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由于惯性,向前行驶了一段方才停下。许黛君看见有摇桨的船夫跳下水面,此刻只见水面时隐时现有三四个人头,却始终无法辨认宛雨程有没有被找到。
无奈自己水性不怎么样,跳下去是否能自保还是问题。
没过多久,却见卓秋尧爬上画舫,许黛君快步上前,死死地盯着他,心急火燎地问道:“她人呢?”
卓秋尧捋了两把脸,道:“被百里佑玦救走了,在那边的小船上。”说着,朝左后方的湖面眺望了一眼,手往那头一指,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许黛君闻言虽有一丝惊讶,到底神情一松,转了转心思向身旁的焕景道:“太子,二皇子,我想先回去可以吗?”
焕景和佑煦都各自收回震惊的心神,当下立即命船工调转船头,往来时的方向。
船一靠岸,便有风影卫控制住了画舫里的船工。又有庄奴报说百里佑玦去了西六院的重华阁。
许黛君便请庄奴前头引路,焕景不放心,便带人一起跟了过去。
待赶到重华阁,庄奴说百里佑玦和宛雨程都在沐浴,许黛君便提出要亲自准备姜汤,庄奴只得使人抬来一架小火炉,许黛君亲自操刀切姜丝,试红糖,煮姜汤,看着她刀工整齐熟练,步骤有条不紊,一旁的焕景有些愣住了。
“你能下厨?!”焕景见宛四郎穿着天青色的直裰,头上系着深蓝色的逍遥巾,动作利索,清雅风流,不觉拿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许黛君的目光从小火炉上转到焕景脸上,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若不自力更生,如何能走遍天下?”
焕景认真地看着她:“四郎似乎吃过不少苦?”
许黛君被他这样一问,眸色一黯不觉勾起酸涩的过往,于是自嘲地一笑道:“人生在世,哪能不吃点苦?何况,都过去了。”
这一世,她要好好地活,再也不要跟在哪个男人身后,被欺瞒伤害,被耍得团团转。
焕景见宛四郎站在窗前,垂着脸侧着身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窗外的月光照亮他温文尔雅、清俊脱俗的侧影,但却照不见他的内心。
“堂堂宛家的四少爷,哪怕离家千里,为朝廷走南闯北地搜罗,纵然风里来雨里去,也总该有护卫跟随,有小厮服侍才是。”焕景不解道,“你自己也不像是有功夫的,为何总不见有长随跟着?”
许黛君知道他误会了,只得道:“因为京城治安好啊。”
焕景知道他玩笑话,不以为然道:“你倒是实诚。”
正说着,却见有风影卫进屋,对焕景道:“太子殿下,风影卫在西南角拿下一个从湖里爬上岸的船工,形迹十分可疑。”
焕景点点头:“眼下人在何处?”
“回殿下,已押解在重华阁院子里听候发落。”
焕景不着痕迹地道:“扣着吧,等百里都护收拾好了再带进来问话。”
那人便退了下去。
许黛君看着红领石青长袍的风影卫在门口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垂头细想。画舫的栏杆有大半个人高,宛雨程并不是冒冒失失的人,会自己失误掉下水去,而且时机还那么巧,当时没有一人在她身边,也没有一个人看见……
许黛君回忆起当时画舫上情形,以及一前一后跳下水的那两个船工,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好啊,很好……
焕景抬起茶盏将茶送到嘴边,只一抬眼,却见宛四郎星目中笼了一层寒霜,红唇一勾露出一丝诡魅的笑意,登时心尖一颤,他怎么会有那种祸害一方的笑容?!
这个宛四郎,果然不简单。
正各自想着心事,角落里小火炉上姜汤的小锅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看就要翻滚了。
又听楼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只见百里佑玦一袭玄色绣金银线螭纹长袍,石青皂靴,快步走下楼来。
百里佑玦上前一步朝焕景行过礼,便走到许黛君跟前,微微颔首道:“她醒了,只是精神不好,又昏睡过去了,我已派人去传太医,只是路途遥远,算时辰大约会在半夜赶到。”
语气之中似有歉意。
许黛君虽然不解,却不得不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她醒来时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百里佑玦会意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人从背后推她,不知是谁。”
果然!
“我先上去看看她。”许黛君说着,便三步两步跑上楼去。
楼上西间掌着灯,光线安然柔和,房间里窗户悄然半掩,夜间没有风,一切看似稳妥平静,然而气息却无端令人感觉凝滞。
宛雨程宁静地躺在黄花梨的拔步床上,汉妆和问巧在一旁伺候着,汉妆的脸色不大好,问巧也吓得不轻,哭得眼眶红红的。
许黛君走到床前,见宛雨程已换上雪白干净的亵衣,娇美的小脸此刻白得有些透明,双眸紧闭,眉尖微蹙,似乎正沉坠在梦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