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引着小胡出了客栈,穿过小镇的大街,来到镇外的一处荒野里,只见到处都是隆起的土坟和石碑,看来这是一个葬场。
小胡见那人虽然蒙着脸,但看她窈窕的身形,已知道她必是今日小舟中的三个女子之一,前两次看见她们,他心灵深处的一个声音都活过来了一般,深深地震撼了他,那个声音告诉他,她们跟自己有着血肉般的关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胡见那女子不走了,立在深夜的风中,身子仿佛秋风中的一片叶子,在瑟瑟发抖,令人不由得升起怜惜之意。
那女子慢慢转了过来,小胡看见了她的一双眼睛,跟自己一样的一双眼睛,一双狭长美丽的大眼。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见她手向面纱伸去,自己的心像在呼喊着千万不要揭开面纱,但自己的嘴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他死死地盯着,只见面纱缓缓移开,一张非尘世女子所拥有的完美的脸露了出来。
她的年纪并不大,跟小胡仿佛,她笑了一下,顿时像换了一张脸一般,变成了一个顽皮的孩子,她向小胡招招手,小胡就不由自主地慢慢走了过去。
他的心有些颤抖,也有些恐惧,像是一个远离故乡多年回到故乡却不敢一下子靠近的人一般,终于,他走到了她身前,完全熟悉的感觉顿时袭遍了他的全身,他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少女的柔发。
少女轻叹一声“真好。”伏在他的肩头,深深呼吸。
亲人的感觉。如果让小胡说出当时的感受,便只有这五个字可以完全概括。
突然小胡感觉一道沉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背上,让自己呼吸一窒,他连忙推开少女,转身一看,惊呼道,“师父!”
渊亭站在那里,像一尊黑黑的雕像,目光深邃如井。
少女似乎对渊亭有些惧怕,往后退了退,然后呼地转身,像一阵风一般飘开,飘出丈余,低低地一声惊呼,“母亲!”
一个同样美丽的轮廓从坟地的那头显现在月光里,她的线条虽然也很柔和令人心动,但她全身凝聚的杀气却使她的身形显得又魅惑又给人逼压,她的眼睛似乎在燃烧着一团火,冷冷地盯着渊亭。
“你们走吧。”渊亭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这孩子走什么样的路也要由他自己决定。”
良久,少女的母亲里的火焰终于慢慢熄灭了,她拉起少女的手,像鬼魅一般消失在坟地的那头。
小胡慢慢走过去,低声道,“师父。”
渊亭轻轻地抚摸一下他的头,“其实很重要的决定往往都是在一念之间作出的,你自己一定要想明白,知道吗?”
“是。。。”
“我们回去吧。”
“是。”
月夜,像在坟地里下了一场月光的雪。
第二天,小胡睡到很晚才起。要不是师兄鹿无虞把他强行摇醒,他可能还会继续睡下去。
鹿无虞见他醒来脸上犹自有泪痕,怔怔的不说话,忙问道,“怎么了,师弟?”
小胡像才从梦中慢慢转醒一般,道,“做了个噩梦,魇住了。哦,天都这么亮了。”
鹿无虞见他忙忙地穿衣,担心地问道,“最近你到底是怎么了?师弟?”
小胡急急穿好衣裳,道,“没什么,走吧,赶不上早饭,师父又要骂了。”
鹿无虞哼一声道,“你还以为在君山岛啊?出门在外,师父当然不会再立那规矩了。”两人来到客栈的饭厅,见当窗一桌坐着师父等人,忙走了过去。
诸葛茗青正在给大家从一个小木桶里盛饭,见鹿无虞过来,递一碗给他,道,“鹿师兄,这是你的。”
鹿无虞大喜,忙连声道谢,诸葛茗青微微一笑,又盛了一碗给小胡,小胡谢了,坐下。诸葛天机看着,嘻嘻地笑。
吃完饭,三个长辈商量,再往西北走就大多是草地和沙地了,没有马是不行的,决定在这小镇上买了马再走。
鹿无虞一听,自告奋勇去买马,说着看看陆击,道,“陆兄,一起去如何?”小胡听了,窃笑,想,师兄明明是想邀请人家的师妹,却装模作样拐弯抹角。
陆击答应了,鹿无虞一扭头,见师弟微微笑,喝道,“你笑什么?一起去,想偷懒可不行。”小胡笑着起身。
四人出了客栈,问了人,知道小镇西头有一家马厂,便一路走来。街上人有些多,四人不停地变换着阵形,但无论怎么变,诸葛茗青的旁边必有一个是鹿无虞,小胡见了,叹服不已。
小镇本不大,不一会儿,四人到了那家马厂,马厂并不大,马厩中只关着十余匹马,而且看品种,都是一般。鹿无虞等挑了半天,只相中两匹,陆击不耐烦,将正在与人说话的老板叫过来,“你这到底是马厂还是驿站?怎么连匹像样的马也找不出来?”
