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风轻扬,素荷开满塘。
正值仲夏,荷花开得极好。色泽典雅而不失纯洁,姿态婀娜而不失自然,香味浓郁而不失清新,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荷起舞,叶相随,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凭栏水榭处,但见一曼妙女子,一身素衣,散发披肩,横笛轻吹,宫商角徵羽,天地苍茫无所依,天涯何处觅知音。
这时候,那女子忽然眉头轻挑,原来却是铮铮琴声,不打一声招呼地闯了进来。
那琴声,威风凛凛,却又云淡风轻,气势磅礴,却又温情脉脉。闯入了笛声,却没有破坏笛声,反而与笛声水乳交融,交织成震惊天地的千古绝唱。
就如同那荷叶与那荷花,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一曲罢了,那女子回眸一看,欲寻抚琴之人,却是寻之不见。
原来,知音向来缘浅,琴声奈何情深。
原来那女子,竟是当朝皇帝之妃,而那弹琴之人,只不过是一小国使者。
两人情投意合,决意私奔,却不幸被皇帝派人追杀,待到杀手那一剑,就要刺穿使者胸口的刹那,何远从梦中惊醒。
悠悠醒转的何远,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强烈的阳光从窗口倾泻而下,照的何远原本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眯了回去。
他又醒了。
为什么要说又?
何远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逐渐清晰的意识,让他发现,他现在正处在自己的房间里。
上一次醒来好像不是在这个地方。
上一次醒过来,他好像正躺在王应熊家的沙发上。
他本想坐起来,却又立刻头疼地躺了回去。
这就是宿醉的感觉。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梦境,那是他高二的时候,拍的微电影作业,他是男主角,赵静宜是女主角,而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一剑刺向他的杀手的面容,竟是许沁。
何远的心,更乱了。
再往前追溯,他就不大清楚,之前那存于记忆中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是现实,又是谁把他捡回来的呢?
是许沁,还是赵静宜,还是她们已经碰上了,一起把自己拖回来的呢?
何远不敢在想下去。
好在,何远身上一件衣服也没少,节操还在。
又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之后,何远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确定没人,也就是确定许沁没有发现自己之后,赶紧一溜烟地跑去厕所洗了个澡。
热水迎头冲下,冲洗着凌乱的头发,冲刷着油腻的脸庞,也冲击着如麻的乱心。何远的思维逐渐清晰,也终于慢慢地,分辨出现实和梦境。
实际上,洗澡是特别适合思考的,水的不断冲击让你的头脑更加清醒,哗哗水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还有四顾无人的幽闭空间,这些都给思考创造了绝佳的环境条件。
那么接下来要思考的,就是怎么办了。
何远不知道。
何远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与做法。
好在,何远至少还知道,谁可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洗去一身酒气的何远,换好衣服之后就飞速出门,直奔云仙缥缈楼。
“来了?”
龙叔依然悠闲地坐在窗边,吞吐烟云,品茗赏景。
“啊啊啊,龙叔救我啊!”
何远飞也似地向龙叔扑了过去,把龙叔着实吓了一跳。
“呦,这是怎么了?”
何远声情并茂地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以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向龙叔阐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龙叔,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啊?”
龙叔听罢,站了起来,遥望窗外,沉吟片刻,在何远期盼的眼神中,终于说道:“其实你的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
何远一愣。
龙叔抽了一口烟,又轻轻地,慢慢地吐了出来,右手食指中指夹着烟在烟灰缸的边缘敲了敲,缓缓说道:“不需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对错可言。也不需要给自己的判断,找什么世俗的理由,那都不过是人自己骗自己的悲哀而已。只要记住八个字,心之所向,一往无悔。”
“心之所向,一往无悔,心之所向,一往无悔……”
何远一直反复默念着这八个字,似乎,内心的乱麻被渐渐斩断,蒙蔽心智的重重疑雾也逐渐散开,何远追溯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寻找那个潜藏在意识之中,最直接,最本源的答案。
龙叔看了看钟,又看了看何远,发现他好像已经云开月明,龙叔也终于放下心来,便立刻下了逐客令:“既然想通了,就快服从你的内心,大胆地去做吧!我今天就不留你了,下午我还有贵客。”
说罢,龙叔又朝二楼吼了一句:“老二,你们起来了没有啊?起来了就赶紧给我出门,我下午还有贵客。”
过了一会儿,二楼传来了几声哐当哐当的声音,好像是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曲无欲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怎么不叫老三也出门啊?尽欺负我们!”
“老三平时呆在家里就跟不呆在家里一样,你们能一样嘛?快点快点!”
