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下同):
“改革和保守,历来、也永远是相对而言的。如不加具体分析,只执一端,不论怎样看说,都是一种偏执,很不理智的设想和做法。”
内景:狼哥家,夜。
电脑室内,狼哥在浏览《秦城江月》读者群内网聊记录:
“三月京都,风云际会,富贵压道。望长城内外,顿失盲流,大街小巷,惟余亮丽。网络回贴,琳琅满目,欲与主持试对话。须门外,看两会代表,分外妖娆。登场如此高调,引无数媒体紧盯梢。昔开国元勋,略输文采,社会贤达,稍逊风骚。露背旗袍,香奈儿包,爱马仕腰间缠绕。俱来矣,数粉墨高人,舍其谁属!”
“两会最新消息。机构改革:1、统计局改为水分局;2、发改委改为涨价委;3、财政部改为财赠部;4、国土资源部改为土地专卖局;5、农业部改为转包部;6、城建部改为拆迁部;7、教育部、卫生部划归商业部;八、食品业划归化工部;9、城管划归拳击中心……”
“人大政协提案、议案再多,但,没有一个启动国家紧急危急应急方案,没有一个要求弹劾罢免严重渎职、失职党政军大员……”
“共商国是者孰不知,早就不可回避的非常危险:目前中国是世界最大的贩毒国,毒品普及一切生活食品用品,毒贩包括小菜贩子,吸毒人员全国全民全军基本都是。林则徐当年的话恐怕正被应验,天气预报的雨雪都成灾,没有预报的战争如何抵抗?”
“没有血性的冷静,叫机器,基本闲置、濒临报废的国家机器……”
“爱国主义就是让你确信这个国家比所有其他的国家都要出色,只因为你生在这里。”
“争你自己的自由就是争国家的自由,争你自己的权利就是争国家的权利。因为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
“每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出现重大危机的时候,爱国主义的破旗就又散发出臭味来……”
品了口凉了更苦的咖啡,狼哥继续推敲键盘、文字,月光下,过闲悠然时的沉默心语。
“梁祝化蝶。青山草坟中,挡不住,最想说的爱情;寸草春晖。游子千层底里,阻不断,最想说的亲情;心照神交。登临黄鹤楼上,放不下,最想说的友情。此时此刻,最想说、又无话可说的我,惟见长江之水天际流……”
镜头迭叠(反映怎样办好大学和培养接班人问题的文革时期彩色故事片《决裂》,及黑白影视回放前播的片断):
梨树山、向阳坡上,年近不惑的宋厂长埋葬了宋夫人,今生唯一的爱;工厂彻底破产之日,没有挽留苏北坡已定南下深圳的去意,单独为之张罗一桌好菜、豪饮饯行后,呆立在屋里的宋厂长任由再也抑制不住的老泪如暴雨流注掌心;晨曦暮霭,风雨无阻,年过花甲的宋厂长一个人站在人去厂空、衰草斜阳的厂门口,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似,更像一座环顾久远战场、沉浸追忆的将军雕像……
“今生今世,我永不能忘宋爷爷给我的启蒙教育。”
晚风轻拂着童年的摇篮。
“还是在我穿开裆裤的时候,指着我们爷孙俩脚踏踩遍的鹿角山、梨树山,还有山下,内衣厂区内的一排排厂房,宋爷爷他说,乖孙子,这是你的家,也是你、还有你的儿子、孙子、耳孙子等后辈们的根。”
飞花漫天醉斜阳的厂区。
“他说,不管什么时候,你在什么地方,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你都要把这里的山、水、人,一草一木,这里的一切,全记牢在心里。要像记得给祖先上香问安一样,记住劳动者的本质、本色,感应这里的生命气息、活力和精彩!”
