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山庄的庄头这两日简直是提着性命在操劳奔波。
当他听说巡夜的庄奴在湖中的小扁舟上找到了太医欧云时,这点喜悦就让他乐得蹦达了起来:“快快快,送欧太医去松聆阁。”
于是当庄奴将满身酒气醉得一滩烂泥似的欧云推到他面前的时候,庄头也就皱了皱眉,叫下面的人打了清凉的井水,再到地窖里起了冰来兑进去,“霍拉”两下干脆地给欧云从头顶浇了下去。
摊在地上欧云被第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一身,只是在地上如上岸的鱼一般打挺了两下之后,又扑愣地贴在地上,依旧仿佛在好梦里般不醒人事。可是庄头憋着狠劲压根没想停手,第二桶加足了半桶冰块的井水下去,欧云这才“啊——”地一声高调蹿起,被冷得刺骨的冰水给激醒了。
“这是做什么?”欧云三十未到,虽然不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可到底是读书人,是被冰水一浇,也禁不住瑟瑟发抖。
庄头迅速弯腰作揖:“欧大人,请恕在下无礼。今夜欧大人实不该贪杯,误了大事。”
说完,根本顾不了太多,将欧云连请带推地塞进屋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又连拉带拎地将欧云引到了松聆阁。
欧云在过去的路上,已经从庄头口中得知怀正郡主昏迷,夏王府的夫人小产死去之事。至于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庄头可没打算长舌。而欧云听得脑中一嗡,额头上已冒出冷汗,心中直呼倒霉,他真是冤枉啊。
他虽说素日喜爱喝两盅,可今日晚饭根本滴酒未沾,晚饭后原本安安心心在房中挑灯夜读,才翻了几页医书,谁知忽然后脑勺痛了一记,眼前一抹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没想到醒来之时又如此狼狈,会被冰水当头浇醒,他向来自负医术精湛,特别要面子,没想到今夜被一庄子的人看落汤鸡,让他以往苦心树立的博才高雅的形象就此毁于一旦,他今后还怎么见人?!更令他懊恼的是,竟不知是谁要与他过不去。
然而所谓医者父母心,欧云恼火归恼火,一进松聆阁静下心来给怀正号了脉,当下便猜到发生了什么,面沉似水地思虑了半晌。
大床上的绡帐是放下的,欧云虽然看不见绡帐中怀正的脸,但是他在宫中十数载,见多了不能说的因果,深知其中的利害,何况今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又太过诡异蹊跷,因此眼下欧云不敢妄言多问,怕一不小心知道得太多摊上了不该管的事。
因怀正前几日落水,欧云替她诊治过,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但一路上庄头直呼怀正郡主,并不称夏娘娘,且此时怀正已从容新阁被挪动到了松聆阁。欧云为人也不笨,便起身向靖西侯道:“侯爷,郡主心脉紊乱,似有衰竭之兆,头部又淤血难舒,如此下去恐拖不得,侯爷若是信得过微臣,微臣现在就与郡主施针。”
靖西侯正因怀正情况恶化而心急如焚,欧云现身本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闻言果决地点头道:“那就有劳欧太医了。”
当侍女将绡帐卷起,待欧云看清怀正面部青紫肿胀得皮肤似要爆裂一般,虽有心理准备,仍是被唬了一跳,当下喉头哽塞,这郡主显然是一口气吊着在鬼门关徘徊啊。
真是作孽啊!
韵安一听欧云要与怀正施针,强自睁着一双金鱼眼,上前说明道:“我方才已给姐姐施过针了,却并没有用。”
欧云听她语带哭音,嗓子沙哑,语气又急,便抬手示意韵安稍安勿躁:“微臣省得,若非小郡主及时施针,怀正郡主眼下危矣。”
欧云只差没明确告诉韵安了,若不是她及时施救,现在怀正恐怕芳魂已散,气息全无了。
韵安闻言这才后怕起来,眼瞧着欧云慎重地跪在床前,专心志致地替怀正施针,她便也跪在旁边,帮欧云打下手。看着欧云手法熟练,每一针都扎得又准又快,她一面暗暗记住施针的步骤,一面将欧云落针的程度也揣摩了个七七八八。
因有三针需要扎到怀正的头顶,韵安便帮忙将怀正的头轻轻托起来,这一托却让欧云发现怀正项上的勒痕是呈8字形的,当下指尖一颤,竟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也太残忍了吧!
韵安之前将怀正从容新阁搬到松聆阁便见到了,情知姐姐一心求死,当下又不免心头一痛,只催促道:“欧太医,你还是快些吧,救命如救火,别再耽搁了。”
半个时辰过去,当欧云拔掉金针时,额上背上早已沁出一层密密的汗。再看怀正的面色,青紫色褪去了不少,呼吸也不像方才那样进的少出的多,好歹也渐渐地正常了。
韵安深知此道,不由得打量了欧云两眼,却见欧云也松了口气一般,收好银针之后,抬手拭去额上的汗珠,又起身对靖西侯与韵安道:“侯爷、郡主,微臣再去配些药来。”
韵安当下便令自己的两个侍女随欧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