老板是个瘦小的中年人,站在高大的陆击面前,更显得矮小,但一举一动却显得很精干,“客官说笑了,我这里当然是马厂,驿站会有这么多马任你挑选吗?至于客官说这里没有好马,也确实,因为今天一大早,好马就都让一个贵客买走啦。”
陆击听了,没好气道,“谁呀,这里的大富翁么?”
老板笑道,“看她那模样也不像是个大富翁,但人家出手却阔绰非常,一出手就是十两金子。。。。”
鹿无虞听了,忙打断他,“你说什么?十两金子?”
老板道,“是呀,这还不阔吗?”
小胡问道,“那客人是不是个女孩子?”
老板惊讶地看他一眼,“是呀,你怎么知道?”
陆击和诸葛茗青也隐隐猜到什么,陆击不耐烦地挥手道,“好了好了,老板你去忙你的吧,我们在这里随便挑两匹就好了。”
老板去了。鹿无虞看一眼小胡,干笑道,“师弟,怎么又遇上那个冤家鬼,就听陆师兄的,随便在这里买两匹吧,到了好地方再换也不迟。师父他们都等着赶路呢。”小胡说好。
不一会儿,相中七匹稍微好点的,把老板叫来,说要买,老板一听,就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少侠,小爷,今天这马我不卖了,请你们另找一家吧,另找一家吧,啊?”
陆击一听就火了,“你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这个也不卖了?你不卖,难道是摆这儿看的吗?”
老板连连赔不是,道,“大爷,实不相瞒,就在刚刚一转眼的功夫,那姑娘又回来了,说要把这里的马也全买下了,他一出手就给了。。。。”
陆击哼道,“她这次给了你多少金子?”
老板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东西,托在掌心里,道,“她给了这个。”
四人见了,都不禁吃了一惊,只见他掌心里是一个龙眼般大小的珍珠,色泽极佳,看样子竟是珍珠中极其名贵的南珠,少说也值个几万两银子,就是将十个这样的马厂买下来,都绰绰有余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陆击恨恨道,“看来这丫头片子竟是专程来跟我作对的,要是让我见到她。。。。。”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要是你见着了她要怎么样?”
众人眼前一花,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两个人,一看清她们的模样,顿时都呆住。只见两个袅袅婷婷的灰袍少女站在面前,后面那个明显是个丫鬟,模样儿虽然不错,但人还小,没有长成的样子,前面那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跟小胡一般大,但她的模样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诸葛茗青虽然也很秀丽,但跟她一比,却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
那少女见陆击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哼,又问道,“你说,见到她要怎么样?”又叫身后的丫鬟,“圣儿,你过来,快来给人家看看,人家见到你要打你杀你呢。”那叫圣儿的丫鬟老板认得,正是来买马的女孩,只见她抿嘴一笑,娉娉婷婷地走到陆击面前,抬头看着他微笑。
陆击仍是掉了魂般看着那少女,他师妹一拉他,他才清醒过来,尴尬地笑道,“咳咳,见到她。。。。咳咳,也是不打不相识嘛,那个,马你们买了就买了吧,我们。。。”诸葛茗青见师哥说话语无伦次,忙使眼色制止他,陆击才没说了。
那少女却不再理陆击,盈盈走到小胡面前,笑道,“你也要买马吗?”
小胡看着她不语,点点头。
少女笑道,“现在要买马,就只有从我这里买了,我卖给你,好不好?”
小胡却决然地摇了摇头。
少女见了,一下子美丽的大眼睛里布满了哀伤,“为什么我卖给你的马,你就不要?”
小胡不去看她的眼睛,道,“我们决定走路去。”
少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遥遥万里,你们要走路去?”
小胡坚定地点了点头。
陆击叫道,“胡兄弟。。。。”一眼看见他凌厉的眼神,竟把话咽了回去。
少女眼中的哀伤更盛,看得陆击心里都发痛,她道,“好吧,那你们走路去吧,圣儿,我们走。”
看着她转身离去,小胡像从长长吁了口气,当先转身迈步离开了马厂。众人只好跟着他。
走出没多远,老板跑了出来,叫道,“各位留步!”
陆击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
老板笑道,“各位现在可以买马了。”
陆击道,“你说什么?”
老板笑道,“你们刚走,那两个姑娘又回来了,说要把马卖给我。”
陆击道,“她要了你多少钱?”
老板干笑一声,“一两银子。”
陆击骂道,“妈的,这回你赚大发了。”
老板笑笑,“托您的福,你们。。。。还要买马吗?”
大家看看小胡,小胡不说话。
陆击当他默许了,大声道,“当然要买啊,难不成我们真走着去?走,回去,牵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