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青渊再次见到厉芙是在厉家的荷塘边上, 那时夕阳缓缓落下,染红了荷花池里荷花与天相接的地方。厉芙的周身镶着一道落日橘色的边,此刻她手中拿着一片碎石在荷塘边的泥土地上画着一道又一道的线条。她在自言自语,声音小如苍蝇,不知在说些什么。
骆青渊初来乍到,对这个庞大的厉家府邸好奇,收拾好房间后便四处溜达,经过这里的时候,只见厉芙小小的发着光的身影,便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过去。
突然降临的一双脚吓了厉芙一跳,她受到惊吓站了起来。她比骆青渊矮许多,只到骆青渊的肩膀,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容貌。
她仰着头问他:“你怎么在这?”
真美的一张面孔,可惜她是厉乾的女儿。
骆青渊笑了笑:“初次住进你们家来,听说花园就在附近,所以过来看一看。”
厉芙想了想,惊异地问他:“你说你住哪?”
“就在离这不远的院子,叫……”
她打断他:“叫‘无忧院’!那名字是我取的,匾额上的字也是我写的。”
“对,‘无忧院’!那字写得很漂亮。”骆青渊不禁对这个小丫头片子又多了几分欣赏。
厉芙却表现出不满,她自言自语:“可是爹为什么让你住那?他答应我等我到了十八岁就把那个无忧院送给我。”
“我只是暂时住那。”骆青渊无害地笑着:“也许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就还给你了。”
厉芙转为惊愕:“你还会走吗?”
骆青渊耸耸肩:“不知道,你爹不愿意收我当帮手,只是让我在这暂住,教你画画。”
“哦。”厉芙显然并不在意。
一时陷入了安静。厉芙嘟着嘴转身面朝着荷花塘,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将自己的安静献给了满池塘的荷花。
身后却飘来了骆青渊的声音:“你刚刚说等你十八岁你父亲就把无忧院送给你,那你今年多大了?”
他假装无意问起,内心却异常动荡,加快了跳动。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会不会问得太过唐突。
厉芙却大方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今年十六。”
只是她没有回头,还好她没有回头!
十六,多么美好的年华。忽然觉得她的单纯美好就像那荷塘里盛开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
他又想起了她刚才蹲在这的模样:“我看你刚刚好像很不开心。”
厉芙无奈地笑笑,只让空气摸着了:“你不会懂的。”
他追问:“你说说看?”
厉芙低下头,带着浓浓的忧伤,她庆幸还好把那份可怜兮兮的一面留给了面前满目的荷花。
骆青渊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动,连忙解释:“今天在大厅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非常可爱,便莫名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如果我冒犯了你,我为此道歉。”
“没关系的。”厉芙低着头,对水漾中的自己笑了笑:“我娘是爹的小妾,在我出生的时候便去世了。我的三个姐姐都是大娘的孩子,她们都有亲娘疼爱,只有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她们总是说奶奶偏袒我,她们总孤立我,其实她们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们有娘爱护着、宠着。只要我娘活着,我不用娘天天哄着我、惯着我,只要我有娘,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骆青渊听她说完,非常同情她。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种感同身受的意味。
怕厉芙难过,他连忙转开话题:“你看,那荷花池上开的花,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厉芙愣了愣,破涕为笑:“你刚刚不是说了吗?那是荷花啊!”
“不。”骆青渊摇摇头:“你可能不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芙蓉。”
他挪到了厉芙的身边,和她并排而站,望着她望着的地方,猜想她眼里的世界。
厉芙忘记了刚刚的伤感:“你骗人!它明明就是荷花!荷花是长在水里的,芙蓉是长在地上的。”
“你见过芙蓉吗?”骆青渊又问。
厉芙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能确定那水里的不是芙蓉?”
骆青渊这一问总算把厉芙问住了,她哑口无言,张着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眨巴眨巴双眼,她澄澈的眸子闪着明亮动人的光芒。她耍起赖:“我不管,反正那不是芙蓉,那是荷花!”
“狡辩!”骆青渊盯了她一眼,笑容可掬:“让我来告诉你吧!那水里的的确是叫荷花,但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水芙蓉,它就像你的姐姐们,在母亲的呵护滋养下成长!生于陆上的芙蓉花叫木芙蓉,就好比你,你虽然在泥土上生长,没有水塘,但你的盛开比水芙蓉更耀眼。你知道吗?你的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她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是把她的生命传承给你,你在替她活着,你将她的生命继承着,所以你要像木芙蓉花一样美丽盛开。”
厉芙听了他的一席话,尽管没有太听懂,但她还是呆呆地、愣着消化了好一阵子,终于露出笑容来。
“谢谢你,青渊哥哥。”
她的纯真无暇又一次轻轻激荡了骆青渊。
他竟然叫自己青渊哥哥?
呵呵。
莫名的一股暖流淌进他的心里,他的心情十分酣畅愉快,就算是想要伪装,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个丫头面前摆出一板正经的样子来。
厉芙支着下巴,望向荷塘的远处,鼓起腮帮子思索了半天。然后她转头问骆青渊: “青渊哥哥,芙蓉花真的那么美吗?”
“嗯。”骆青渊笃定地点头 :“你还记得下午我画的那幅画吗?我在你的发间画了一朵花,那就是芙蓉花。”
厉芙回想了想,旋即喜笑颜开:“嗯!我记得,那就是芙蓉吗?真的好美!”
骆青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真糟糕,这个小丫头看起来实在是太无害了。
“青渊哥哥,你知道哪有芙蓉花吗?我要去买上好多好多回来种上!”
“下次我给你去找一株回来。”
夕阳已落,黑夜来临,繁星在夜空铺散开来,厉府的花园里,厉芙和骆青渊聊得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