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农历十八。”她说完,看了远处盯着她上下打量的女子略略颔首,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他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什么。她没有等,说完便走了。
“她是谁啊,和我们是同一天啊。”他的未婚妻小声问道。
“一个过客。”
他的声音不大,却落在她心里。一下就乱了她的心跳,她抿了抿嘴唇,露出苦涩的微笑。
他结婚喝了许多酒,在拜堂时,他看着红纱蒙头的新娘,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一刻那一秒,他多么希望站在这里,与他共同对拜的是她,是几经轮回,寻他而来的她。他的心开始痛了,开始难过得不由自己。
他结婚新娘不是她。
她结婚新郎不是他。
他觉得她是在报复他,同时他觉得她真的打算放弃他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纠结算什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应该开心的才对。
举起酒杯的时候,他想起她喝酒时的每一个形态,嘴角荡漾一抹浅浅的微笑,最后转变成苦涩。终于他还是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他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酒过三讯,他耐下性子,听完了她的婚事。以前他不听不看不问也不语,但今天不一样。他想知道她去了哪里,会不会不在见面,要是远了,见不到面了就好了。
她嫁得很好,对方是宰相三少爷。
她嫁得很远,隔了两个县的距离,他不用担心在遇见她的。
可是他却愤怒的夺门而去,扔下新娘夺门而去。
他要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死人,给人配阴亲。是为了气他,还是为了宰相家的钱。
他快马加鞭,终于找到了身穿红色嫁衣的她。
她很美,他从未见过她那么美,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她美得好似天边的星辰。
“跟我走。”他抓起她的手,对上她不慌不急的眼眸,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失态。
“为什么?”她问得不清不淡,不慌不忙。
“你怎么能嫁给一个死人,给一个死人做媳妇,我不允许。”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好怕失去。
她抽出手,悠悠开口“那如果我嫁给一个活人,是不是就可以了。对你来说活着的死去的区别很大吗?”
他无言以对,她说这话算是强词夺理,可他竟然无法反驳。在他心里甚至有点窃喜,她嫁给死人,不是更好吗!
她看穿他的心思,转过头,掩住了失落“你走吧。平行线的意思是相隔不远,却永远没有交集对吧,我会做到的。”
她的话提醒了他,他很生气,不知疯了跑来找她究竟是要做什么,他不会带她走,不会娶她,那他阻止她,会不会很过分呢?
两年过去了,他当了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官,膝下有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很好。
那日,他领着孩子去逛街,遇到回乡探亲的她。与她目光相触,收回的视线,逗哄小孩。他以为她还会看他,他以为她的目光还会在他身上。可是他错了,他在抬头,她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喜欢上了逛街,每天都会抽空闲逛,却在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只有一日,她站在荷花池边,他站在远处的柳树荫下,远远的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抬头望天时的寂寞与孤独。把她所有的表情都收进心底。
她回夫家不到两月就传来死讯,他竟然松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这一世,他终于活成了自己。
二十年风平浪静的过去,三十年过去,四十年过去,五十年过去。他以为他活出了自己,却发现他的生命里,每一个毛孔没一个细胞都在呼喊她的名字,都镌刻着她的影子。他终于在失去后,开始懂得珍惜。他娶的妻,每一个都像她,却每一个都不是她,这是他的一辈子的伤,也是一辈子的痛。
如果能重来,他想,他会和她在一起,不要眼前的自由。只有她才能有他。只有她他才是他。只有她他才是完整的他。
一日,一好友给他看收藏字画,他看到一副天仙图。那入骨三分的相似,那空灵清新脱俗的韵味,是她无疑。询问才知那是好友重金买下,是一个画家遍访名山,在普陀山见到的。只一眼,画家便刻画出她绝尘的风姿。
他想尽办法掘了她的墓。看里面空空如也,他又是笑又是哭,脱下一身官袍,跨出了红尘俗海,也像以前她那样,在这浩瀚天穹下,茫茫人海里找寻她。
她以轮回入了道,修了四谛之道,但还是欠缺了一点感悟,只有小成。一****被天荒散仙纠缠,取了道果。鏖战之下与散仙共赴黄泉,步入轮回。
“婆婆可曾见到他了。”她问,在人间她时刻洞悉他的信息,知道他在找她,也知道他轮回几番,但她执意不肯再见,任由他找遍天涯。
孟婆婆给她递了一个汤碗“他也这样问了你好几次,每次都耐着说不肯走,想要等你。硬是把他赶下投了胎。”
“咦,婆婆这汤怎么是哭的,你这次又该配方了。”她露出一副苦瓜脸,眉头紧锁。
“你以为我这是糖果铺啊,这味道是每个人的感悟不同,所喝的味道就不同的。你这汤里,加了他的眼泪。自然是苦的。”孟婆婆也没有隐瞒,很痛快的全部说了。
她闭上眼睛,细细回味这其中的味道,也滴落两滴泪。握住自己的眼泪,她把它交给孟婆婆“有劳婆婆了,我知他心苦。却没想到是这般滋味。这里面加了我一点感悟,要是他想要忘记从前,喝下便会忘记的。”
“你们两个真的为难老朽了,还好这样的奇葩只有你们两个,不然我迟早要被开除的。”孟婆婆接下她的眼泪珠子。
”婆婆,我有一问,不知当不当问。“她想起一事问道。
”你且说。“
”天荒仙人在几重天,他们是否也要在这里转世投胎的?“她不确定那散仙死没有,依她性子是有仇必报的。
”这离恨天之外的事不归我管,我也是不知道的。“孟婆婆收拾起汤碗,就要赶她走。
”婆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就说了吧。“她并没有见过佛,也极少见到仙。不免对离恨天外的八重天感觉好奇。
据说天有九重,还有三十三小重天。但这都只是传言。第一重为离恨天,她只在这一重天游荡,不知其它重天的界限在哪,入口在哪。
”婆婆,你说说嘛。”她洒起娇来,拉着孟婆婆的衣角来回摇动。
孟婆婆看了看旁边的恶鬼使役,两个恶鬼使役架着她,就往轮回井拖。
“婆婆,婆婆,婆婆你叫告诉我吧,喂,死老太婆,太可恶了。别拽了,我自己走。“她愤怒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她刚走,他就来了,哭哭啼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来就抱着孟婆婆哭”婆婆,我找不到她了,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刚走呢。”孟婆婆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去盛汤的空隙就见他蹿了出去。
虽然这汤喝了没用,但流程还是不能少了。
他一听她刚走,害怕与她错过,就不管不顾的飞奔而去。最后被恶鬼使役又给压回来,咕嘟嘟灌下汤,才放他走。
他走远,回头才补一句“婆婆,你这汤甜甜的真好喝!”
孟婆婆无语望苍天,真是两个奇葩“你喝的是花翎的眼泪,要是遇见了,就不要在错过了。”
他听完,心里一怔,细细品味,脸上顿现光华,欢脱的投胎去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他与她命中的缘分,不知何时走到了尽头,她为他的猫。他却不记得她了。她死了,魂无法超生,无法进入轮回。他在浩瀚的岁月里,在孟婆婆汤的灌溉下忘记了过去,活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杜连。
她却还记得他的好,他的坏,她的名字还是叫花翎。还是只想与他相伴的花翎,不管他变成谁,她还是爱他那永世不变的灵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