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浅薄,有的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 ”
————《怦然心动》
当我看到窗外熟悉的尘土飞扬的街景时,我心生怅然。
快到家了。
8:15,我看了眼时间。我垂下头,双手捂脸,我只是难受。
“怎么了?”他很快发现我不对劲。
正巧路口红灯,他停下车,半个身子探过来,扒开我的手。“不舒服吗?感冒了吗?我看看。”
我没有说话,咬着下唇,我也不敢看他。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脸颊。说:“好像是有点烫,你这样不行,去医院看一下?”
“不去。”我扭过头,后脑勺对着他。
“家里有温度计吗?得量量体温。有感冒药吗?家里有人吗?”
“没有没有没有!”我连说了三个没有,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他拍了拍我的头,低声细语地说:“知道了,别发脾气。”我想说哪有。他又接着说:“那我带你去我家不介意吧?或者医院,对了,或者通知你爸妈,你选一个。”
我回头看他,露出惊诧的神色,只一秒,下一秒就换上惨兮兮的模样。我说:“不能跟他们讲。”
“噢!”他露出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那去医院吧。”
我瞪着他,噘起嘴,眉头拧着,都快可以拧死一头大象了。
他笑了笑,说:“好了好了,大小姐!真是怕了你了!”
汽车行驶在城市,停停走走,穿越一个又一个仿似永无止境的路口。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心脏那里就像放生了一条鱼,游来游去、游来游去,泛起涟漪。
“到了。你不睁眼看看吗?”
我睁开眼,车子正驶进小区门口,小区绿化做得很好,雅致而……等等?这不是!
“呀!”我愤怒地吼叫。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我解开安全带,嘴里喋喋不休,我说:“你什么意思啊?送我回家就送我回家,前面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吗?有意思吗你?”
车子缓缓驶进小区,绕过圆形荷花池。
他见我气鼓鼓的样子,好像心情还挺好。慢悠悠地飘出一句话,说:“谁说送你回家了?我这明明是把你带回我家,当小媳妇去咯!”
什么鬼。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觉得这个人怎么好像突然……就是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就像从大学生变成小学生,从军官变成入伍新兵,从陌生人变成,相熟已久的邻居哥哥。
“噢,你也住这儿啊?”我冷冷说。
“是的。”他双手离开方向盘,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surprise!”他这么说道。
s你……
我被他气笑了。
“那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我十五岁就离开了,那时候你才三、四岁吧?就算见过也没印象了。”
十五岁?我掰着手指头数……啊?他这么老了啊。
完了,他不会都有老婆了吧,孩子不会都有了吧?我偷瞥了一眼他的手,太好了,没有戒指。但是……哎呀!还是不行,他大我这么多岁,爸妈一定不会同意我跟他在一起的。
“你在想什么呢?”
“呃……没有啊。”
我就这么晕头转向的,跟着他回了他的家。还是邻幢呢,真近。
缘分啊!
“嘿嘿嘿!”
“你笑什么?”
“谁笑了!”甩他一脸你这人脑子有毛病的脸色,我其实心虚极了。随他一起进了电梯,全程低着头。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很不舒服吗?”他问我。
“嗯嗯。”我点头如捣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为了让我安下心来,或者让我分心,一路上他一直不停地说话。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很多时候,我注视着他,他的眉眼与嘴角,就写着:沉默,仅此两个字。
他说:“在我的记忆里,我童稚时,好像特别喜欢跟在你爸屁股后头。前些天你爸还说了,在他的印象里,我一直就是那个个头才到他膝盖的跟屁虫。你爸说我小时候特别皮,喜欢点鞭炮去吓人,还有在腰上绑俩扫把满小区地跑,俨然混世魔王。哈哈!说实话,这些我都没印象了,听你爸那么说的时候,好像记忆也一点点跟着回来了。那天……你还记得吗?我记得是立夏,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我……时隔十年和你爸,和我妈再见的日子。”
听他这么说,我好像有了些许朦胧的印象——关于他的母亲。我的爷爷奶奶,是最早一批搬进绿荷小区的人,他们拥有两套房子,一套他们自个住着,另一套赠与我爸,当作婚房。小区面积不大,楼高六层,三三两两错落有致的环绕着荷花池。小区里几十口人,都是老居民了,邻里间关系熟络的很,楼上的张阿姨,楼下的洪阿姨,左边楼的陆大婶,后面楼的张大姐,一大帮子妇孺凑在一块儿,就喜说那些家长里短,闲言碎语的八卦消遣之话。小时候,我被奶奶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一些我并不想知道的事情。比如:小区里有一位尤阿姨,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丈夫出轨,最后抛妻弃子跟情妇跑了,至今无踪,那位尤阿姨有个大我十二岁的儿子,在他父亲跑了后的没几天,他一个人坐绿铁皮火车乘着夜色去了一座四面环山的小城,去找他的太姥爷,后来听说,没几个月太姥爷去世了,他也不回家,留在了舅舅家,后来就再没消息。这时候我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十年你都没有回来过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们走出电梯,并肩行走。他拥着我的肩,语气平平地说:“没有。”
我仰头看他,从他的眼里,我看见一抹一闪即逝的灰色。
“你叫什么啊?”我说。
他将钥匙插进门孔,回头看我,朝我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你要叫我哥哥,亦寒哥哥。”
我送他一个白眼,说:“想得美!我亲哥都没这个福分。”
“是吗?那你都叫你哥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呆子、蠢狗、白痴、猪……”
“好了好了。”他扶额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推开门,示意我先进去。
我努了努嘴,问他:“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他蹲下身子,从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知道。”他说。
“我叫什么?”
“鞋子也湿了。”他蹲在我脚下,自言自语道。
“什么?”我说。
他抬头看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他说:“苏谙,苏谙。”
苏谙,苏谙。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喊我的名字喊到心里去。
那一刻,我与他对视着,那一刻,我知道我在他心中亦是特别的,可是那份特别,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并不值得我欢喜雀跃。
“你坐下吧。”他说。
他按着我的双臂,我顺势坐在鞋柜旁的小凳子上。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仿似这世界上最适合弹钢琴的一双手,而这双手,此时却捧着我沾满泥泞的帆布鞋。
“我……我自己来吧。”
我很是尴尬地看着他,往里缩了缩自己,背已经贴着墙。
他责备地瞥了我一眼,无视我的推辞。边替我脱掉鞋子袜子,边问我:“你常这样吗?瞒着家人出去?”
我挠了挠头,含糊其辞,说:“是吧。”
“不打算回学校了?”
悬在半空的脚,就僵在那儿,这时候,他若是拿把刀把我脚给砍了,我也不会有知觉的。
他应是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却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佯装那句话并没有从他嘴里蹦出,更没有传入我的耳朵。我赤着脚,他帮我把脚塞进拖鞋里,然后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去沙发上坐会儿,我找找药箱。”
我恍惚如梦中醒来,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