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紧闭的石门,充满了神秘。
臧云天和章罗一人面向一扇石门,“我数到三,我们一人打破一扇冲进去。”章罗对师弟道,“收起你的善心来吧,别受那老家伙的死的影响,你忘了师父的话了?正邪从来不两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现在我开始数了?”他看着师弟,臧云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好,一。。。二。。。三,冲!”轰地一声,章罗就像发炮弹一样撞破石门冲了进去,臧云天却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终于伸出手,去推那石门,手还没到,骨碌碌声响,石门开了,那个他们曾在神禹后宫门外见过的惊慌少女缓步走了出来。
此刻她一丝慌乱的表情也没有,盯着臧云天的美丽狭长的眼睛充满怨毒,仿佛恨不得用眼光就把他杀死。最奇怪的是,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是已经怀胎十月一般。
当她走过时,臧云天心里一动,敏锐地觉得她仿佛不是那个少女,“站住。”
但她却没有站住,仍是那么缓步走着,慢慢走出了那扇他们进来时被章罗的诛魔剑切得破裂不堪的石门,消失在臧云天的视线里。
臧云天没有追去,甚至没有拦下她。因为他看见当她听到那一声“站住”时,她削弱的双肩抖了一下。而当她走过老者空瘪的尸体时,她的眼角浸出了一颗泪珠。
狐的泪,挂在长长的颤抖的睫毛上,竟然晶莹剔透,很美。
臧云天叹息一声,他知道一段冤孽已经种下。
他抬步进了那间石室。
里面光线很暗。走出不远是一个转角,转角后面,放着一张碧玉晶莹的床,床上盘膝坐着一个豆蔻少女,正是他和章罗在神禹后宫外见到的那个少女。
见到臧云天,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坦然。
“刚刚出去的,是我的一个主母。”她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丫鬟,却有两个主母。你是个好人,我很感谢你放了她。”
“但是二十年后,她的孩子会来杀了你。”她用坚毅的目光看着臧云天,柔声道。
“你也走吧。”臧云天道。
“我不走,我留下来就是为了换她的命。一命换两命,我的死很值得。”
“我不杀你,你不用死。”
“我答应过要替她死,”少女傲然道,“因为我的命是她捡回来的。我不愿苟活着,让她看不起我。”
臧云天转身走了出去,因为他忽然发现狐的世界他有些无法理解。或者说,他不愿意去理解。这个世界人已经失去很久了,他却突然发现存在于狐这里,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砰”地一声,在他背后响起。他没有回头,只是眼睛一热,红了。
另一扇石门深处的洞里,同样的一张床,一个美丽的女子被诛魔剑钉在床上,诛魔剑穿过她的胸膛,插入玉床很深。
她还没有断气,她美丽的眼睛神光已经涣散,却还在努力地盯住章罗。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章罗避开她的目光,却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我出门前,我的妻子跟我说了一句话,所以你今天会死在我的剑下。”
“你的妻子跟你说了什么话,”女子艰难地道,“我很想知道。”
“她说,魔道中越是看起来美丽善良的女人,越是祸害。”
“你的妻子真是个好妻子,”她轻叹一声,突然已经失神的眼睛一亮,“要是魔道中有个人,有个你的同类要你救,你救不救呢?”
“魔道中不可能有我的同类。”章罗绝然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狐可以修成人?”女子问道,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犹豫来。
“那又怎样?反正你是没有这机会了,下辈子或许可以。但下辈子要是碰见我,我还是会杀了你。”
“我当然没有机会了,下辈子也没有。”女子突然朗然一笑,“但是这辈子,我给我的孩子提供了机会,它是人,这辈子就是,一生出来就是你的同类。”
章罗吃了一惊,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你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人种?”