厂宣传窗栏内,琳琅满目,荣获劳模、标兵、红旗手的照片。
“因为,社会需要,培养和造就普通的有觉悟、有一技之能的劳动者。”
“因为,你就像这里、你面前的这棵小树,把根留住、留在养育过你的这片土地,你才能茁壮成长,才能长成你看、你看到的远边山林的那一棵棵大树一样,有天地的灵气、日月的精华而旺盛的生命力。”
“否则,你即使飞黄腾达,也只是随波逐流,没有依靠、没有方向、无根的浮萍……”
“长大后,我明白了,宋爷爷的意思,其实,就是一句成语,独弦不成音,独木不成林。”
“现在,我更懂得了宋爷爷的言下之意,自我实现最确切的途径,就是在和谐范畴内表达个人创意。一旦个人富有创意的想像得到实现时,那种美妙的兴奋之情和由衷的满足感简直无以言表。一个人能拥有自己的创意并且在一个相依为命、荣辱与共的团队中表达出来,是一种很愉悦的感受。所以,能否成一代天骄、所谓的社会精英,并不重要,也不影响其对幸福生活的理解和把握。事实上,让自己和绝大多数人成为普通的劳动者,美化家园、强化国力和进化世象的建设者,足矣!”
窗外雷声雨纷飞。
一、事有预兆
画外音(下同):
“推理,一个未知未解谜一样的社会,这是我写秦城那些事儿、一个大时代小切面的兴趣所在。其最原始的趣味,来自于摆脱外界带来的心理阴影而感触,荒唐苍凉之外,解谜的巧思,逻辑的美感,以及人间还有的好的一面。”
镜头迭叠:
日落西山。关上店铺卷闸门,三十出头、没有打扮但相当漂亮的小妇人,回家,回到看上去依旧显得寒碜的家(内衣厂家属区,拥有三十个年头的跑马楼单元套间,小黑屋),把钱藏到衣柜隔板下,夹层里,密封铁桶内。放好盖实、不留痕迹后,忙于下厨中,又忍不住返身重新掀揭、开封、点数,一扎又一扎老人头,听着哗哗的钱水声,笑得甜蜜蜜。
“还是,十几年前的故事。”
“时势造英雄,更逼出奇财。不用说:我的父母,经过科学码钱,也成了添财、添升的奇财。”
“吃一堑,长一智。年轻下岗后,但求温饱、没少流泪的母亲,终于,如同狼哥我悟出‘读书的不发迹,发迹的不读书’一样,悟出了‘费力的不赚钱,赚钱的不费力’的窍门。”
“扔掉贩卖小菜、水果的挑担,改掉起早贪黑、广播的习惯,学人瞄准市场、风水的宝地,学着专黑吃黑、冷静的招数。不到一年半载,不费吹灰之力,她老人家转手倒买倒卖,翻一番几番价,或用‘乾坤大移’功法,帮人销赃,销售当‘头头’的收受积压的贵重物品、当‘黑耳朵’的跟学偷出的紧俏物资、当‘老板’的明码批发的水货或制造的盗版用品,添了她在工厂里工作一辈子,也积攒不到的钱财。”
涂脂抹粉、吹烫卷发、衣着时髦的小妇人,在有位老人帮忙打点的店铺外,奔走,辛苦说情同时痛快花心,招商引资同时招蜂引蝶。
“成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后,闲来无事,她老人家就跟人学无字天书似的江湖秘籍,学‘易容术’,‘攻心术’,‘炼精术’,花钱攀龙附凤,投资开发‘新加坡’。由白手起家,到除了军火、毒品、妇婴不贩的全‘求’通,自成了再现的江湖,新崛起的第一大帮,帮中侠侣。”
“不过,钱海情波的江湖,时处险恶,遍地黄金与陷阱。往往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钱场得意,情场失意。顾此失彼的悲喜剧,同样发生在我的家。就像,汶川大地震发生前,似无预兆。但,不可能真的没有一点预兆。”
一辆辆名贵小车时不时驶来,在接请正和老人红脸争执的小妇人,赴酒宴、舞会、牌局、约会。随着一道又一道富丽堂皇的大门大开,看上去,恭候相迎小妇人的是一个比一个持重气派的大老板。
“那时候,博览‘裙’书,学贯五‘精’,头脑笨点但不弱智的我,看得出:在咱家里,完全是大姐大。”
“精明强干的母亲,注定是:跑码头,开寨子,挑大梁的大当家。”
“而一表人才,循规蹈矩的父亲,只能是:靠吃公饭,混面子,吃软饭,混日子的小干部。”
“常被母亲奚落,生了那玩意儿,死无寸用的窝囊废,只能俯首甘为‘愚’子牛,被大当家与小跟班,轮流当牛使:汗牛充‘动’,代劳,总揽苦累活,端送洗脚水。泥牛入海,作哑,少有申辩权,私房钱。”
