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也无所谓谁是谁。
——史铁生《命若琴弦》
我走了。
回国?那是不可能的。
思量了一夜,我选择去爱尔兰,那儿有音乐和啤酒。
我坐在机场大厅,迎面是落地窗,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放下杂志,闭上眼睛,我试着去倾听雨声,延绵的、漫长的雨声,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的世界仿佛一尊失去五感的佛像。我到现在,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选择长时间留在伦敦,这座365天里300天都下着雨的城市,这就像是我讨厌苦瓜,却顿顿烧了苦瓜,不吃,就是摆在眼前,恶心自己。
受虐狂吗?
可是,你如果要我生活在一个四季如春,阳光明媚,像是夏威夷巴厘岛或是迈阿密那样的地方,我是多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的,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会难受到身上像长满了痱子一样。大抵就如阿撒兹勒回到天堂的那种不适感吧。
他要结婚了。
和谁呢?真心爱那个女子吗?男女之间的那种爱吗?他有没有在派发喜帖的时候想到我,想到如果有我的地址,是否应该给我寄来一份?
“莫妮卡!”
我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回身望去,是莫里斯。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
莫里斯穿着宽松的睡衣,脚上确是一双昂贵的皮鞋,扎了一跟细短的朝天辫,右边脸蛋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印。
我说:“你来干什么?也难为你能爬起来了。”
现在是早上8点左右,昨晚上,我给莫里斯打去电话,简单的和他告了一声别,然后就将手机关机了。现在我的包里,躺着两支关机的手机,我都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有点重,可以丢了吗?
“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他仿佛突然意识过来,抬手将辫子拽掉,幸而他的头发松软,稍一拨弄,就服服帖帖的。
“你要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他走到我面前,努着嘴看我,像一个睡不饱觉的孩子。
我想了一下,说:“回家啊。”
他抬眉,看上去很是吃惊,说:“哟,你还有家啊!”
“你去死吧。”
他吃吃的笑了起来,坐在我边上。“那行,那你去吧,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说的,好象英国才是我的家一样。
眼瞅着快到时间,我心里只想着赶快把这家伙哄骗走,免得被他发现我的目的地并非中国。
“很快啊,参加完婚礼就回来。你可真烦,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有人来接送。”
他定定看着我,似在揣摩我的心思。他说:“莫妮卡,你别骗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说:“骗你什么啦真是的,都说很快回来了。你快走吧,我要去厕所。”
“那行,我帮你看着行李。”
“疯了吗?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不会开车,住的地方也比较偏。
“威廉送我来的啊。”
“哼,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别让你家威廉等你,乖,去吧去吧。”
我站起来整理衣服。
“几点的飞机啊?”
他也站了起来,伸出手紧拽着我的背包。
“诶!你干嘛,放手放手!别拽我包!”
“几点的飞机?”他固执的又问了一遍。
“唔……就……”我真是啼笑皆非,“还有一小时左右吧。”
他拉着我的包,我和他一人一手、一根带子,我无奈地看着他,说:“放手,拽坏了。”
“不是!你干嘛啊!”
他拽着包,拖着我朝服务台走去。
“不好意思,小姐,请问一小时后有去中国的航班吗?”
我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家伙怎么……什么时候变那么聪明了?
“有的,先生。”可爱的工作人员说:“您若……”
“好的,谢谢。”得到答案后,莫里斯头也不回地拖着我离开,将我拖到一根圆柱前,把我按在柱子上,一只手撑着柱子,另一只手依旧没有放开我的背包。他眯着眼看我,说:“莫妮卡,你发誓,参加完婚礼就回来!”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说:“好啊,我发誓。”
他冷哼一声,放开背包,双手插着口袋,说:“那我……不陪你了?威廉他在等我呢。”
我如获大赦,“当然了,你快走吧。谢谢你来送我。”
他给我一个拥抱,亲吻我的脸颊,十分依依不舍。末了还说:“我会想你的。”
他是否预感到了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想。
我虽然只认识莫里斯一年有余,但或许是他那张脸带给我的亲切感,我对他,几乎是无话不说委以心腹,在他面前真真是没有秘密可言,包括那些我曾经以为永远只能自己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全部的全部,所有的所有,我仿佛不是在说给他听,而是说给另一个人听。
我过了安检,下意识地回头,我只是想再看一眼这座另我喜欢又讨厌的雨城,却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熟悉的身影。
莫里斯你……
他被机场工作人员拦下,原地踏步,气喘吁吁,脸上有我看不懂的喜悦之色。
“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我忘了……我一定要跟你说,你一定要知道。”
我重重地点头。
“我哥,对了,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里奥,路易斯·里奥。那次他见过你后,对你念念不忘,他说……那天错过了你……他很可惜,他说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就是这件事,我差点忘了,幸好,幸好!那我们等你回来啊,再见,莫妮卡!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