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杨姑娘?这是终于想通了?”听了泠月的传话后,苏红便缓缓走来,刚及至内院门口,便见琬溪早已斟好了茶坐于在圆桌旁等候。
闻言,琬溪只昂首冲苏红淡然笑道:“不然呢?真就这样一辈子被你关在这儿了?”见苏红坐在了自己身侧,琬溪便将自己斟好了的茶递了过去。
苏红笑着接过了茶,没有喝,只放在一旁,第一次没有笑意盈盈,没有满眼寒意:“其实,做妓子有什么不好的?你做好了,便不再是男人挑你了,反倒成了你挑他们了。况且,不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吗?做个无情无义的人有什么不好?乱世呵,不就是这样吗?”她又端起了那放下的茶,闭紧双眸,仰首,一口饮下。
看着苏红有些湿润了的眼,琬溪想,她定也是经过了许多的,不然又怎会有这样刻骨的领悟?琬溪心中唏嘘,也端起了身前的茶水,一口饮尽。此刻,她似乎有些明白苏红先前对自己的冷漠了,不过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罢了,又哪管得了他人瓦上霜呢?
“说吧,找我来究竟何事?”饮完了茶,苏红再次放下了茶杯,平静道。
“十日后让我登台吧。”琬溪道。
“你真是想通了?”苏红皱着眉,语气中尽是怀疑。
“你说呢?”琬溪眨了眨眼,笑问,忽又觉得不妥,才又道,“总是躲不过这一天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红点点头,不置一词。琬溪却又像想到了些什么,忽又补充道:“戏台能让我来布置吗?”见苏红又皱起了眉,琬溪怕她拒绝,便又道,“如今这般,已是不由我选择,至少。。。我是说,至少,让我留下些美好。”
只犹豫了片刻,苏红便点头答应了,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对于一个即将沉沦的少女,她又该怎样去拒绝呢?苏红心中又忽的觉得自己虚伪,先前拒绝帮助她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吗,此刻却又将自己想得那样一副好心肠。她看着眼前的琬溪,道:“如你所愿。那么,杨姑娘。。。”
“别。。。”琬溪突然打断了苏红的话。“以后。。。便不要。。。不要再唤我杨姑娘了。。。这世上,不会再有那样的杨婉了。。。”也不会再有,那样的杨琬溪了。。。她不曾说出口,可她想,这大概是她唯一能为杨婉和杨家做的了吧,至少,不要让这个忠义之后蒙受折辱。
“那以后你要唤作什么?”苏红问。
琬溪沉思良久,许久后,才见她眼中闪过一道亮芒,她语调有些提高:“妲己吧,以后。。。就叫我妲己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做祸水了,那不若以后就唤了这千古第一祸水的名吧。
“妲己?”苏红暗自几番斟酌,“也好,倒也免了些麻烦。”她心中如何不晓得琬溪心中是何想法,换个名字也好,只望她能彻底的放下过去。“那么,妲己,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么做了,就请你好好的做,大娘我的生意日后怕也是要仰仗你的。”瞬间,苏红又变回了往日笑意盈盈的模样。
一番寒暄后,琬溪终是送走了苏红。她闲坐窗前,听着窗外知了叫唤,心中竟是有些感慨,她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且不论琬溪这边是如何,只这时间却是过得太快,转眼十日便已匆匆而过。如今的上京城大街小巷,酒楼茶馆中,讨论的可不都是妲己姑娘今晚登台的事儿吗。
要说这十日,苏红替琬溪造的势可真是实打实的。她竟是在一开始便将琬溪捧在了新晋花魁一位上,使其与原花魁秦瑟姑娘并驾齐驱。
“嘿,你们说那什么妲己姑娘真能有秦瑟姑娘那么美吗?”一酒楼内,正有人在窃窃私语着。
“这我哪知道,可这秦瑟姑娘却真是极,品呀,渍渍渍,那相貌,那身段,可真是绝了。不过,像秦瑟姑娘这样的人又哪是我们可以肖想的,多少富家公子仰慕她,多少文豪引她为知己呀!”一大汉眯着眼,用力灌了口酒,又恍地想到了什么,侧头问着身边另一瘦小的男子道:“对了,你小子不是在红颜阁中跑腿的吗,你定是见过那妲己姑娘的,你快给我们说说那妲己姑娘究竟长个什么样啊!”