风尘仆仆、一身疲惫回到家,衣着灰色中山装,长相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干部,进门拣起倒地没人料理的扫帚、拖把,一声不吭地又扫又抹,整理凌乱不堪、狗窝似的房间。额头上布满、深刻着,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皱纹。
“那时候,我根本不会体恤:在社会和家庭,做个没有地位、缺少应有尊严和关爱的男人,好难。”
“嗯,就像,现要人体恤:在文坛和网络,做个没有名气、缺少应有价值和支持的作者,真的好难。”
边干活,边听小妇人讥笑的男干部,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把正洗刷的锅碗筷勺当出气筒,弄得在放鞭炮似响个不停。气急败坏的小妇人,杏目圆睁,歇斯底里地劈手夺操起,一只海碗,使劲往地上砸个粉碎。
二、物是人非
画外音(下同):
“就像,山与水两相和,铺开春天好景色;花与叶两相和,结出金秋丰硕果;锣与鼓两相和,奏出人间喜和乐。我一直想念着的内衣厂和那些工友们,包括我的父亲和母亲,曾经两相和,同享过好生活。”
“但,阴盛阳衰。情感天秤严重倾斜,一边倾倒。从此以后,厂已破产,家无宁日……”
镜头迭叠:
“你他妈的花老娘的钱,经常偷跑到寡妇女同学冬梅那里去聚会就是不行,至于老娘想出去和哪个男人约会呀玩通宵啦甚至上床,你只看得说不得,管得着吗!?”
小妇人余怒未息,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作河东狮吼的模样。
“唯恐天下不乱的我,就像整蛊、搞笑的某个香港影星一样,仰天哈哈大笑,复又桀桀干笑,捧腹喷饭笑个不停。笑得有点夸张,有点过分,有点怪诞,有点邪气。”
放下未吃完的碗筷,男干部低头在“吧答”、“吧答”猛抽,没有过滤嘴的“常德”牌香烟。
“其实,我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值得好笑。就像,我后来抽烟,打架,玩女人……”
一脸苍凉的狼哥“吧答”、“吧答”在抽,空空如也的烟斗。
内景:狼哥家,夜。
客厅内,霍珠连干这行初学者不自然的媚眼,都不会使了。只会正襟危坐。
阴错阳差,这反倒使同居的男人(她感觉一直在玩“猫对老鼠谈说”游戏的变态狂魔)非常满意。
“结果,搽胭脂味越浓,脸色珠黄越快,过早出现更年期反应的母亲,转而朝我没完没了的唠叨。”
“没用心读过一天书,的确太不争气的我,才跟家养、很少得到专门关照的那只瘦猫打住喵喵,直瞪着大眼珠子,看定大当家歇斯底里,彻头彻尾搅乱饭局后,气冲冲,散盆摔门而去。”
“呆留家中吃闲饭的父子,都没胃口,却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清静。”
“心悦诚服,其实我最爱也最怕的是,我的外公,宋爷爷。”
“当过兵,当过战斗英雄,当过劳模厂长,当爹又当妈,一手拉扯大母亲的宋爷爷,生相威猛,膂力奇大。”
“很小时候起,常捉泥鳅般,一手一把抓牢住我。拎拖酱油瓶似,把我关进他的小黑屋里。一脸的严肃,却非常的耐心。从一年四季不熄火的小煤炉上提来一大壶温热水,倒在他用作洗脸又洗脚的一个老掉牙的军用盆里,小心地替我洗净,在外玩耍得脏兮兮的脸和手脚。哽噎着粗嗓门,边对我叹说:醒崽,你妈似红苹果水灵、光艳照人的脸,也许就这样为你唠叨,失去水分、光泽而憔悴,不忍卒视了。”
“日趋风烛残年的宋爷爷膂力再大,有什么用?以他一己之力,以及他那辈人的老来无力,绝对不可能对抗得了自然和社会的变化规律,挽回他所热爱的工厂和工人的命运,如同他终究要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步,如风飘逝,只给熟悉并深爱而怀念他的后人留下回忆……”
男人强咽下、不流泪的表情,比泪如雨下更真切,更悲伤。
“如果没有不测风云,之后接踵而至,接连不断的社会变迁,乐极生悲的家庭苦难。那么长大后,也许丰衣足食,玩世不恭的我,不会:留心放眼看天下。”
“如此深刻领悟人世无常,唯爱有恒。”
“如此迫切希望力挽狂澜,拯救闲帮。”
“如此深刻、深远想到人间正道是沧桑,唯有心境不能移,共襄盛举,天下大同,舍我其谁!?”
