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儿引着宛雨程和许黛君出了后花园往西,穿过一溜抄手游廊以及两个穿堂,来到一座带着一个小池塘的小院,名唤“月阁”。未及进院子,便先闻到一股清幽绰约的香气,那香气缭绕如梦,漫生出密密却浅浅的愉悦。
见已有丫鬟打开院门,另有两个极娇媚的丫鬟在门外等候,潜儿便在门口站定,郑重地道:“汉妆姐姐、轻黄姐姐,宛小姐和许小姐来了。”
右侧那位杏红衫子的美婢忙后退一步让礼,声音清甜地道:“二位小姐请进,奴婢是汉妆,大少爷早有吩咐下来。”
左侧藕荷色衫子的美婢施了福礼,款款往前开路:“二位请随我来。
进到院里,只见里面遍种芍药,只是尚未开花。迎面一座三开间的小红楼,鸑鷟青鸟、飞檐斗拱,掩映在几株郁郁葱葱的大树后,一株是缀满如玉繁馨的琼花树,另两株是极古老的银杏树。
刚才那些香气,就是那株琼花树散发出来的。
许黛君不认识琼花,心底却暗赞不已,仙姿佚貌,馥郁清远,如置身烟雨江南。
宛雨程十分欢喜,这京城竟也有琼花,而且这株琼花树杆粗劲、枝叶葱茏,花如繁星沉坠,月华倾泻,看来已有许多年数。
汉妆和轻黄将二人引到小楼上,只见楼上布局精巧、楠木精雕的隔扇气度雍容,陈设清雅弥贵,几乎皆是百宝螺钿镶嵌,妆台妆奁齐备,绮窗画屏、古琴篆烟,仿佛是长公主府哪位小姐的闺楼。
小楼上又有两个大丫鬟并两个小丫鬟已侍立着久候了。礼罢,其中一个小丫鬟捧上雀舌香茶。汉妆又笑道:“宛小姐、许小姐,我已着人通禀宛夫人,请二位小姐放心。”
许黛君点点头,小心思陡转,瞧了汉妆一眼道:“宛小姐才刚扑蝴蝶,如若方便的话,能否烦请姐姐们安排香汤?”
汉妆和轻黄脸上看不出半丝意外,只见二人忙应道:“理当如此,请宛小姐稍侯,奴婢们这就去安排。”
宛雨程虽不解许黛君这个安排有何用意,却也不肯在长公主府下人的面前出言反对,伤了闺蜜的面子。当下眼波一动,飞快地扫了许黛君一眼,只见许黛君神色如常,也就不作声了。
一旁的两个大丫鬟,欹红和胭脂,在窗前的妆台前为宛雨程卸下头饰。从窗外望去,可以看见小院外的池塘里悠游着一对白色的天鹅,池塘边绿草如茵,太湖石旁的紫竹绿树氤氤氲氲。
许黛君在妆台旁坐下陪伴,身为客人也不便随意言笑,因此默默地打量着这屋里的人和物。
两个小丫鬟恭谨地随侍一旁,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假如不去留意仿佛没有人似的。小丫鬟们**岁的样子,皆梳着双平髻,满簪碎玉珠花,瓜子小脸虽然稚嫩,却也眉目如画。一个穿着粉色菡萏银丝罗衫,下穿碎花罗裙,水红色竹叶撒花对襟褙子,一个粉色撒花罗衫,碎花茜色罗裙,月白秋菊交领褙子,耳上玛瑙明珰,项上玻璃金珠链子,系着如意祥云玉坠,腕上掐丝镂金玉镯。
连小小的丫鬟都是如此——养尊处优!
许黛君的目光回到欹红和胭脂身上,只见二人果然手指灵巧,宛雨程的头饰已悉数被卸下。原先的发鬟被一一松开。欹红侧身,将宛雨程发上的最后一枝缠丝蓝宝金簪放入牙雕的宝匣之中,许黛君一眼瞄到她的项上竟垂着一枚和田玉做的天鹅项链。
马克!
好惊讶,比现代的施华洛世奇还要美腻啊。
再抬眼,只见欹红和胭脂梳着垂鬟分肖髻,欹红簪着颤巍巍的翠玉珠钗,胭脂是两支翠翘以及三色玉搔头,衬着一样俏丽娇嫩的容颜。胭脂正抬手用一枝华宝金钗绾起宛雨程如绸缎一般的青丝,手腕上的两支翡翠镯子滑落在手臂上,神情亦是心无旁骛。
六个美婢,无一例外地艳若桃李,身姿娇娆,穿戴精致,言语温顺,举止井然、不卑不亢。
神色态度完全不像装出来的,仿佛一直以来就是如此讲究,早已习以为常。
唉,要不要这么低调地炫富啊!
许黛君又侧开脸,只见屋中坐北,十二幅楠木云螭纹名人山水诗画围屏前放置着一张美人榻,珠光宝气璀璨生辉。旁边的花梨木大几案上,却放着一个古朴的陶瓮,清水中养着近百枝各色妖娆的玫瑰。
眼前浮现永淳长公主那清峻峭拔的身姿,冰霜清凌的眸色,许黛君再一次陷入迷惑。
人不可貌相?!
转眼汉妆与轻黄已在隔壁准备好沐浴用的香汤,轻黄手中已捧着一身洗换的衣裳。原先在长公主府厢房中等待的宛雨程的贴身丫鬟问巧和听语,已俏生生立在身后,随着汉妆话音落下,便微笑着上前来扶宛雨程。许黛君的丫鬟杏儿和影儿,也在外屋随侍。
宛雨程去沐浴不提,许黛君觉得有些无聊,见八宝架上有一摞书,上前拈起一册,掀开蓝草封皮,只见扉页上写着:小红楼之长公主府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