先前那问话的男子也是眸子唰的一亮,好奇道:“对对对,你快给我们说说,那妲己姑娘究竟是高矮胖瘦呀!”
坐在大汉身边的那男子,挺直了腰,抬起了头,骄傲道:“要说这妲己姑娘,却实是漂亮,虽说容貌上略逊于秦瑟姑娘,可她美就美在那一身的气派,那可真是。。。举手投足,俱是风情。”说着,他便咋了咋嘴,有些意犹未尽。
“当真?”那大汉问道。
“我又岂会骗你们!”那男子有些不悦。
不再理会那男子,大汉当下便已决定今晚定要去瞧瞧这传说中的妲己姑娘。
而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边的一张桌子上,一男子正暗自饮酒。妲己?哪里来的妲己?三个月来,红颜阁唯一收了的,只有她!他重重放下酒杯,丢下些碎银子便起身离去。
红颜阁中,琬溪正端坐菱花镜前。镜中的她有些模糊,并看不太清,只依稀能知道,这定是个美人儿。
“姑娘,你当真是要这般模样登台吗?”泠月望着镜前的女子,皱着眉,嘟囔道。
“不然呢?”未曾分给泠月半个眼神,她一心只对着菱花镜整敛妆容,便是此刻,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问道。她手执眉笔,轻将娥眉勾勒,眉尾轻挑,刹那,便是少了些许端庄,多了几分妖媚。眉方画罢,又勾起眼角,多情的桃花眸中却又多了几分魅惑。
她手执青丝轻挽成髻,未着多余的发饰,只额心那一枚妖艳的桃花花钿却成了整副妆容的唯一点缀。远远望去,却正是人比桃花红。
“可。。。可。。。这是否是过于不合礼法了?”泠月垂下头,思索着如何措辞才更为妥当。
“礼法?”兀地,一女声恍然出现,寻声看去,却恰见一蓝衣女子正推门而入。那蓝衣女子径自坐于桌前,翘起了二郎腿,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着,片刻才哂笑道:“礼法?礼法算什么?我们是青,楼女子,我们干的是倚门卖笑的行当,我们守着那些个礼法作什么?”
语罢,她又站起身,直直地向琬溪走去。她将琬溪从座椅上牵起,又兀自绕着琬溪转了个圈,啧吧啧吧嘴赞道:“我们妲己妹妹可真是个美人儿,怨不得苏大娘得这样捧着你。”
入目所见,只有满身风华的琬溪。只见,琬溪她此刻上身只着红色露脐小短衫,大开的领口,却将她精致的锁骨完美展现。她下身一条高叉红纱裙,内衬红绸短裙,一双**若隐若现,最是朦胧勾人。转眼一看,却又见她皓腕玉足各坠金铃,只轻轻晃动,便已是叮当作响。这原只有六七分的姿色,如今却也成了**分。
而这厢琬溪方听完女子的话,便嘴角轻勾,目光微讽:“是吗?只可惜了这红颜却已沦落风尘。”
女子闻言微微沉下了脸,抿了抿唇,牵起琬溪的手,低喃道:“都是这样过来的。。。当初。。。我也很惶恐。。。可若有的选。。。谁又愿意倚门卖笑?”说着,她嘴角也勾起一抹讽笑,“可现在呢?都习惯了。谁还记得当初那个倔强的丫头?都知道我是花魁秦瑟罢了。”
秦瑟见琬溪低眉不语,便只得轻叹道:“你也别多想了,快去吧,大娘该催了。”
琬溪无奈,只匆匆拿起红纱覆于面上,再执其一旁的那支桃花便款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