“当年,下岗伊始的母亲,奔出江湖,遇到的举目无亲,举步维艰。确如宋爷爷说的,想想吧,闺女呀没有鞋穿,总要比没有脚好。相对更苦难的人家,这算不了什么。”
“那时候,过的一段苦日子里,至少还有那个完整的家,相亲相爱而给我日后无限眷恋的家。”
“物是人非,现再忆想:那点苦,确实,算不了什么,只是闲帮中人所有深重苦难的开始。”
“因为我更看到了,向上或下坠的抗争,更引发出:人性扭曲变态的苦痛,太多家破人亡的悲惨,太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凉。”
“淡然入目,闲帮的种种苦难,在浓缩。先单说的,我的双亲,不是包子,也是点心……”
三、衰草斜阳
画外音(下同):
“一种感觉,我对宋爷爷一直恋恋不舍,有的感觉。总是感觉他,虽死犹生,一直就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盯着我。书上说的神交古人,应该就是这种感觉,超越时空的心灵之约。”
内景:狼哥家,日 / 夜(字幕:第七天)。
孤男寡女的室内,严肃、沉闷的气氛,就像,百日高考的准备冲刺。
时间就这样在指间流淌,紧张而充实地过去了,一周。
“俺早已习以为常了这种生活,三陪、游荡、四海为家的生活。有人出钱请俺,陪玩。吃用他的米米,玩弄俺的咪咪。”
灯下发呆,霍珠在神不守舍地痴想,个人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透彻的种种离奇、古怪、诡谲和困惑。
“但俺做梦也想不到:如今这个社会,还有人出钱请俺,读书。”
周末,很晚了,晚自习的莘莘学子,还在灯下苦读,独立思考问题。
“宋爷爷是无神论者,老布尔维什克。但在我心目中是神,是由做了一生苦行僧而修成正果、登临极乐的神。”
“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贵:精、气、神。”
“天人对话,我的理解就是:惜取日、月、星的光辉,化作精、气、神的能量,充沛自我生命的光和热。”
“虽然,今天、今生的我,忍受不了宋爷爷那样的苦难,也练达不到他那样的境界。但是,我的生命注定,要像他那样,活着、死了,都要散放光和热,照亮和温暖,这个悲惨也欢乐的世界。”
“要像我看到的宋爷爷那代人,还有为其感叹的一首首散文诗、诗言的志向和意境那样:捆绑着一生的重负,攀爬那千层的阶梯,疲惫、苍老、努力、坚持。”
“即使,耗尽心脉,却无法飞渡那三生的轮。”
“即使,今天活着昨天,明天活着今天,日子就像僧人手中的佛珠,被一个个捻落……”
“即使,宛如一颗流星,带着虔诚的祝福划过天际,那瞬间的灿烂擦亮了忧郁迷茫的眼眸,想笑,泪却差点流了下来。哪怕,不断的努力,那份孤寂依然在眼前炫耀般的盛开着……”
“这种感觉,无法触摸,只能用心去体会,悲哀、凄凉、缥缈,但,无怨、无悔、无所惧……”
插曲《无悔》的歌声起:
“不问古今多少事,但尽本心为家国。就这样流血流汗不流泪,就这样一天天走向黄昏,就这样让辉煌越走越远,就这样看水还是那样净,就这样看山还是那样青,就这样静待寒风扑面而来,就这样默许流沙把我拥抱,就这样无悔岁月的易逝,就这样吻别生活的艰难,就这样成就最好的自我。”
推敲键盘,心中有无限感慨、想说又怕打断了霍珠思路的狼哥,抬头留意到同桌面前的茶水泡淡了。于是,悄然起身,很小心地替倒了那杯凉茶,换添加了一杯滚烫的新茶。自叼抽着空空如也的烟斗,微笑着示意,请还是被惊动的她,喝下去。
双手捧着罩护有杯套的茶杯,战战兢兢的霍珠,浅尝辄止,保持着轻缀细品的姿势,手脚不听使唤地乱颤抖个不住。
“和当今中国社会普通大众一样,俺对陌生人充满了戒备心理,唯恐稍不小心,就被带了笼子。所以,宁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百密一疏,还是中了人家下的套,懊悔已经无济于事。只能倍加小心,走一步,看三步。”
