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怀正这些年在那夏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难怪往日的心高气傲如今在她身上竟看不到踪影了。
这个夏王,以前看他,倒是端着一副温雅和气、平易近人的身段,原来骨子里竟是凡事只看见别人欠他的,罔顾事实、没有心肝的人……
怀正之前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而他当时怎么竟也没看出来呢?
靖西侯心中叹息了一声,抬腿便跟了上去。
夏王由内监引着来到西间,却见宛四郎背着手霁月清风地立在房间外的走道上,当下脸色一沉。他见过这个宛四郎,是太子的客人,可是他怎么会在西间外面?
罢了,他既然已休了妻,就不可能瞒得了天下人。
进门前,夏王又扫到返身朝他作揖礼的宛四郎,他心中微澜一动,脚下的步子便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许黛君又不真的是十五六岁少不经事的少女,闻言一怔之下,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夏王的脸色,对这个多疑的男人当下想的是什么真是门清。
她忍着一阵作呕的冷笑,腰弯得更低,只为了不让夏王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她怕自己万一禁不住失态,到时给自己和宛家、还有许家招来祸端就不好了。
“回王爷,在下带着丫鬟去给舍妹收集花露,万没想到丫鬟在湖畔看到了挂在树上的夏娘娘……”
宛四郎清浅如落雪一般悠然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夏王听得分明,蓦然间不可置信地紧锁住宛四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讯息来,可惜宛四郎将头埋得低低的,只拿一个黑漆漆的逍遥巾的束发对着他。
夏王整理了一下几番变化的心情,随着内侍打开西间的门,夏王与靖西侯一前一后进入屋内。
夏王在离床前数步之遥的地方早早地站住了,他已下了休书,便不能靠得太近。
房间里怀正的两个随身侍女带头跪在床前,手中捧着一套银针,坐在床沿的韵安正拈着一根针插向怀正头上的穴位。
红漆的大床上,面色青红的怀正倚靠在一个杏红衫子的大丫鬟身上,紧闭着眸子的眼角处赫然有斑斑血痕,雪白的颈脖上一圈勒痕尤其刺目。
夏王见此情形不禁暗暗纳罕,他没想到这一次怀正竟将戏做足了全套,弄得像真的一样。
待韵安施完针回过头来,只见她已是满脸泪痕:“大哥。”
韵安扑到靖西侯怀里,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是人都知道,这个靖西侯府的小郡主几乎是个被宠得十恶不赦的小魔头,不要说在西北,即使她来到京城,只要她高兴,但凡横行起来不管哪家朱门大户的纨绔都得在她面前臣服。
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能看到这个小魔头哭。
看着床上危在旦夕的怀正,听着韵安撕心的哭声,跪了一地的侍女太监们,只觉得头顶发凉脚底发软,要出大事了!
看着汉妆将怀正平放在大床上,再用锦被盖好,靖西侯此刻倒还镇定。韵安的金针术是得太医令的真传,这些年在军队里没少帮他救死扶伤,从阎王手里抢救回来的士兵毛估估也有四位数之多,只要不出意外,怀正此时应该已经脱险。
靖西侯沉着声音安抚道:“姐姐最好还是由你亲自照顾为好……”
韵安猛地抬头道:“是,大哥说的对。来人,速将“松聆阁”西间收拾一下,将姐姐挪过去,不得有误。”
靖西侯看着韵安的两个侍女领命起身,仓皇而去的身影,不由得问道:“韵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韵安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带着重重的鼻音道:“姐姐她没有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她把侍女留在门外,从里面反锁了门,又从窗子出去,跑去南湖边投缳了。”
靖西侯心疼怀正受到重创的同时,更诧异于怀正赴死的决心,愣是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而立在当场的夏王一脸尴尬,此时他唯一暗自庆幸的是,在休妻的这一晚,怀正没有死成。否则此事若让御史言官们知晓,他未必真能占得全理,即使辩驳一通也指不定最后谁对谁错,到时候靖西侯再在背后搞些小作动,他夏王虽说是皇上的弟弟,太后的宠儿,然而他那个一心巩固皇位的皇兄,也必定要掂量一下靖西侯在军中的影响力。
可这以后嘛就再不关他的事了,他早已不想与这个蛮不讲理满腹诡计的草包有什么瓜葛了。从今往后,他夏王只管做他的逍遥王爷就成了,他爱谁便娶谁,任何人都不要想挡他的道。
“好了,如此看来怀正是真心悔过,才不惜以命偿还。”靖西侯点点头道,“敢作敢当,是我靖西侯的妹妹。”
原本这话是最平常不过的自夸之辞,但不知怎的夏王听着却没来由地头顶一凛,笃定的心一时竟有些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