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保有爱的神与魂,使之存活在我的**中,熬过那副**蒙受屈辱的漫长岁月。
————奥斯卡·王尔德《自深深处》
他邀我午饭去他家吃,我说我不去,他又邀我晚饭去他家吃,我也回绝了。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般拉耸着脑袋离去,临走还不忘从我家水果篮里顺走一个橘子。怎么不是鱼干呢?我那时候还这么想。
他走后,我把碗筷洗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满腹心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惊醒的,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是谁。下床前看了眼时间,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我打开门,骂道:“神经病吧?”
他撇了撇嘴,面无表情,说:“没什么,看你死了没。”然后掉头离去。
留我一人在原地干瞪眼。
“啊!苏云想!你去死吧!”
回应我的只有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眼不见为净。我洗了把脸,出门了。
走到马路上,车来车往,人山人海,我一瞬间感到茫然无措,咬了咬手指,很快就镇定下来。
我低着头,以最快的脚程,来到教堂。因为是周末,少许游人,平日我来的时候几乎没有游人,只有信徒们。我隔三差五便来,有时候来得太早,或太晚,守门的爷爷也会替我开门。
可我并不是信徒。
我和爷爷打了一声招呼,径自推开铁门,往教堂里面走去。沿途和三两游人擦肩而过,他们喊住了我,说:“妹妹,可以替我们拍张照吗?”
我回头,对两男一女说:“这里不许拍照。”
站在最前头的戴着墨镜的都市女郎笑了一下,说:“小家伙,许不许拍照的,还不是手里拿着相机的人说了算的,真要拍,他们拦得了吗?而且,我们只是想麻烦你在外头给我们拍一张,别那么古板,姐姐包里还有块德芙巧克力,给我们开个小灶好不好?”
她后头那两个25岁左右的男人一直在憋笑,也不怕憋死。
我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进去教堂,圣母像前人头攒动,指指点点,笑语喧哗。
这些游人真是……
我寻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坐下,瞻望安放在花窗玻璃下方的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我的心并未因此感到平静,从来未有。
我起身,绕过长椅,避开游人,途径祷告室,见到一位黑肤色的女人跪在祷告室外边,着装高贵典雅,画着精致的妆容,首饰华贵金光璀璨,捧着一本手掌大小的书,嘴里呢喃着晦涩而神圣的语言,我凝视她的侧脸,被她的虔诚打动。
上帝?究竟是有多大的魔力……让一个人虔敬如斯。
她旁若无人,自成一世界,周身仿若散发出祥和而宁静的光,我脚步踉跄,呼吸一窒,堪堪避开她的救赎。
我不信神。
眼神一瞥,发现聚集在四周的游客望着她的眼色,有新奇,有莫名,更有甚者……就是那坐在长椅上的两个年轻女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打量着她,眼色举止荒唐而无礼。
我摇了摇头,带着怅然离去。
在小区荷花池畔,我又遇见了尤亦寒。他穿了一件黑色高领针织衣,一条灰色西装裤,一双锃亮的皮鞋,他真好看,那种好看是无视性别,超越男人女人的,游离两者之间,立于两者之上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若有一天,他对我说:苏谙,你要放下屠刀。我不至于成佛,但我不会再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巧啊。”他说,露出八颗牙齿。
我犹疑地看着他,说:“你站这儿干嘛?”
他说:“我在等荷花开。”
我说:“现在才12月。”
他说:“是啊,有得等了。”
不知为何,听他这番奇异的言语,我心上犹如过了电般感到酥麻,仿似窥到命运之锤的边角。
我与他并肩而立,以待来年,满池的荷花开,只盼那时,景在人亦在。
回家。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云想给我留了饭,苏云想给我留了饭?真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大概是听到开门声,他从房里出来,探出半个头,我们相互间对视了两秒,送彼此一个白眼,扭头散场。
我踱步到餐桌前,酸辣土豆丝、可乐鸡翅,还有小半碗番茄蛋汤,勉强凑合吧,噔噔噔跑去厨房拿了碗筷,盛了两勺饭,多的也吃不下去了,回来路上买了一个梅干菜扣肉烧饼下肚。
刚回房间,苏云想来敲门,我蜷缩在沙发上,懒得下地,隔着门问他:“干嘛啊?”
他说:“晚饭去店里吃吗?”
“不去。”
“外婆外公会来。”
“不去。”
我摒息倾听门外的动静,他离开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强迫我,以命令的口吻要求我开门,昔时,我不开门,他便砸门,把门砸开后,野蛮的把我从床上或是柜子里拽出来,拖到外边,强行将一些吃的喝的塞到我嘴里。我真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我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变了,变成一头沉默的大象。或许是因为我变了?我不绝食、不抗拒,不再闭紧房门和心房。我们都各退了一步。还是……他放弃了?
他们都放弃了吧。
我的父母,和苏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