“这时,狼眼盯牢下,无异于沦作阶下囚的俺在如此处境下,更是猜疑心重,心细如发。尽管口渴,可以说喉嗓快冒烟了,可俺还是坚挺着、不想再轻易上当。俺特别灵敏、比缉毒犬还灵敏的嗅觉,预感到了这茶水里有毒,不断肠但**的毒……”
还好,狼哥的注意力,放在推敲键盘、文字,字里行间,那些不能忘怀的往事上。
“退休后,俨然童话里忘了魔法的圣诞老人,很快花白须发的宋爷爷,身板骨依然很硬朗。却耳目失聪,根本找不到我的踪影了。除非有时我自送上门,让他:再抖擞一回,往昔的威风,再捉一回,脏兮兮的傻小子。”
镜头迭叠(沉醉于文字和回忆的狼哥,所见到的镜头里):
里许长的一条胡同小街,到处沆沆洼洼的煤渣路,路边爬满岁月苔迹的低矮红砖房,全是家庭作坊兼内衣经销店。其中,以前的贾瑜主席和万辛书记,坐围着一盘没有下完的象棋,背弯咳喘着,在帮儿女们看门面;四十来岁的小钟科长,正飞快灵巧地缝制一件件内衣。他的额头刻满、眼角添满了皱纹,只会张口笑时,笑露,洁净却没剩几颗的牙齿。
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坐在路边的一家门店前、竹木和彩条布搭建的遮阳篷下,不停在向来去的路口,张望。
冷冷清清的路口,衰草斜阳,死水一潭,如同人烟罕至的古渡口。
终于,大男孩雀跃起来,远眺,近看:一位身着旧军服,身材魁梧的白发老人,抽叼着烟斗,骑着辆旧脚踏车,快散架的零部件,零敲碎打,摇晃晃,摇着日光,钓鱼归来。
目不斜视的白发老人,一缕烟似从大男孩身边,擦肩而过。在穿杨百步内,一幢旧红砖五层楼的一楼道口,脚刹车,停下。操扛车后座的自制钓具,提起这天斩获的战利品,大踏步进屋、根本没上门锁的小黑屋。
洗漱、饮用自来水后,重点燃、抽叼着添满旱烟的烟斗,提着刚钓到的所有几尾鱼,还在活蹦乱跳的小草鱼,顺手捎带上搁放旧木箱上的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塑料袋,敞门走了出来。
沾满尘土、老掉牙的三截头黑皮鞋,噌噌往上飞快地爬到三楼。直来直入,同样敞门开户的一间小黑屋里。
如影随形,大男孩悄悄追尾跟上,隐在门边,一脸的坏笑。
正帮邻居孤老太婆的孙儿,换装换穿黑塑料袋内取出的半新的衣鞋、与孤老太婆有说有笑的白发老人,转头,惊喜地看见:与他一般高大,像刚从田里捉泥鳅归来的大男孩。
立马猛扑过去,好比饿狼扑羊,只手移开很少离口的烟斗,一下子叼住大男孩,用花白的须发,扎撩得大男孩受不了,笑嘻嘻地告饶。
笑埋着头,孤老太婆在屋里团团转,忙着倾其所有:鲜白菜、干萝卜、臭腐乳、清蒸鱼加炒鸡蛋,热情款待爷孙俩。
……
四、断翅天使
画外音(下同):
“花开的地方,树守着大地。因此根,深扎,深扎,深入土里,液灌入心中;树离不开土,蝶守着花朵。因此,吸取,找寻,永远的追随。”
内景:狼哥家,夜。
狼哥间歇投瞥过深邃的目光,狼一样的眼,如同别墅暗设密布的摄像头,正对着无意中抬头发现而惊恐万状的霍珠,变形的脸孔。
陡觉口渴难受的狼哥,很随意地伸手指要、接过了霍珠面前的茶杯,饮润了下喉咙,还是忍憋不住,摸脑壳笑。
“……而唯唯诺诺,吃吃喝喝,拉拉扯扯,竟然也混得出点小名堂,从跑腿儿,跑龙套,跑要成魔术师似的父亲,咱寨子新上任的大瓢把子,总能轻而易举,在我想念他,江湖救急时,出现,并变出,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单独不会,把那个倒塌而埋藏我美好童年回忆的废墟,变成,比以前更气势恢弘的华厦。”
“于是,装着很男人味,很沉默寡言,很愁眉苦脸,很酷的我,独来独往,游离于,父母视线之外。”
“逃出屋或关上门后,就偷着乐,吃了兴奋剂般,在哼唧‘我无所谓’。明明听见父母在焦灼对我喊话,只当耳边风。”
“只有听见别人在背后,叫嚷‘猩猩’,‘小猩猩’,才总条件反射地回头,冲并不相识的别人,笑问:‘喊我吗?’”
