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又回到了刚才的情景中。
这一回,新娘一个人浑身是血得从房里跑出来了。走廊里特别安静,远远地听到有轻微的说话声,隔得太远,没人知道房里发生的事情。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惊慌之中衣服勾到树枝被拉扯住,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喜服被刮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她赶紧起来,发现周围的一景一木在不断移动,似要将她困在里面。
“救命!”她拼命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她挣扎着,绝望之中抓住了一只手,“救我……”
“公子……”温岸踟蹰地看着温奇华,朱家姑娘昏睡之中一直抓着公子的手不放,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温奇华点点头,示意他没关系,另一只空闲的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温岸只好假装淡定地站在一旁。
过了一刻钟不到,朱小菲悠悠转醒,看到陌生的幔帐,陌生的天花板,惊得猛一坐起,发现室内还有两个人,顿时焦虑起来。
“你醒了。”温奇华放下手中的书,为她倒了一杯清茶,“你刚才昏倒在我家门口。”
“哦,谢谢。”朱小菲压制住内心的焦躁,接过茶,心想,这年轻公子一言一行透着贵族气息,明明一身白布麻衣,却看不出半分寒碜。
“啊!小菲,原来你已经在温先生家了!”宋迎香的大嗓门蓦然响起,打破了宁静的局面,“我找你半天了!”
朱小菲尴尬地笑了笑,她是来给温先生面诊的,结果自己却病倒在他家门口。转过头望向温奇华,“我是来看温先生的,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温奇华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温岸迫不及待地上前道,“还烦请姑娘看看。”
朱小菲点点头,站起身,温岸是温先生的书童,她见过几次,“那你给我带个路吧。”
“这……”温岸的表情有些窘,他看了看公子,见公子没有反应,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朱小菲看到他们的互动,猜想眼前这位公子与温先生关系非同一般,便对他说,“不瞒您说,我这医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师父都没有办法的病,我就更没把握了。”
“小菲!”宋迎香赶紧打断,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朱小菲深知自己刚才的话确实很打击他们,但有些话她必须说,“如果你们真的为他好,那就多陪陪他,让他在余下的日子里吃好喝好,保持愉快的心情,老人家么,病了那么多年,吃的苦也够多了,就让他走得安心一点。”
温奇华颇有深意地看了朱小菲一眼,迎香和温岸已经石化在那里,不知是震惊还是失望。
“朱姑娘总是语出惊人。”温奇华在沉默之后首先发言。
“呵呵,是啊……”温岸附和道。
迎香终于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朱小菲,“你……你……”
朱小菲仔细斟酌了温奇华的话,“总是”这两个字显示了自己失忆前应该跟对方很熟,可是从小乐那里的情报来看,失忆前与她相熟的也就迎香和温先生。回忆刚刚醒来到现在的情况,那么……
“温先生?”朱小菲面向温奇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看到其他两个人的表情有些怪异,顿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暗骂自己不清楚状况乱来。亏她相信小乐说她失忆前跟温先生是“忘年之交”,她还真以为温先生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子。小乐的文学造诣果然不能太相信,这下糗大了!
温奇华好整以暇地端坐着,看不出丝毫波动。一丝凉风自窗外吹来,翻乱了桌上的书页,他伸出手将其抚平,神态平和安逸,好像大家只是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朱姑娘还没记起以前的事。”温奇华陈述道,意在化解朱小菲的尴尬。
“是啊。”朱小菲笑笑,“原来温先生这么年轻啊!呵呵……呵呵呵……”
宋迎香从进门起一直被忽略在一边,虽然觉得没趣,但还是坚持留下。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温先生的情意只是单方面的,这显然是一场艰难的爱恋。
“小菲,我刚才在周治那里拿了温先生的病历,他说你不会诊断,看现成的病历或许可以想出什么法子。”宋迎香收起刚刚的失落,将一本记录温奇华病历的小本子递给朱小菲。
朱小菲接过本子,看到里面的记录跨越了三年。翻看下去,发现里面每一次面诊情况都写得非常详细,开了什么方子也都附在上面,甚至还加了不少的备注,不禁被周治的认真震撼到了。她花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把病历看完,不可思议地看着温奇华——他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
“温先生,”朱小菲惋惜道,“你这病,没救了。”
“不会的!”宋迎香叫到,“周治说你一定有办法的!”
“啊?!”朱小菲吃惊不已,“我算哪根葱啊!何况我自己还失忆了!”
“你好歹试一试啊!”迎香急了。
“可我完全没头绪啊!”朱小菲也急了,温先生的情况很复杂,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而且身中奇毒,下毒之人可没想过要留下活口,这么阴毒的毒没有当场毙命已经是大幸了。周治曾经尝试以毒攻毒,后来变成了新的毒,虽然当时命暂时保住了,但过了那么久,现在余毒已经深入心肺。
“那总不能等死啊!”迎香都快哭出来了,她做不到眼睁睁看温先生死,。
“生死有命,宋姑娘就别为在下操心了。”温先生平淡的语气透着疏离,意在提醒宋迎香莫放太多心思在自己身上。
宋迎香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满脑子只想着不管多难一定要让他活下去。可她忘了,温先生不是她的任何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连邻居都算不上。
朱小菲看在眼里,温先生的那句话让她很生气。宋迎香粗枝大叶确实不会想太多,可是人家全心全意为他却还遭他嫌弃,叫她怎么能不生气!但是生气也只能默默生气,希望迎香能够早日清醒过来。
“温岸,拿些祛暑的药来,朱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温先生突然看向朱小菲,发现她铁青着脸。
“啊?”朱小菲虽然克制住了发火的冲动,可心情都写在了脸上。不过这一句倒是让她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的帷帽不见了!从她醒过来到现在,她的脸就这样大大方方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中,不卑不亢!可是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自信心马上被打到了谷底,眼神也开始躲闪。这是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大家都在看着,她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可是那种羞愤的感觉不断侵袭着她,焦虑,烦躁,不安,一齐涌来,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眼前一黑,在昏过去之前,她似乎还看到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朱姑娘!”
“朱姑娘……”
“小菲……”
朱小菲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之后那些叫唤声渐渐模糊,直到完全失去知觉。
“她!”宋迎香乱了阵脚,刚刚朱小菲的表情太过惊悚,好像遭遇了什么。
“她烧得很严重。”温先生说,然后把晕在自己怀里已经没意识的朱小菲抱上床。他身体很虚弱,此举耗费了他不少体力,额头上还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迎香,劳烦你去把周大夫找来。”
“哦哦……”迎香被吓得不轻,早已六神无主,温先生一句话马上把她拉了回来,二话不说便往周治家奔去。
温奇华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单纯的好姑娘,可惜爱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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