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夏王妃便随之走出水榭去了。
哪怕眼前是吞了人不吐骨头的风暴,是退无可退三千尺的悬崖,那又如何?!
他那样宠爱如烟,眼下能不恨她么?只是无法衡量有多恨罢了。
大不了毒酒一杯,白绫一条,她代韵安谢罪代韵安去死,却也比自己投湖死得有价值些!人啊,只要眼睛一闭气息一断,这些年煎熬得再浓再稠的苦痛也都不用再见了!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解脱,才是真正的永生。
她不想求来世,她不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否则若是来世她怀正再遇到夏王却不记得,她若再犯一回蠢,那还不如不要转世投胎的好。
因而她死后,是宁可在忘川河里被妖孽咬噬,忍受千年苦楚,那样的话,千年之后她重入人间,她便还记得什么人是她一定要避过的,到那时她才会相信自己能触碰到幸福。
今生她怀正嫁给夏王就是一个笑话,而眼下,已经到了该终结它的时候了。
夏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干涩得没有一丝泪意,抱着与夏王永不再相见的决绝,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步比一步迈得扎实而从容了。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原本忐忑的步子也随之安稳下来。
山庄里夜色宁静而幽深,空旷却又繁致,鼻尖是清远恬淡的荷花香,夏王妃一行离水榭便越行越远。
由于是夏王爱妾的原故,尚在水榭之中的男子们觉得探望多有不便,席上又皆是未出阁的千金,更不会轻易踏足容新阁,各家便都随之派了心腹丫鬟前去探望。
只是地面已经被弄脏了,且见了血甚是不吉,众人怕此事晦气,冲撞了太子与二皇子,便也早早地散了。
许黛君与宛雨程回到重华阁,宛雨程见四下并无他人,也不等许黛君问她,便自己将事情的始末细细地说了一遍。
“小君君,你说说难道这只是意外么?”宛雨程觉得此事笼了一层障目的迷雾,让她有些看不清楚。
“确实不好说,韵安郡主酒量好不好?酒品如何这些我们并不知道。”许黛君心下也有些隐隐地不安,韵安离开水榭时看似还清醒,言语举止并无异常,可却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脸上一丝愧意也无,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不过,这两日在围场上,夏王对那如烟的喜爱是极明显的,韵安郡主也必定是瞧见了的,她也有可能借机替夏王妃出口气,年轻么一时义气也是有的。”
然而问巧却不是这样想的,她一心只在自家的小姐身上,但凡是带累宛雨程的事情可是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偏执态度。
她原本在一旁伺候静听,眼下却忍不住插嘴对许黛君道:“许小姐,你当时没有看到情况危急,若不是汉妆姐姐及时拉着我家小姐避开,我家小姐倘或被那韵安郡主那样子一挤,只怕就歪倒在夏王小妾身上了。”
问巧想说的是:韵安郡主是故意的,想借刀杀人呢。
许黛君不觉一凛,不由得蹙起眉尖,握住宛雨程的手,却感觉那小手凉凉地,想来她是不无害怕的:“问巧所言也不无道理呢。当时的情形确实古怪,纵使不小心摔了,何至于摔得那样狠?原来那一跤她竟是摔了个全力,想借着你的手坏掉如烟的胎?!小小年纪,心思倒真歹毒!”
恐怕韵安根本没有想到,汉妆出手会那样的快。
只是一旁汉妆的嘴动了动,终究一个字都没敢说。
因而问巧哼了一声,幸灾乐祸地道:“可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挖坑却把自己埋了。”
众人皆不无庆幸地一笑。
宛雨程觉得心头的气舒了一些,便道:“那如烟是夏王的爱妾,都上台面与夏王妃和我们一桌吃饭了,一般的侍妾哪有如此大的脸面,可见夏王平日对她的爱重。眼下韵安当着夏王的面伤他的子嗣,你看那夏王气得脸都绿了,都没有半分好言语好脸色给她,这样的结局怎么说韵安都难辞其咎了,真是桩亏本的买卖。”
“以后看到韵安提防着些,少接近保平安。真是越好看的蘑菇越毒呢。”心情一松,许黛君觉得腹中空空,不由得抚了一下肚子道:“这顿晚饭只吃到一半,才喝了两杯酒,我还没吃饱呢。”
“太子请客,你竟如此客气么?还怕吃穷了他?!”宛雨程哑然一笑,只是被许黛君说得也有些饿了,“被你一说,我也饿了呢。”
许黛君闻言笑起来:“那咱们继续吃太子的就是了。”
问巧和汉妆一听,自然知道要忙了,都笑道:“奴婢们去厨房端些吃的来,二位小姐就在房里用些,倒也舒坦不用拘束的。”
说着,二人便笑着下楼张罗去了。
这里许黛君一脸无语地道:“我当时还在想,那如烟怎的跟卡夫饼干一般松脆不经跌,只一跤就见红了,想来有人故意为之,要的就是那样的效果,只不知韵安到底会不会如意?”
“卡夫饼干?”宛雨程才端起桌上的茶水,听到这个词汇不禁愣愣地瞧着许黛君。
那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许黛君见宛雨程一脸小笨蛋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笑,倒是她说话不注意耍了宛雨程一把,于是讪讪地道:“那是我在外地吃过的一种糕点。”
宛雨程娇媚地瞪了她一眼:“你这算火上浇油么?”
许黛君想到她才死里逃生,今日又险遭暗算,自己此举确实不太厚道,便厚颜无耻地笑道:“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瞧你连太子的酒菜都享用过了,还跟我计较一些无名的小点心么?”
一撩袍子,左脚往右脚膝盖上一架,左脚摇一摇,神在在地。
宛雨程方才将茶盏递到嘴边,这下又停下手来:“我吃了,你没吃?”又一眼瞧到许黛君那副坐姿,不禁看呆了,“你、你、你那是什么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