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春雨绵绵都下个不停,原本清凉的风儿此时拂面而过不禁生冷刺骨;院子里的桃花们也是经不起这样的风吹雨打,残败不堪的坠落满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摇曳生姿。
玉儿冷的有些发抖,双手哈了一口气拼命的搓着手心躲着脚尖,在一旁碎碎念咒怨着老天爷。
春桃和夏雨也没了去处,两个人围着虞琦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里的细活,一时忘记了寒冷:“小主,您的手可真巧。”
“不过都是些打时间的小玩意儿,你们二人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教教你们。”虞琦萱轻柔的笑着,蜡黄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红,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利索的很。
春桃和夏雨一听,立马纷纷取了些宣纸来,要学这折纸的本事。
“来人了”玉儿在门前忽然喊了一句,便见毛毛的细雨中几个奴才撑着伞脚步匆匆的赶过来,手里还抬着东西。
几个奴才一直小跑到了门前,才将东西放下,有些散漫无礼的说道:“参见小主,这些都是淑妃娘娘派小的们给小主送来的木炭。说是天冷了下来,怕小主伤风!”
玉儿兴奋的不得了,赶紧就上前掀开上面的布条子一看立马就惊喜的喊道:“是木炭,而且看着还不少!”闻言,春桃和夏雨顿时都高兴的不得了。
“多谢淑妃娘娘抚照!”虞琦萱赶紧上前客客气气的点头,也不介意这群奴才们的傲慢无礼。这个宁春园本来在宫中的位置就很偏冷,内务府离这里又有些距离。这些个奴才们,能冒着雨送来想必也是一路十分辛苦的。
其中有一名小太监在一旁低声催促着:“送完了就快些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免得又沾染上什么不详的东西。”
虞琦萱有些没有听懂:不详的东西?
“喂,你这奴才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不详的东西?”玉儿听着生气,走到那小太监的面前喝道。
那小太监似乎也不怕她,抬首瞄了一眼虞琦萱又胆大的说道:“淑妃娘娘历来对我们这些奴才都很好,入宫这么久了也没有听说她身体哪里有不适?可是前几日从这宁春园回去后,就一直卧病不起,御医们也纷纷查不出个什么毛病来!听说小主早年因命格不祥被送往佛家净邪,我看淑妃娘娘不是得了病,而是在这宁春园里沾了邪气!”
“我呸!”玉儿被气的脸都红了,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那我们几个奴才怎么没事?日后要是再敢乱说,小心我家小姐对你们不客气!”
小太监也是愤愤然的,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做奴才的命贱,这邪乎的东西也入不了体。可淑妃娘娘身子尊贵……”
“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家小姐身份和你这狗奴才一样卑贱吗?”玉儿自觉说错了话,赶紧就噤声回看虞琦萱的脸色,忍不住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小姐,玉儿不是有意的。”
“没事”虞琦萱倒是显得毫不介意,这些个风言风语不用问都知道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
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上前询问那小太监:“那淑妃娘娘的身子现在可好些了?”
小太监见她竟然没有生气,更是关心起淑妃娘娘的身体来,态度也不时好了些:“仍是卧床不起,听说皇上为淑妃娘娘请了萨满法师来驱邪,想必这两日就要入宫了。”
“嗯,你们也辛苦了,都回去吧!”虞琦萱点点头,吩咐着春桃和夏雨将木炭抬到屋中。
小太监们前脚走,后脚天色就放晴了。
一道温暖的阳光从天而降,倾洒在宁春园的大门前,映照在地面上五光十色绚丽异常。
“呀,放晴了!”春桃站在门前,赶紧将屋中的门窗都一一打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玉儿还在一旁燃着木炭,几个回合下来一脸的挫败:“这些个狗奴才,办事一点都不上心。小姐你瞧瞧,这些木炭全都湿了,根本就点不燃!依我看他们肯定是故意的,为淑妃娘娘出气呢。”
“玉儿”虞琦萱面色有些难看:“你不要学宫中的这些人,左一句狗奴才右一句狗奴才。我知道让你陪着我入宫是委屈你了,你若是想离开我可以想办法让淑妃娘娘送你走!”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玉儿赶紧就要解释:“这么多年了玉儿一直都在小姐身边伺候着,离开了小姐玉儿也是无家可归!小姐要玉儿走,玉儿能走去哪里呢?”
虞琦萱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上前将玉儿扶了起来:“宫中是非多,并非昔日在静音寺里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是怕你这张嘴,迟早会带来祸事!日后也别在小姐小姐的称呼我了,和春桃他们一样都叫小主吧!”她上前看了看湿答答的木炭,似乎并不介意奴才们的恶作剧:“置于这些木炭,拿出去晒一晒便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噢”玉儿这才轻轻的点头回应,咬着唇有一些委屈。
几日春雨后园子池塘里的水总算是上涨了不少,只是看着还是有些冷清。
虞琦萱站在亭子里,微弱的风吹来还是带着几分寒气;不过却是芳香的很,让人不禁神清气爽。
“夏雨”她扬声唤了唤,骤然间觉得整个人都来了精气神:“这附近可饲养着鱼?”
“鱼?”夏雨琢磨着,放下手中的活儿一本正经的回想着:“有倒是有,就在园子的后面有一条小道,穿过去就离咸福宫不远了!小主,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虞琦萱神秘一笑,这个咸福宫她是有印象的。
早年,里面住的是先帝妃子,据说十分受宠爱;不过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最后不到二十年华就病疫而亡了。之后先帝悲痛万分,追封其为贵妃,下令任何人都不得住进咸福宫。即便多年过去了,咸福宫上下仍旧是被人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此时正值午膳时间,咸福宫也是人最少的时候。
虞琦萱心思一转,便吩咐春桃:“去找个能盛水的器具,咱们去咸福宫捉几条小鱼回来。”
“啊?”几个丫头被她这话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似乎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玉儿倒是很清楚她的脾性,推了推春桃:“别啊了,赶紧去准备啊!咱们这园子里太冷清了,养几条鱼儿不是多点欢乐嘛!”
