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菲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刚刚睡得太沉,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她坐起身子,看到熟悉的房间,心里踏实了些。烧退了,头也不再昏昏沉沉,想起自己的脸被大家看到,心里起了疙瘩:原来自己还是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这自卑感始终存在。
掏出枕头下周治给的一瓶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治好自己的脸!想到这里,朱小菲焦急地打开盖子,因情绪激动,倒在手心的药丸滚到了床下。她的心一纠:这药丸可金贵了,一粒一贯钱!于是,她赶紧翻身下床,动作利索地在床底下满头大汗地找,完全没了病怏怏的样子。一贯钱!她的手不停摸索,大脑高速运转着: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等于十贯铜钱,等于一万文铜钱……一贯钱等于一千文铜钱……工资一天十文钱……一百天劳动才够换一粒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床下黑漆漆的,好在下面放的东西少,等她灰不溜秋出来时,手里除了刚才掉进去的药之外,还有一个陶罐和两枚卡在地板缝隙里的铜钱!
抹了抹额头的汗,朱小菲小心翼翼地把药用少量热水化成糊状,搁在梳妆台上打算睡前敷上。然后她才转过身仔细打量了刚才床底下挖出的陶罐:罐子很普通,有些微磨损,里面沾染着一些铜绿色,看来失忆前的自己曾经用它装了私房钱,大致一看,当初怕是存了满满一罐。看这罐子不小粗粗算来也有上万文铜钱!暗暗佩服自己的毅力,只可惜这钱怎么就不见了呢?
看那两枚铜钱生锈不是很严重,说明她的钱掉在里面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那至少半年前自己还是挺有钱的么!钱去了哪里?拿去跟周治换药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倒是她会做的。
第二日,朱小菲十分勤快地骑着小毛驴去周治家报到了。无论如何,她的首要目标就是赚钱,治脸,此事在昨天之后变得更加迫不及待。她要做一个自信的人,不要再畏畏缩缩躲在帏帽后面!
有了目标,便有了动力,她朝气蓬勃地赶到周治家,恰好与从厅堂出来的周治相遇。
周治似乎在懊恼着什么,但在看到朱小菲之后平静了下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朱小菲心中升起,果然——
“小菲,你来得正好。今天铺子里就不需要你了。厨房李二嫂回娘家了,她家大女儿来代几天工,你今天就跟她女儿进城采办吧。”周治说。
“师父,我能不去吗?”天气那么热,何况自己病才好,加上顶着这副“尊荣”,朱小菲是真心不想去。
“不行,其他人都走不开,只有你去。”
朱小菲压下心头的不快,闷声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叫我去干嘛?”
“你有交通工具!”周治捋着小胡子笑了,“你骑毛驴去安阳城,一路上是驴在走,你花力气了不?”
朱小菲摇摇头。
“而且安阳城又不远,来回也就三个时辰,除去你在城里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收工了。”周治继续说,“这比你在地里、后院、铺子里都要轻松,是吧?”
朱小菲点点头。
“就当是带薪游玩好了。”周治一副谁出去采办谁就赚大了的表情游说道。
“可是……”朱小菲迟疑了,听上去是不错,但她这副模样不好出去见人吧。
“这么好的差事你还犹豫什么!”好话也说尽了,见朱小菲还在那里畏畏缩缩,周治拔高了音量,“要自信!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村里不出去吧!”
“我……”朱小菲确实很想出去,但前提是把脸治好先啊。
“这就对了!”周治把一张单子塞到朱小菲手里,“你只要照着我写的去买些药品就好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朱小菲揣着单子,她刚刚好像没有答应什么吧?
“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好,每种药材的价格我都列在纸上了,买药的钱绝对只多不少。”周治把十两银子塞到还晕乎乎的朱小菲手里。
感觉手上一沉,朱小菲终于回过神来。看到银子的刹那,她的小心脏扑扑直跳!十两!!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家底,瞬间有种跌落到谷底的感觉。
李二嫂是隔壁村的,她家大女儿叫小翠,今年十二岁。朱小菲见到她时,她正从厨房里拎了一大桶泔水出来,虽然年龄和个子都没办法与朱小菲比,但是她的能干已经把朱小菲远远地比下去了。看到朱小菲,李小翠只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回厨房解掉围裙便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
朱小菲擦了擦虚汗,时不时地摸一下荷包,就怕等下一个不小心把钱给弄丢了。
在周治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朱小菲骑上自己的小毛驴,不情不愿地便跟着李家大女儿出了村庄。
一路上,李小翠一言不发,自顾自地走在前头。朱小菲骑着小毛驴跟在后面,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她只好一路哼哼唧唧地唱着自己临时瞎编的歌谣。小翠刚开始还有些不耐地捂着耳朵,走了半里路之后感觉也没那么糟糕,便不去管她了。
到了集市,李家大女儿去买食材与生活用品,朱小菲则按照师傅的交代去药铺买药材。
周治家药材虽然多是自产自销,但那些不适合北方种植的药材需求也非常大。李二嫂在周治家做了十年有余,一直以来都是负责包括药材在内的采办工作,她不在,买药材这一块一下还真找不到人,这也是为什么朱小菲会被临时叫出来的原因。
一面想着,一面已看到了一家药铺。朱小菲便过去把小毛驴拴在药铺门口的一颗老柳树上。这是她记忆以来第一次出“远门”,朱小菲正了正帷帽,深吸一口气,一脚踏进了店门。
“买药?”药店的伙计见是个其貌不扬的陌生人,爱理不理地坐在那儿。
“嗯。”朱小菲有些不自在,声音却温和平静。
“什么药?”伙计淡淡地问,也不在意对方听不听得到。
“给!”朱小菲把周治写给自己的单子递给伙计。
药店伙计懒懒地接过,斜眼看了一眼单子,不屑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光芒。他立马起身,变脸速度堪称一流。只见他动作利落地拿出各类药材放到朱小菲面前,脸上堆起和蔼可亲的笑容——“姑娘您看,这是上好的红花,这是半枝莲,还有这……”声音洪亮可亲,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朱小菲认真地看着,不忘拿着单子一一核对,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出门前周治的叮嘱,哪些药到底值多少钱,她都清清楚楚。
“不过姑娘,您要的已经薏苡仁卖完了,最快也要半个月到货,小店在安阳城里也算药材齐全的,本店没有的,你在别的店里也不用找了。这样吧,川谷的药用价值跟薏苡仁差不多,药效比薏苡仁好很多,十分珍贵,刚好掌柜的上个月去南方弄了点回来,您看……”
“那……这个川谷怎么卖?”薏苡仁是师父交代要买的,眼下没货,经伙计那么一说感觉用川谷也是不错的,何况药效更佳,朱小菲想了想,决定买些川谷试试。
“这个嘛……”伙计给出的价格超出了预期,大有坐地起价的嫌疑。
朱小菲笑了笑,真是小看她了!
“这川谷虽然药效不错,但毕竟不似薏苡仁那样稀少,何况我听闻今年川谷是大丰收……”
药店伙计的脸色僵了一下,马上又喜笑颜开,“瞧我都忘啦,本店川谷近日在搞特价,买一送一哦!”
朱小菲笑着点点头,“我还是再看看吧。”说着准备转身。
“等等……”伙计看生意都快成了,犯不着因为一个小问题把生意做黄了。
朱小菲心里乐开了花,看来还能赚点外快了……
结完帐,朱小菲把包好的药材放到小毛驴背上的袋子里,手里还剩下八百文铜钱,比师父的预算还要多三百文,这次出门也不亏了,便心满意足地去和李家大女儿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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