“正是。”女子的话音有些激动了,“我们神禹后宫潜伏了三千年,全是为了它。你知不知道狐孕育人要经过多么艰难地修炼和岁月积淀?可是我们成功了。可是。。。。可是却又遇到了你们。唉,难道真的是天道不允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章罗看着她神经质般的美丽而又略带扭曲的面孔,有些恐惧,又有些不耐烦,道,“如果你要死,就快些,不要再让我动手。”
“唉。”女子又轻叹一声,目光暗淡下来,“你能不能答应我。。。。”
“不能。”章罗简洁明了。他发现这次的除妖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复杂些,以前只是打和杀就够了,这次却还要面对一些纠缠人的问题,无论是那个老家伙,还是这个女人,都话不少。
“你们人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难道。。。。”女子仍未死心。
“你。。。。”章罗是个不愿做麻烦事的人,正要大声喝道,一个温和而又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我答应你。”
“师弟,你。。。。”
“我答应你。”臧云天又说了一遍。
“唉,我看你回去怎么向师父交待!”
“谢谢你。”女子感激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一歪,朝着西北方,咽了气。支撑她的信念完全是为了亲耳听到那四个字,她美丽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狐修成人既然那么艰难,为什么还要修成人?人有那么好吗?
当师兄弟两走出神禹后宫,走上禹王庙外那条长长的神道时,已经是第二的早晨。太阳从东方喷薄着朝霞升腾而起,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臧云天怀里抱着一个呱呱而泣的婴儿,朝阳射在他的脸上,照亮他狭长黑亮的大眼睛,又照在他的两腿间,其势若翘,是个男孩儿。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章罗问师弟。
“带他回空桐山。”臧云天道。
“你疯了!”章罗惊道,“师父不但会杀了他,还会废了你!”
臧云天眼前浮现起师父衰老而又严厉无比的面孔,犹豫道:“那你说怎么办?”
“扔掉,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
“那不行。”
“那你就这样抱着他一辈子?你连亲都还没有成呢。”
“我们可以想个妥善的办法。”臧云天沉吟道。
“那这样吧,”章罗看着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和咧嘴的笑,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我们把他悄悄扔给那个小村里的一户人家,十年后再来看看,如何?”
“十年后再来?”臧云天满腹疑虑地看着自己这个一向心硬的师哥。
“十年后再来,那时要是他确实是我辈中人的话,你就是背着师父偷偷传他一身功法,我也不反对的,毕竟他与我也算有缘不是?要是他。。。”
“要是他不是我辈中人就一剑把他杀了?”
“正是。”章罗笑道。
“好吧。”想不到臧云天竟然答应了。因为他觉得既然这孩子出身这么不平凡,就一定会有不平凡的命运,如果他真的是应运而生的话,就是把他放在平凡的环境里,他也一定会与众不同的。
“那十年后我们怎样认出他来?”
“这个容易,”章罗掏出了一把小匕首,笑道,“让我在他身上做个记号。”说着提住婴儿的一条小腿,将他翻了个身,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孩子登时大哭起来。
“刻个什么字好,师弟你说?”章罗比划道。
臧云天本来以为师哥会伤害孩子,剁下他一个手指或脚趾作印记,见他只是要在孩子屁股上刻两个字,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也算是禹王的后代,禹王名叫文命,就刻文命两个字吧,至于姓什么,就随他的养父养母姓好了。”
“好叻。”章罗手艺不错,不一会儿就刻上了两个清晰的隶字,又掏出一个小酒瓶,喝了一口,喷在字上,血便止住了。
孩子哭得更响了。
山里人起得早,此时虽然还是清晨,村子里已经有拾粪的老头和喂养禽畜的妇女开始一天的忙活了。
臧云天的“鹤舞九天”不但是一门绝世诛神剑法,而且是一门绝世的飞天绝技,最妙的是,他可以做到有条件隐身。所谓有条件隐身,就是隐身时不能说话,若是说话,则自动显形。
他将孩子藏在怀里,施展开隐身法,进入了村子里。小山村里很少有弃婴,因此要让村民主动领养这个孩子,就一定要找一个可靠的人家。章罗在村外的山坡上等他,他正着急想不出将孩子放到哪家门口,突然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悲伤的哭声。他心里一动。
张寡妇已经起来。更准确地说是,张寡妇还没睡着。她从昨天小黑被狐妖叼走到现在为止,还没合过一分钟的眼,她一直在哭。她死去的丈夫姓胡,他们的儿子却死于狐,难道这是天意?
突然她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她一惊,连忙迈着小步跑了出去。天啊,菜园子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孩子!“啊,我的孩子!”她叫道。
隐身的臧云天在篱笆外轻轻招手道:“别了,文命,十年后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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