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黛君心想,这是讲月阁之由来么?于是将那一册薄薄的书本托在左手,往前翻过一页,只见有簪花小楷书写的一阙词:
璧月小红楼,听得吹箫忆旧游。霜冷阑干天似水,扬州,薄幸声名总是愁。
尘暗鹔鹴裘。针线曾劳玉指柔。一梦觉来三十载,休休,空为梅花白了头。
下方又有宝印:“公主之宝”。印迹年代陈久,早已不再殷红。
难道长公主竟也有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时候?!
人不可貌相啊~
呃~这么猜疑长公主显然不好。
可底下这落款的的确确是公主印鉴啊。
许黛君的眼前又浮现出长公主那双春风都吹不暖的眸子。一个女人,并且贵为公主,有宝印的公主!目光却极富穿透力。她究竟发生过什么?
宛雨洛说:驸马英年早逝,长公主孀居无子,唯有百里佑玦一个养子。
长公主府用度奢侈,貌似什么都不缺。难道问题出在孀居上?大明朝寡妇不允许改嫁么?
由于八卦心促使,许黛君便再往前翻去,谁知后面竟全是抄写的小般若经,密密麻麻的小楷,笔迹工整秀丽,看起来是用了心的。
除此之外,八宝架上还有几册书,散发着淡淡的蓝草与墨汁的清香,吸引着许黛君搁下手头的这一本,重新拿起一本。
谁知全都是小般若经,不过其中有四册的字迹与之前的不同,平和雍容、力透纸背,是学虞世南的字体。
许黛君对佛主向来敬畏,对佛经也素无涉略,于是将书册重新整理,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一一摞上。
信息量太少,实在无从揣测。
许黛君缓缓走站到窗前,手一伸,就能触碰那树如玉的琼花。可是她眼下却没有那样好的心情。
找什么样的借口继续避开被人挑选的局面?
今日被邀请来的并不只有闺秀,还有一帮子世家或者重臣的老夫人和夫人们。虽说人家的来意明面上是赏牡丹,实际上是陪同胤王妃选儿媳。可是许黛君不敢保证人家没有其他的小心思,比如替自家的儿孙留意挑选合适的儿媳或者孙媳。
自己穿越的宿主是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品相不错,知书达礼。被人看上的概率大约会有百分之五十吧!
万一被人提亲,“许黛君”的父亲、就是那个江南左布政使许谨焕到时会有什么反应?
古时候女孩子的终身,一切都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许黛君打了个激灵,嘴角抿了抿,扶在窗台上的手渐握渐紧。
即使必须要嫁人,也得找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不能再重蹈覆辙,再不能糊涂昏聩地活一世了。
然而,决心有了,可是信心又在哪里?
外屋的杏儿和影儿见许黛君从博古架前踱至窗前,脸上没有一丝明媚的表情,也没有好奇地问一句或者吩咐任何话,两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神。
按理说,被长公主府的大少爷礼敬,请到内宅歇息,虽说是沾了宛小姐的光,可毕竟与有荣焉不是么?
可这位大小姐,哪里看得出半点往前一步的振奋?
两个丫鬟刚刚喜悦起来的心,也随之沉沉低落下去。
杏儿心道:难道胤世子没看上大小姐?
影儿心道:不会是大小姐没看上胤世子吧?!
杏儿和影儿心下各种猜疑,不觉又对了一下眼神——难道还没互相见过面?
杏儿:大小姐你在做什么呢?听厢房里的那些丫鬟的语气,人家可都是有备而来的呢。
影儿:等胤世子与大小姐见了面,只要见了面就好了。
若是许黛君听到杏儿和影儿此刻纠结的心声,必定会抽个空矫正她俩的观念。可惜这两个丫鬟从来克尽己任,从来不在主子面前发表自已的看法和态度。
主仆三人各揣心事,一时间都闷闷不乐,沉默不语。
好在宛雨程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裳,由问巧和听语扶了进来,重又在妆台前坐下。两个小丫鬟此时又重新奉上香茶和点心。
待宛雨程喝了一杯茶,一旁静静侍立的欹红和胭脂这才不急不躁地上前,欹红伶俐地问道:“宛小姐还是梳先前的随云髻呢,亦或者梳倾髻、飞仙髻?”
宛雨程微微笑道:“还是原先的,多谢。”
欹红和胭脂双双应是,连连说不敢。
许黛君也不落坐,只倚着窗看着二人手指灵活得跟游龙赛水一般,配合又有条不紊,看宛雨程的神色,也无半点不适。不由得暗暗赞叹。
问巧和听语也乖觉地立在一旁,暗暗记下手势。
待随云髻梳成,簪上金钗玉簪,竟与先前的不同,焕然一种霞明玉映的风格。
宛雨程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心下诧异欹红和胭脂的心灵手巧,只是不能当场表现出来。问巧是个冰雪聪明的,忙上前谢道:“二位姐姐秀外慧中,问巧今儿是开了眼了。姐姐们这样的梳法别具慧心,我家小姐如今更美了两分呢,我都移不开眼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汉妆和轻黄深深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只听汉妆福了一福,脆如莺啼地道:“还请宛小姐与许小姐暂且在月阁稍事歇息,长公主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