瞧他那副惟妙惟肖的猩猩相,霍珠强忍着,好笑。趁他低头敲键盘时,在掩口葫芦。
“很多人都认为,除了人以外,猴子最聪明。很多人喜欢把别人当猩猩,自以为是,猴子。就真的像猴子,聪明。”
“于是,我这只小猩猩,就开始注意起猴子,猴子压根儿就没有书上说的猴哥的能耐和德性,倒是学全了他远不如人的所有坏毛病。从吃相就能证明这点。猴子吃东西,不会像人那样吃完,更不可能去珍惜到手的东西。摘包谷、抓苹果吃,都是摘抓到、吃上几口,就忙着摘、抓下一个。浅尝辄止,吃一点后就扔丢了,急于去攀折新的果实。待到没吃的了,才又捡回刚才丢掉的来吃,走重复的路。”
“所以,猴子是聪明的,但始终是小聪明。”
“就像,猩猩是愚蠢的,但最终是猴子的致命的克星。如同笨猫对付灵鼠,并不是人所想像的愚蠢……”
“从小到大,我根本没心思,想通:该做的测试题。”
“因为我在发项老大之概: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彼可取而代也。”
“因为从小操了点把式,瞟了些古籍,喝了点洋墨水的我,自比是天下第一大帮未来的帮主。当然不屑也不会是,貌似曾显赫一时的邪教组织的开山鼻祖,险些抢先就位闲帮首任帮主的小李。”
“因为我在努力苦思苦想,绞尽脑汁想,却总想不通:生养我的小河两岸,曾经人面桃花的鱼米之乡,通商要津,纺织名城。我的前辈、宋爷爷他们,多少年含辛茹苦,集体惨淡经营,垒积木般,立起来的,一座座厂房,一家家店铺,一块块招牌,怎么会像阿诺米骨牌一样,被抽去任何一张底牌后,竞争着纷相垮倒?”
“掂量来,掂量去,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重担,压力如磐,非同小可啊。恕我直言:现坐秦城台面上的人物,一纸任命,可做更大的官僚,却决不能成为这海选的民间组织的头面要人。因为他(她)们都是山中无老虎而称霸王的猴子投胎转世,关键都是改不了猴子自作聪明而格外贪婪、好大喜功、喜新厌旧的德性,浮躁、浅尝辄止、浪费、走重复的路的坏毛病。不信?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心里默哀着,狼哥敲完这天该在网页上传的最后一个段落。
“繁华背后,冷落而濒临倒闭的国企门前。可曾听看见一言‘酒顶’者现场办公的身影?
挽救个运及地域经济命脉的杰出人物,又在何方?目前的用人机制,是否造就太多空想理论专家同时,而埋没本就太少的经营管理大家?是否已将很多人家的幸福生活,恰断送在只会纸上谈兵、甚至只会吃喝玩乐而不堪重任者的手中?……而问题的症结究竟何在!?”
抬看了霍珠一眼,四目相睃,一笑之后,狼哥在借用首散文诗、诗意地结尾:
“有蝶的地方就有花朵,我们只是一对断翼的天使,爱的根扎进了心中,却错过了花开的季节。守候的只是一个不能完成的梦想,血液还在缓缓地流动,维持着余有的生命。”
“生命中的味蕾淡了,找寻的没有方向。花开的地方,没有了另外那一只蝶,只是在梦里出现了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