“可是小主,这些鱼儿可都机灵的很,池水这么冷这么深,总不见得我们要到水里去捉吧?”
“小主有自己的办法!”玉儿微微一笑,透着几分鬼灵精。利索的走进了屋子,半晌才找了个平日里斟茶倒水的瓷壶,然后把宫女们送来的午膳挑了几粒米粒儿丢到了壶中。跑出屋外对着虞琦萱点点头,表示一切准备妥当。
春桃和夏雨的心仍旧是悬着的,这若是被人发现了可还得了?
“夏雨你就在园子里,要是有人来便说我睡下了。”虞琦萱吩咐着,躲过几个来往的宫女太监们就让春桃在前面带路,几个人身影一闪就不见了踪迹。
咸福宫内此刻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一番春雨洗涤不仅没有让百花残败更是添上了几分艳丽吐蕊。静悄悄的咸福宫内上下连一个宫女太监都瞧不见,只有徐徐而来的微风阵阵吹过。
转角处,一道身形匆匆的来回踱着,嘴里不停的碎碎念:怎么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回来……
她不时的四周张望,生怕有人在这个时候从这里路过。
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春桃一转身就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看其袍子还是个男子。
她抬头一看,顿时就惊得慌忙行礼:“晋,晋王……奴婢……”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赫连辰负手而立,碧绿的玉冠将他的乌发盘起,几滴调皮的水珠儿不知从何时落在他的玉冠上,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就像是一粒粒光彩夺目的夜明珠般。深蓝色缎面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蓝色蟒纹皮带,将他的身形衬托的更是身姿挺拔俊朗不已。
目光而去,他便瞧见了不远处还有两道身影,正一前一后蹲在岸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专心的很。
“晋王爷,奴婢……”春桃的话还没有说完,赫连辰微微抬首示意她不要出声,径自一人小心翼翼的朝着那池子走去。
玉儿丝毫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身后,还目不转睛的盯着平静的水面说道:“小主,您说时候到了没有?”
“再等等吧!”温婉清淡的声音细细的传来,虞琦萱的目光仍是落在水面上:“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总有那么几只贪嘴的。”
玉儿点点头,觉得说的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准备起身舒展舒展筋骨。
她一回头,顿时发现身后不知几时站了一个人,顿时连连后退数步一声长叫:“啊……”下意识的手肘一推,就直接把还没有反映过来的虞琦萱给推进了池子里,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小主!”这回玉儿可是被吓的不轻,连身后的男子也顾及不了,赶紧大声喊道:“小主……救……”
后面的话还没有喊出来,一道身形直接就跳进了池子里。
虞琦萱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散架了,那刺骨的寒意一瞬间席卷了她的每一个神经细胞,甚至于连求救的声音都喊不出来,只能由着自己渐渐的往下沉。
忽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托住,眼前映入一个男子森冷的脸,带着几分不明的疑惑;然后一个字都不说直接就将她整个人抱起,纵身一跃就脱出水中,稳稳落到岸上。
闻声赶来的春桃也是被吓得不轻,看到这场面就上前:“小主,小主您没事儿吧?”
虞琦萱还打着哆嗦,脸色冻得发紫,也不知是在摇头还是在点头。
“奴婢该死,请晋王爷赎罪!”春桃这么一跪,惊得玉儿也赶紧跟着跪了下去。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眼前站着的这个男子,他浑身上下也湿透了可是却依旧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微沉带着几分疑惑目不转睛的落在虞琦萱身上,有些淡淡的怒意:“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咸福宫?”
不等虞琦萱回答,玉儿就抢先开口说道:“回王爷,我家小主是宁春园的虞答应。春雨刚过,瞧着园子里有些冷清,所以才想着来咸福宫抓几条鱼儿回园子里养着。不知王爷在此,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赎罪。”
“宁春园?”赫连辰皱着眉头,似乎没有想起宫中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的目光又落到虞琦萱的身上,全身上下都滴着水珠,乌黑的长发散乱的落在她的肩头遮掩住她大半张已苍白的小脸。被浸湿的衣裳隐隐约约将她姣好的身姿展现出来。
他转身捡起地面上自己除去的长袍,一言不发的把袍子披在虞琦萱的肩头,替她系好锦带:“咸福宫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谢王爷”春桃和玉儿点了点头,爬起来就要扶着虞琦萱离开。
被冻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虞琦萱终于开口颤颤巍巍的说道:“等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上前将放在水中的茶壶伶了起来,往里面一瞧果真钻了几条贪嘴的鱼儿,此刻正像受了惊一般四下乱窜。”
赫连辰看她唇角微微起了一分笑意,不禁也有些好奇,上前并足一看才发现她竟然是对茶壶里的鱼儿发笑。
“愿者上钩,说的就是它们?”
虞琦萱点点头,打着哆嗦却笑魇如花。她抬起头,目光盈盈而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说罢,她将身上长袍取下递了过去:“宫中是非多,王爷的好意嫔妾心领了。”
然后一转身,带着春桃和玉儿就逃之夭夭。
只有那一池子的春风仍旧随风而荡,漾起层层涟漪。
“宁春园?”赫连辰仍旧没有想起这么个地方来,看着虞琦萱原去的身形不禁淡淡一笑:他竟然舍得把这么个大美人丢弃在这么个荒野清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