名jǐng chá突然破门而入,四个赌徒一举被查获。他们四人一伙均被拘留七日。和我关进同一个号子里。
他们四人一伙在通铺的一边挨着睡,像一帮好哥们。都是很肥胖的那种。其中有两个,不但肥胖,块头还真不小,身高都快一米八了。当属“七能人”最矮。
“七能人”吃馒头,那才一个有特色,一块拳头大的馒头,往嘴里一填,脖子往前一伸,如鸭子一般“嘎,嘎”两声连叫,两眼珠子一硬,很艰难地咽下去了。我中午吃不了两个馒头,剩下的一个他会在午休后一手抓起来,一手抓着切碎的咸菜,“嘎,嘎”地吃了起来。
“七能人”家庭条件特贫穷,他老婆是一只眼,另一只眼小时候撞到树干上,被扎瞎了,不过,“七能人”的老婆很勤劳,一人在家里种地六、七亩。“七能人”每年一开春,到莱京打工,挣点钱。
“七能人”其实是怪可怜的。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不但赌博,还**。隔些时要过过和女人的那种瘾。“七能人”进拘留所也不止一次了,无非就是因为赌博、**两件事。算是拘留所的老油条了。
我真不知道他是咋的活法,家里那么穷,老婆那么可怜,还是一只眼。他就忍心每次花二三百块钱找女人,瘾头真不小。
深入了解这种人,真是让我闹心。更闹心的是,“七能人”和我们在一个屋子,一点都不老实。他隔会就是吐痰,真不知道他肚子里窝藏了多少痰。他睡的地方紧挨卫生间,半步之遥。他就整天坐在床头,把卫生间门一开,直接往里边唾痰。洗手盆正好挨卫生间门口,他就眼都不看,直接往洗手盆里唾。要知道,大家吃完饭洗饭盒也是在那洗手盆洗。
我可不忍看到他的种种。
他还是挺能喝的那种。他会隔一阵从卫生间的水龙头里弄半饭盒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喝的时候嗓子里还要“哈拉哈拉”地叫。吐痰的时候,他还要先运一运气,接着就像他吃馒头那样,脖子往前一伸,如鸭子一般“嘎,嘎”两声连叫,两眼珠子一硬,很艰难地吐出去了。
“七能人”绝对有病,毛病占主导。拘留所没法惩罚他这种恶劣的生活习惯。他打呼噜的那种异常,我估计地球上的任何生命体都不会能有那样表演。
我来拘留所当卧底付出了这种代价,只为采访一些北漂的失足者们——我还打算跟踪他们从拘留所出去以后的生活、工作和学习。我想,我计划写的《北漂真史》会是一部有深度的教科书。为了这个,这样付出,我总觉得值。
北漂是梦想实现的途径,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跌倒了。而拘留所的这些北漂们现在还不能被认为全是跌倒了。
在拘室里,老大才28岁,人长得一点都不笨,当过兵。但不知啥时候染上了吸毒。他在拘室床铺前不到一米宽的过道里来回走动,低着脑袋。他走动的时候,我的脑袋就眩晕,感觉整个拘室上下左右在翻转。我说:
“老大,歇会儿吧。”
他用怀疑的目光瞅着我,“你啥意思?你想连我走动的自由都剥夺?”
我赶紧解释:
“不敢”。
“你要知道,我在这里总共要呆20天,到这月25好才放我出去。我不这样锻炼走动,窝在这号子里岂不让我身体发霉了吧?”
“嗯,老大对身体保护看的很重要,但是,吸毒对身体可不好,这次你能戒了吗?”
“这个,理论上说应该戒掉,这里边真不舒服,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哼了哼。看上去是一种无奈的样子。他说让我表演一下,让大家开心一下,这样好打发时间。但我不知道这会是什么行话,让我表演?我一不会跳舞,而不会唱,要我表演啥?
老大嘻嘻哈哈一笑,说:“要你表演就是让你讲讲你咋进拘留所的?”
“哦,是要我演讲,对吧?”
“嗯,也可以这么说。”
老大想拿我开心,逗我。但是,我这阵子很烦,我想更多的了解大家是怎么进来的。不过,要想让他们每个人都能老老实实地把他们被拘留的那些事都吐出来,我还得精心编一些故事,然后启发他们坦白他们的违法事实。
我们围坐在通铺最里边靠墙的那一片,好像要讨论问题的,大家迫不及待地要听我“演讲”。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待,我精心地清了清嗓子,演讲开始:
“话说公元二0一七年九月七日的一个午后三点钟,我乘坐公交车到我住处有两站地的那个超市去买东西。进了超市后,我就决定偷东西不给钱。而且偷的东西必须控制在100块钱以内。为啥呢?偷多了,会蹲监狱的。适可而止,绝对不能被判刑蹲监狱——那样就算完蛋了,而且,我也受不了监狱的生活。”
坐在我眼皮底下的那个非法贴广告的家伙开始插嘴了,“你还挺能吹牛的,还控制在100块钱以内,我看你是想多偷,怕拿不出来。”
这时候,老大赶紧打断那个非法贴广告的插话,说道:“你别插嘴,让牛逼的主编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轻轻一笑。
大家也一起哈哈笑起来。
气氛就这样整活了,但每个人的心中都装有一种熬煎。毕竟逗乐是暂时的。
十五、六个人一天24小时窝在拘室里,酸臭味、屎尿味、咸菜味缠绕在每个人的呼吸中。
这里没有卫生概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