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冷似一天,雅砻江面也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岸边的一带,冰面更厚,不少孩子已经在上面嬉戏玩耍了。大雾时重时薄,为整个白狼国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近千座茅房已经慢慢建成,散落在这个不规则的国度。唐倾城和十几个孩子,一同跟着唐周学艺。
“左手拿弓,右手拿箭,手臂端平,成一条直线。”唐周让十几个孩子站成一排,一起练习射箭,时不时上前指点一下,让他们的动作标准,即便没有力量,也要让姿势标准,“对了,就是这样,眼睛看着目标,用力拉起弓,拉得越满越好。感受身边的风,风速、风向。”
孩子们表情认真,似模似样地学着,有的孩子紧咬着牙,有的孩子满头大汗,唐周看得暗暗点头:都是氏族要人的子嗣,看来资质也都不错。
“现在。”唐周大声说,“用尽你们全身的力气拉弓,瞄准你们的靶心放箭。”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十几枚羽箭一齐落在地上,竟没一发射出一步远。
唐周一愣,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倒抽了一口气,问:“你们在干什么?”
孩子们表情委屈地看着唐周,一齐说:“不知道啊,我们是按照你教的来的啊,射不出去啊。”
如果一个孩子如此,唐周只会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笨,可是大家都如此,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了。吃惊之余,他大步走上前去,挨个检查孩子们的弓箭。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任何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弓箭没问题,你们按照我教的,再射一次。”
拉弓,上箭,孩子们都在一丝不苟地做着标准的动作。
“射!”
一声令下,十几枚羽箭再一次落在孩子们的脚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又是一个孩子也没把箭射出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股浓雾袭来,瞬间遮住了大家的眼睛。唐倾城嘴角露出微笑,小手一伸,已经接过了别的孩子递来的箭。孩子们突然疾呼:“那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声音中透着惊恐。
唐周循着声音看去,只有浓浓的大雾,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也就是在孩子们疾呼的同时,唐倾城弯弓搭箭,连珠齐发,箭穿过空气的声音被孩子们的呼声掩盖。不一会,浓雾散去,唐周回过头来一看,竟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每个孩子面前的靶子上,都插着2根羽箭,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再看看孩子们,都在凝视着眼前的靶子,表情认真之极。
唐周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还是那样。孩子们这次放下了弓,齐刷刷地看着他,问道:“射完了,还干什么?”
唐周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自己灵魂神游了不成?刚才的箭明明都掉到地上,孩子们的眼神个个哀怨,这时候他们又都成了神射手了。
“怎么回事?”唐周不解地问。孩子们表情更为诧异:“怎么了?”
“你们刚才……”还有话想说,可是看这情况,他实在没什么好说。
“我们刚才按照你的吩咐,已经把箭射完了。”孩子们答。
“我明明看见……”
“你看见了什么?”
“哎。”唐周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如何和这些满脸天真烂漫的孩子分辨这些事。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唐周显得很疲劳。这在他整个教练生涯中是从未出现过的,身体再累,他也能坚持,心思累了,他就有些无力了。想着今天发生的怪事,他微笑了一下,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原来支持自己的,一直是坚定的对职责的信念和坚韧的对能力的自信。
今天这个自信动摇了。
所以他觉得累。
他绝对不认为孩子们掉箭是自己的幻觉,可是他也绝想不到那20支箭是如何在一瞬间射中靶心的。别说是白狼国,就算是全天下也没人有这个能耐。
任由惯性地走,脑袋里还在琢磨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断否定自己跳出来的各种想法,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条狭小的道路上。
这条路他每天都走,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只是今天显得格外安静,但是他太专注思考,没有察觉周围的状况。
突然,他的脚下一震,虽然并不强烈,也让他立刻警觉起来。这震动不像地震,可也不是轻易就会有的,他马上抬起头,看着道路尽头。
一群黑影从转角处转了出来。
唐周仔细一看,是一群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圆睁着双眼,拿着搞头、皮鞭等既能劳作也能伤人的物件,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其中一些粗壮的汉子,肌肉盘根错节,披着皮袄,边走边吐出团团的白气,一看就是性格暴躁、不好对付的角色。
若是在战场上,他大可以视死如归和这些人决斗,可他们一看就是白狼国的人,唐周就下不去手了。和敌人打,他有战死的决心,和自己人,他绝不想动手,更不想被杀。可是对方人头挨着人头,从角落里络绎不绝地走出来,看上去也有近百人,带头的还几个主力,还恶狠狠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绝对不怀好意,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
近百个人,真要是被逼无奈也只好出手,不过即便出手,也未必能赢。堂堂白狼国亲卫队长、大王子的师傅,难道要在今天不明就里的死了吗?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啊。
他还是停住了脚步,警觉地看着眼前这群向他大踏步走来的人。
这些人还没走近,唐周身后的角落里,又涌出了一群人,同样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
后路也断了?唐周终于有点害怕了,其实他刚刚就想过,与其和他们傻战到死,不如一跑了之,虽然他没自信以一敌百,可是毫发无损地溜之大吉还有把握。可如今后路也被人赌了,这可怎么办?
两拨恶人向唐周一步步逼近,他左右为难,竟然在原地开始略微地打转。
恶人越近走得越快,还有的伸直手臂,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嘴里吆喝恐吓,唐周的额头竟渗出了汗。
唐周终于忍不住,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可是人群哪有人理他?继续吆五喝六地朝他走来。
一瞬间,人群都集中到了他的身边,唐周用微弱地声音暗骂:“我操,今天废了。”接着摆好架势,准备拼命。
突然人们扔掉了手中的物件,两拨凶汉笑逐颜开,握手、行礼,亲切地互相打着招呼,温情地互相拥抱。
唐周一脑袋汗都出来了。
比起这个场景,还不如刚才的场景来得舒服呢。
他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又一场大雾袭来,滚滚看不清眼前。
唐周在极力让自己冷静。等浓雾散去,这两群恶人早就不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出现幻觉?难道真是自己有病了?唐周迷迷糊糊地想着,摸摸自己的身子,也没少什么零件。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疼啊,不是做梦。他看着浓雾散去的地方,角落的拐角处,一片寂静。他觉得委屈,嘴憋憋起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唐倾国和唐倾城躲在暗处,看着唐周,捂着嘴笑。把唐倾国的肚子都笑疼了,唐倾城也笑得眼泪直淌。
等唐周步履艰难地离开了,唐倾国看着他黯然萧索的背影,憋着笑说:“你可把他玩坏了,这也真够他受的了。”
唐倾城说:“等着哥哥,这还没完,我还有招数呢。”
唐倾国点了点头,一声“恩”从嘴里又轻又稳地冒了出来。
这一声“恩”只比平时多了一丝丝的冷静,却让唐倾城觉得有点怪,可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是表示对自己肯定?有信心?还是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