何远虽然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贵客,让龙叔如此慎重,但是毕竟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还有一屁股的烂摊子要收拾,这时候也无心管这些闲事,跟龙叔匆匆告别,也就离开了。
送走了何远之后,曲无欲带着校草从二楼下来,却看到龙叔反常地收起了桌上的茶具,而从厨房拿出了许久不曾使用的虹吸咖啡壶,以及珍藏已久的上好咖啡豆,而龙叔正将咖啡豆一点一点舀到手动的磨咖啡豆机当中。
“诶你今天到底是要招待谁啊,这么慎重,把我们赶跑也就算了,还把这咖啡壶这套把式也给耍出来了。”
“好了好了,别问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赶紧走吧。”
龙叔手上也没停,嘴上就一直催着曲无欲和校草赶紧走。曲无欲见问了也不回答,自讨没趣,也就赶紧拉着校草出门了。
龙叔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上壶之中,将下壶装上水,点燃酒精灯烧着,再将上壶斜插在下壶之中。待到下壶水开之后,再将上壶扶正,只见下壶的水就咕嘟咕嘟地上升至上壶之中。等到水全部上去之后,移去酒精灯,再让咖啡流回到下壶。
顿时,整个云仙缥缈楼,都充斥着咖啡的清香,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咚咚咚!”这时候,三声轻轻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
龙叔微微一笑,说了一声“来了”就站起身来去开门。
“恭候多时了,里面请!”
龙叔打开门,但见门前一人,一身黑色的牧师打扮,脖子上还挂着十字架。
“多谢!”
那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个小躬,就跟着龙叔进去了。
龙叔将那人引到了客厅桌前,双双坐下之后,为他满满地倒上了一杯咖啡,又指了指旁边说:“那有糖和奶,请自便。”
“多谢!”
那人什么也不加,直接就端起黑咖啡,小小地嘬了一口,眉头一挑,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龙叔微微一笑说道:“久闻教会四雄之中的李牧师,喝咖啡向来挑剔,我这咖啡,能得到李牧师的一句‘不错’,也不枉费我今日的一番诚意了。”
李牧师将咖啡放回桌上,平淡地说:“四智青龙,近日里屡屡挑衅我派出去的传教士,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吗?”
“也不尽然,毕竟,你们将魔爪,伸向了碰不得的人。”
“你是说何远?谁说璞玉就一定要归你们桌游社?更何况,我教存在于世的目的,是为了给世人带来救赎,传播爱与正义,又谈何魔爪呢?”
“哈哈哈,什么是正义?拆散有情人就是正义?反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就是正义?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这根本就是你的自以为是。真正的魔,只在人心。”
“如果这不是正义,那什么才算是正义?”
“正义的定义,会随着时代而变质。真正的正义,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的正义,根本毫无意义。”
“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追求意义,本来就是人性最大的虚伪。这是魔障。”
“龙叔一直在说,我教是魔,难道贵社,就代表正义吗?”
“至少,我们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你们听说过因果吗?因果循环,有一天,自己种下的恶因,终将反噬自身。”
“圣战已经开启,就如同上帝会用洪水惩戒肮脏的世人。洪水会洗去一切因果,而我教就是可以救赎万民的诺亚方舟。”
“哈哈,只可惜,神通不敌业力。”
“久闻中土佛家,天龙八部之中的龙众,有一分支就在c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龙叔听闻此语,也是微微一怔,不过瞬间也恢复镇定,说道:“李牧师果然是聪明之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也能被你发掘。不知道李牧师如此聪明,是否知道,贵教之中,也有我社的人?”
李牧师听闻心头也是一怔,虽然他早有怀疑,但是一直苦于没有线索。他表面上强作镇定说道:“龙叔又何尝不知,贵社之中,也有我教安插的人手。”
“既然如此,不知道李牧师愿不愿意坦诚相见,交换情报?”
李牧师稍一迟疑,想了想说:“怼姐,就是我们派出的人。”
龙叔笑了笑说:“巧了,竟然和我们派出去的人相同。”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知肚明,实话,谎言,虚虚实实,本就难以捉摸。
李牧师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之后,起身说道:“叨扰多时,时间不早,我也该离开了。咖啡香醇,希望日后,咱们还有共饮之日。留步!”
龙叔笑着一摆手,目送着李牧师远去的背影,待他走远之后,出声向二楼那位问道:“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假的,那就是要让我们互相猜疑,真的,就是要我们误以为那是假的。”
“切,说了等于没说。”
说罢,龙叔就端起咖啡壶,去厨房清洗了。
话分两头,何远打算找许沁说清楚,到处都找不到人的时候,还是怼姐提供了情报,说看到许沁这会正在学校地下一层的星爸爸。
何远飞奔着赶过去,老远就看到了端坐在窗口的许沁。本是欣喜若狂,然而一步步走进的时候,却看到,许沁对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生。
紧张,失望,委屈,自责,各种心情涌上心头的何远,再走进一瞧,却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汪梧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