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淳坐在围屏前的美人榻上,只轻轻那么一坐,就是浑然天成的一幅绝美画卷。华美的裙幅如孔雀的屏一般迤逦,一对大袖如凤凰飞落梧桐的翅一般轻歇垂掩。
然而,永淳保养得当的美丽的脸上,没有孔雀的自傲,也没有凤凰的高洁,有的只是端庄与冷漠。
并且是长时间的冷漠。
进月阁的时候,恰逢宛雨程拂琴,也是一曲广陵散。
苏旻芽的广陵散,清越激昂,娴熟流利,一听便是得了名家指点的。
可是宛雨程的广陵散殊有不同,率真纯粹,有一种追思林下的开阔与不羁。而且仿佛平时并不经常练习,演奏时微有生涩。
永淳低头默默地喝茶。
她喝了多久,许黛君与宛雨程跪在地下就有多久。
估摸有一刻钟时间,永淳才仿佛想起来地下还有人跪着请安,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三个字说完,依旧是沉默。
空气中凝聚的压力蓦然地比请安时更沉重了些。
宛雨程听说长公主性情怪僻寡淡,她猜不出长公主为何突然来月阁见她,然而长公主不说话,按规矩她也不好先开口说什么,而且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许黛君到底有些阅历,大致能猜出永淳的来意,看长公主的态度,不觉有些替宛雨程担心。
果然,没过多久,长公主终于发话了。
“不知宛小姐是什么时候认得小儿佑玦的?”长公主没有兜圈子,目光幽幽地望着宛雨程,一开腔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宛雨程坐在绣墩上,闻言也无局促,如实回答道:“回禀长公主殿下,小女是今天早上在花园遇到佑玦少爷的。”
“哦?我听说你是发鬟松了才来月阁整束的?”长公主不紧不慢地道,话问的奇怪,语气中的质问之意也十分明显。
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可惜宛雨程完全没有机心,当下便有二说一道:“殿下,小女在后花园扑蝶,不小心发鬟散乱形象有失,幸亏遇见佑玦少爷多有关照,使人带小女与朋友来月阁重新梳妆,不令小女人前出糗。”
说罢,便盈盈向长公主施以谢礼。
永淳眸中寒光一闪,冷眼瞥了下宛雨程——装得还挺像。
“如此说来,宛小姐与小儿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永淳虽说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微微拎起的嘴角却表现出内心的不安。
“正是呢。还烦请殿下代小女再谢过佑玦少爷。”宛雨程扑扇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霁月光风地道。
她不知永淳为何要问这些话,但是佑玦对她十分友好,她想对长公主微笑,却不知怎么的就是笑不出来。
永淳一脸冷恹恹的疏离,给人不大好亲近的感觉。
“宛小姐好家教,可知男女大防?”永淳听宛雨程再提佑玦,唯恐她借机攀住佑玦不放,当下不禁又恼了。
宛雨程迎着永淳那一道凌厉的目光,背上直冒汗。她做错什么了么?不管怎样,这句话对一个待嫁的女孩子来说是极严重的。宛雨程连忙跪了下去,许黛君也就只能陪着跪。
“殿下请息怒。小女自知鲁钝,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殿下宽宥,小女无心冒犯。”宛雨程再怎么笨,也隐约猜到永淳可能恼怒自己遇到百里佑玦的事情,可谁能料到,那是避无可避的天意啊。
“你果真是无心之失么?”永淳的声音高高在上,有一种舍我其谁的王者风范,她用过来之人的毒辣眼力盯着跪在地下的宛雨程。
眼前这个名叫宛雨程的女孩子身上,集中了男人们愿意倾尽一切呵护疼惜的条件,一脸的年幼懵懂、言语纯真无邪,长得却白皙粉嫩、柔弱妩媚,举止娴淑有礼,还看起来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之处。
最要命的是不那么的聪敏伶俐,不用说其自身无害,简直极容易被伤害的一个小女孩。
难怪向来对女孩子没有一点心思的佑玦都中了招!
可惜,她永淳此生最痛恨这样的女人!妄想做她的媳妇?门都没有!
面对长公主咄咄逼人的气势,宛雨程倒不见有多诚惶诚恐,她从小为人坦荡,对百里佑玦她没有任何逾越礼仪的觊觎之心。
“长公主殿下,小女只是来殿下府上赏牡丹花的,小女没有任何冒犯之意。”宛雨程觉察到永淳的不友好,认为误会还是早些解消比较好。心里可惜百里佑玦那样亲切的一个人,自己竟不能结交了。
永淳虽然不全信,却在言语上被堵得没了话说。她眼风一扫,一个不注意竟瞥见同样跪着不语的许黛君,倒不由得怔了一下。
永淳心下纳闷,这个小女孩自始自终这么冷静么?怎么平静得跟碗里的水一样?!
自己如今竟被岁月消磨得连一点公主的架式都没了么?
一个在她的问责之下,寥寥数语大大方方不慌不忙,可是另外一个呢?简直跟没事人一样!
看情形,要不就是自己错怪了宛雨程二人,要不就是她二人的城府深得惊人。
可是,错怪?这怎么可能?!佑玦都与她直言,说要求娶宛家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